"啪!"場記板清脆的聲響驚飛了檐角的白鴿。蘇曼卿倚在朱漆雕花廊柱上,
猩紅蔻丹掐進掌心。鏡頭推近時,她睫毛輕顫,一滴淚恰到好處地懸在腮邊。"卡!
"王導從帆布椅上彈起來,山羊胡激動得直顫,"這淚墜了七秒才落,曼卿啊,
你這情緒把控絕了!"片場頓時活過來。電工爬上梯子調整水銀燈,
服裝助理捧著十八套織錦旗袍候在場邊。蘇曼卿接過琺瑯保溫杯抿了口參茶,
絲綢手套下的腕子突然被人攥住。"秦五爺的槍該抵在這兒。"顧慎之的拇指按上她腰窩,
軍裝呢料蹭過后背裸露的肌膚。他飾演的軍閥頭子正在戲里追捕逃妾,
此刻卻借著對戲將唇貼在她耳畔:"佐藤的狗在二號機位。"蘇曼卿旋身掙脫桎梏,
鎏金護甲劃過男人喉結:"導演,顧先生入戲太深呢。
"眼波流轉間已瞥見陰影里戴圓頂禮帽的男人——日本領事館的密探正在清點群演人數。
場務推來移動軌道的聲響蓋住了她的低語:"今晚百樂門有法國領事辦的慈善酒會。
""正好試戴那頂鑲東珠的鳳冠?"她提高聲線,蔥指輕點妝匣。
顧慎之會意地勾起戲服下擺,露出藏匿在黃包車道具里的電臺零件。水銀燈重新亮起時,
蘇曼卿正將銀簪刺向自己咽喉。血包在素白頸間綻開凄艷的花,監視器里映出她瀕死的笑。
全場屏息間,她忽然瞥見老周在布景板后比劃暗號三根手指抵住太陽穴,
代表三號碼頭出事了。"導演,"她突然撐起身子,染血旗袍在青磚地上拖出蜿蜒痕跡,
"我覺得應該加個回眸的鏡頭。"趁眾人手忙腳亂調整機位,她閃進道具間。
指尖掠過掛著血衣的木架,在第三件長衫內袋摸到微縮膠卷。窗縫透進的夕照里,
膠卷邊緣的鋸齒狀缺口顯示這是最高級別密電。"曼卿姐!
王導問加戲用不用換耳墜..." 場記小妹突然推門而入,
蘇曼卿順勢將膠卷塞進珍珠手包,
鎏金琺瑯扣發出清脆的咔嗒聲:"把翡翠墜子換成紅珊瑚吧。"她對著西洋鏡調整鬢邊絹花,
"要襯得上鳳冠霞帔的..."話音戛然而止。鏡中映出顧慎之正用槍抵著密探的后腰,
將人逼進堆滿硝石的道具箱后。她捻起胭脂膏在掌心畫了道閃電符號——速戰速決。
當爆破組點燃煙餅制造戰火效果時,蘇曼卿踩著滿地碎玻璃走向主鏡頭。
硝煙中她突然即興加詞:"五爺可知戲臺下的暗道通到哪里?"尾音淹沒在炸開的鎂粉里,
唯有顧慎之看清她唇語說的是"虹口電廠"。鎂光燈在梧桐片場炸開十二道光暈,
蘇曼卿踩著漆皮高跟鞋踏碎滿地光斑。
三十二個群演齊刷刷屏住呼吸——她今天梳著《申報》票選年度最流行的「墮馬髻」,
鬢邊垂落的珍珠流蘇正掃在鎖骨那顆朱砂痣上。場務捧著鎏金保溫杯小跑過來,
"曼卿小姐的咖啡!南洋空運的貓屎咖啡,
王副導特意讓司機跑了半個上海..."她漫不經心用尾指勾起杯蓋,
忽然旋身將咖啡潑向角落。滾燙液體在空中劃出完美弧線,
正澆在舉著相機的狗仔腳邊:"《滬上星聞》的記者?"紅珊瑚耳墜在腮邊晃出血色光影,
"告訴你們社長,再敢偷拍我換裝間,明天全租界的太太小姐都會收到他在長三堂子的留影。
"片場響起壓抑的竊笑。梳頭姨娘趁機將密電碼塞進她貂毛手籠,
鎏金護甲與銀狐毛交錯的瞬間,
蘇曼卿已經背出臺詞本上第三十七頁的暗號:"今日天光正好,
該穿那件墨綠織金緞——記得配翡翠壓襟。"水銀燈重新亮起時,整個上海灘都屏住了呼吸。
蘇曼卿裹著孔雀翎大氅倚在黃包車上,雪白腳踝從開衩旗袍里探出來,
腳鏈上二十顆鉆石是南京路老鳳祥連夜鑲嵌的。當鏡頭推近她含淚的眼,
現場六個女演員的指甲同時掐進了掌心。"卡!"王導扯開襯衫領口,"給曼卿補妝!
服裝組怎么回事?這血包顏色比昨日的胭脂差了三成色!"八個助理立刻蜂擁而上。
法國香粉撲在她頸間時,蘇曼卿突然用德語輕笑:"漢斯先生,您上周送我的施坦威鋼琴,
低音區似乎少了兩個音鍵。"德國工程師臉色驟變——那臺鋼琴的共鳴箱里藏著發報機。
趁著補畫眼線的空隙,她從妝奩底層摸出微型相機。十二面**鏡折射的炫光中,
鏡頭對準窗外日軍卡車——看似在整理鬢發,實則拍下了最新型裝甲車的底盤構造。
"蘇小姐,"顧慎之突然撐著化妝臺俯身,軍裝皮帶扣磕在大理石臺面,
"您覺得我這槍該抵在心上人左胸..."他壓低聲音時喉結擦過她耳垂,"還是右胸?
"鎏金琺瑯指甲輕點他胸口,在第三顆銅紐扣上敲出三短三長:"五爺這般人物,
自然要..."尾音淹沒在突然響起的快門聲里,
《良友畫報》記者正對著這個曖昧姿勢瘋狂拍攝。片場外突然傳來海嘯般的歡呼。
三百個學生舉著"卿耀東方"的燈牌擠在鐵門外,
最前排女生捧著《霓裳春夢》的劇照哭到昏厥。蘇曼卿隨手摘下戲服上的山茶花拋向人群,
花莖里纏著的膠卷順勢落入賣煙小販的竹籃。"曼卿!看這邊!"二十幾架相機同時閃爍。
她側身露出左臉那顆淚痣——這是《上海畫報》花三百大洋買斷的專屬角度,
卻沒人注意到她右手正比劃著"三點鐘方向有暗哨"的手勢。
當佐藤的黑色轎車碾過梧桐葉駛入片場時,蘇曼卿正吊在威亞上拍攝飛檐走壁的鏡頭。
寶藍緞面旗袍在秋陽下泛著粼粼波光,三十米高空中的回眸一笑讓警衛都忘了拉槍栓。
藏在云鬢里的微型相機,卻精準拍下了日軍車隊里那輛載著密碼專家的奧斯汀轎車。
"您說這場戲該不該加個吻別?"她落地時紗裙掃過佐藤的軍刀,香水尾調纏著硝煙味,
"就像《亂世驚鴻》里..."玫瑰色唇膏突然印在對方手背,"我死在你懷里的那場戲?
"整個片場陷入死寂。場記小妹打翻了胭脂匣,猩紅膏體漫過寫滿密碼的場記本。
蘇曼卿嬌笑著用蕾絲手套擦拭佐藤的皮膚,趁機抹掉了那個代表"已獲取密碼本"的暗號。
霞飛路片場的鎏金大門被影迷的鮮花淹沒時,法租界巡捕房出動了六輛裝甲車維持秩序。
蘇曼卿的黛色凱迪拉克緩緩駛過,她搖下車窗的剎那,整條街道響起近乎暴動的歡呼。
"卿卿!看我!看這邊!"金陵女中的學生扯開校服露出繡滿詩句的襯裙,
北平來的戲院小開砸碎懷表往車轍里撒金粉。報童們舉著油墨未干的《明星日報》頭版狂奔,
標題赫然是"蘇曼卿蟬聯亞洲影后,好萊塢邀約價碼超卓別林"。
化妝間里飄著大馬士革玫瑰精油的氣息。三個梳頭姨娘捧著紫檀木匣跪在地上,
匣中三十六把玳瑁梳對應不同發式。蘇曼卿指尖掠過梳齒,
突然將第七把梳子折斷——這是今日需要傳遞情報數量的暗號。"曼卿小姐,
永利百貨送來二十箱新到的巴黎貨。"服裝指導展開貂絨滾邊的織錦冊子,
玻璃珠禮服要動用電車軌道運送..."她忽然用蔻丹在第三頁畫出血痕:"腰線收窄兩分,
加七道暗褶。"眾人只當是藝術家的苛刻,卻不知暗褶里要縫入七卷微縮膠卷。
當紅裁縫阿寶姐躬身應諾,她旗袍盤扣上閃爍的實則是微型相機快門。
拍攝民國政要舞會戲時,蘇曼卿的十二層紗裙在軌道車上鋪開三米。
當水銀燈聚焦在她胸前的鴿血紅寶石時,
沒人注意到寶石底座正在以特定頻率震顫——這是軍統最新研制的超聲波接收器。
"Action!"她旋身跌進顧慎之懷中,珍珠流蘇掃過他胸前的少帥勛章。
藏在舞裙撐骨里的發報機開始工作,借著華爾茲旋轉的節奏,
鞋跟每三次點地就完成一組電碼發送。"昨夜大華戲院死了個報務員。
"顧慎之摟著她后腰的手突然收緊,"他們用電影膠片絞碎了他的腸子。
"蘇曼卿的笑靨在鏡頭前綻出最完美的弧度,
鎏金護甲卻掐進他肩胛:"所以今日的殺青戲..."她突然仰身下腰,紗裙如白蓮盛放,
"要改用硝酸甘油炸飛整棟樓?"爆破聲響起時,她借著煙霧將染血劇本塞進軌道車夾層。
第三頁批注著"梁實秋新譯莎士比亞"的字跡里,藏著虹口電廠布防圖的顯影密碼。
首映禮當晚,大光明戲院穹頂垂下九百尺真絲銀幕。蘇曼卿乘著水晶電梯從天而降,
禮裙上的十萬片孔雀翎映得全場流光溢彩。當她接過金剪刀剪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