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大牢內濕氣深重,不能稱之為床的石板上鋪著幾根稻草,散發著濃重的霉味。
程訶雙腿綁著鉛球,無力地坐在角落。獄卒下流的話不斷透過鐵窗傳來。
他已經許久沒有吃飯,連思考都變得遲緩。只記得,自己原本是在……看小說的。
近期日榜上了一本名為《雌伏》的女頻小說。風頭一度壓過他寫的男頻。雖然男女頻不相干,
但也架不住這本書勢頭之猛,引得許多作者好奇。所以他看了。
然后立馬開了數十個小號怒罵作者和書粉。寫的真是狗屁不通。女人當道,男人做小?
真是聞所未聞,好一篇yy文。與人疊樓對罵至半夜,才沉沉睡去。結果一睡醒他就穿越了。
還正被人猥褻。若是個妙齡女子便罷了,偏生是個老嫗。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把人推開。
于是就被聞訊而來的城中守衛捉拿,關到現在。吱呀——牢門轟然洞開,
玄色蟒紋官靴踏碎一地陰霾。清蒲侯蔣穗禾負手立于逆光中。
她身旁獄卒長勾著身子道:“侯主,當日當街鬧事的就是他。”“帶走。
”程訶被人拖出牢房。外面的陽光刺得他眼眶生疼。但他無暇顧及這些,只感到好笑。侯主。
面前這個救他的女人原來就是小說中的女主清蒲侯。那他肯定就是男主無疑了。“侯主,
您一定要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沒做,是那老女人……”程訶懂得審時度勢,
他幾乎是立刻就開始假裝無辜。然他沒發現馬車里還有一人。“公子說什么胡話呢,
百姓都看見了,你不僅穿著奇裝異服在外拋頭露面,還當街毆打老人。
”裴錦在清蒲侯上來的一瞬就攀附在她身上。語氣不善的看向程訶。神他嗎毆打老人。
分明是老人性騷擾。程訶看著眼前這個一臉嬌媚樣的男人,深感不適。“裴錦。
”清蒲侯淡淡開口,打斷二人愈發激烈的氛圍。“待會你帶他回清蒲侯府,好好收拾一下。
”“是,妻主。”裴錦白一眼程訶,對著清蒲侯柔順道。程訶也見好就收,
只委屈巴巴看著清蒲侯。清蒲侯拍拍他的臉,安撫他。“等我回來。”馬車適時停下,
已經到清蒲侯府了。“走吧,程公子。”裴錦率先下車,看著程訶皮笑肉不笑道。
他帶著程訶往院子里走,順便介紹府里的陳設。兩人一路走到后院,
裴錦腳步一拐帶著他到了一處偏院。程訶腳步一頓:“清蒲侯讓你安置我,你就讓我睡這里?
你信……”裴錦拉開房門,里面還有其他公公。“程公子請吧。
”他側身看著止住話頭的程訶,又與里面的人低聲交談幾句。
公公喜笑顏開地看著還立在門外的程訶。“這是做什么?”程訶不明所以。
裴錦指尖輕叩檀木托盤,長針在燭火下泛著駭人的光。他面上還是掛著笑,
甚至比在馬車上時還溫柔些。可說出的話卻讓程訶渾身發冷。“侯府規矩,
新入府的侍夫需驗身記檔。你是自己脫,還是我喚人伺候?”“荒唐!
”程訶不可置信的要往外走。身后驀然傳來一陣壓力。下一瞬,他便跪倒在地。
兩名公公一左一右壓住他。“公公可驗仔細了,妻主今夜許要與他同房。”“裴如君,
你放心吧。”裴錦含笑點頭,把門關了。隔絕了房內刺耳的驚叫。片刻后,
公公們送出一個大汗淋漓昏死過去的男人。為首那位用腳尖踢了踢地板上的程訶,
面容不復剛才那般喜悅,頗有幾分嫌惡。“裴如君,我們已登記在冊了。
”裴錦見狀便也大概清楚,只命人架著他送他還空著的院子里去。程訶受了這般奇恥大辱,
決心要狀告裴錦讓清蒲侯還他一個公道。然程訶等到半夜,也沒聞見清蒲侯的動靜。
甚至于之后一段時日,清蒲侯都沒怎么回府。像是將他徹底忘記了一樣。……2一月后,
西廂小院。“不好了程公子,主君要您即刻到祠堂。”小廝明陽慌張闖進來。“不去不去,
有病吧。”程訶正對著鏡子擦拭傷口,表情不耐。叩叩。陳言渡的小廝莊賢出現在門口。
“主君說,程公子若不愿便壓著程公子去。”他說完,
身后便竄出兩人一左一右架著他出門了。……“你們這些狗腿子,我要讓清蒲侯殺了你們!
”程訶被拉到祠堂時,陳言渡正在上香。他聽見程訶叫罵聲止步于門外,才緩步出去。
“主君。”見人出來,大家都安靜下來。陳言渡身型高大,此刻披著霜色大氅立在門口,
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放開我。”程訶趁機抽出手臂,氣焰小了很多,
但態度還是惡劣。“你叫我來干什么?”陳言渡朝程訶走近,紫檀佛珠掛在腕間,往上一寸,
隱隱露出戒痕。“你在侯府一月有余,不顧管家勸導妄圖出府六次,直呼侯主名諱,
口無遮攔,你可承認?”“我……”程訶張嘴剛要反駁,陳言渡打斷他。“好,你既承認,
當按家規懲罰。”兩彪形大漢從旁壓住程訶。“老實點。”“家規三條,
直呼侯主名諱當受三十杖刑,家規十七條,男子無故出府拋頭露面當受二十杖刑,
家規二十六則,口出穢言者當掌嘴二十。”家仆塞住程訶的嘴,動作整齊。
整個過程沒有給程訶一點反抗的機會。院里很快傳來棍子打到肉體上的聲音。啪,啪。
程訶初始還有力氣發出嗚嗚的聲音,眼神兇狠的盯著為首的陳言渡。
等到后面便有些神智不清了。“主君,還要打嗎?”莊賢見狀輕聲問。“打,
暈了倒盆水叫醒再打。”杖刑到一半,明陽帶著清蒲侯姍姍來遲。“你們快別打了,
清蒲侯來了。”他疾步奔到程訶身邊。清蒲侯攜著藥香跨入院落:“這是做什么呢。
”跟在后面的還有面色蒼白的文雋。見程訶正在杖刑,清蒲侯下意識擋在文雋面前,
隔絕他的視線。陳言渡見狀,眸色微黯。“妻主,此子屢犯家規,不尊夫道,正在受刑。
”清蒲侯一頓,身后文雋輕咳。“妻主,程公子或許是剛來還不習慣,這次就算了吧。
”陳言渡猛然看向文雋,文雋已經側過身避開眾人的視線了。“既如此,言渡,
這次便到此為止吧。”清蒲侯看看已經半昏死過去的程訶,嘆口氣。……深夜。
程訶趴在錦褥上,恨得咬牙切齒,不知道自己怎么這么倒霉穿進了這種狗屎小說里。
明陽小心翼翼給程訶上藥。“程公子莫怪,你在府中行事確有不妥,
主君已是格外開恩……”“滾。”程訶恨聲罵道。窗外驚雷乍起。“暴雨連綿半月,
清蒲侯急的焦頭爛額,正在一籌莫展時,侍夫出面獻計……”原著里的字句突然在腦海浮現。
程訶一愣,很快又笑起來,其模樣堪稱瘋魔。他暗自得意,是他的機會的到了。他就知道,
小說男主怎么會沒有天命呢。3幾日后,書房。細雨連綿,附近的河道水位都上漲不少。
清蒲侯揮手斥退一批謀士。房門開闔間,響起清脆的風鈴聲。“侯主,程訶來了。
”清蒲侯的侍女竹娩說。“他來做什么?”清蒲侯想了想,讓他進來。
程訶提著一籃點心來的。這是他盡可能復刻的現代點心。“侯主,我自己做了些點心,
想請你嘗嘗。”程訶半跪在地上,說話間小心翼翼的打量清蒲侯的神色。
他神色里已看不出剛入府時桀驁自滿的模樣。“本來是想感謝侯主信我,給我住處,
但我來時聽說侯主正為雨季泛濫而憂心。”“嗯?”清蒲侯支著下巴示意他接著說。
“是這樣,我聽說女悅城城西有一處河道狹窄而周邊地勢極低,尋常雨季都常遭災禍,
更遑論近日連綿大雨。”程訶背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時刻提醒他這是他上牌桌的關鍵。
“城西洼地的紅膠土,遇水即膨。我們可以挖導流渠,用糯米漿混石灰筑基。"他講完,
書房內一片寂靜。許久。一雙帶著薄繭的手扶起程訶,拉著他坐下。“怎么還叫的這么生疏,
你像他們一樣,喊我妻主便好了。”清蒲侯拉過他的手攏在懷里,柔情蜜意。
“沒想到我們阿訶還能在政務上為我分憂。”“我只希望能幫到侯,妻主。”程訶也含羞道。
“那本侯倒是還有點其他忙想阿訶幫一幫。”“嗯?”“今夜我到你房中細說。
”……三日后城西動工,清蒲侯與官員議事時下起小雨。程訶適時執傘到清蒲侯身側。
他沒戴惟帽,安安靜靜的聽清蒲侯議事。末了才柔聲提議想搭棚施粥。剛才路過居民住所時,
有許多人衣衫襤褸看著格外可憐。清蒲侯含笑道好,吩咐竹娩同他去做。程訶欣喜離開,
將傘遞給明陽。“清蒲侯如此縱容男子拋頭露面,不太好吧?
”有官員不滿的看著程訶離去的背影。“無妨,男兒家的小心思罷了。”清蒲侯唇角勾笑。
……有清蒲侯提前布局,女悅城最終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清蒲侯在城西守了幾日終于安心將事情交給下面。她不去了,程訶也跟著停了施粥的善舉。
左右他心善愛民的形象也已經建立起來了。程訶在外聽了幾天百姓的評價,
對這效果頗感滿意。而令他更滿意的,是清蒲侯。經過這件事,
清蒲侯顯然對他多了幾分青睞。雖然慶功宴上他的名字被抹去。但清蒲侯說是男子不得參政,
如果有他名字恐怕會讓他引火上身。為了補償和獎勵他,清蒲侯特許他獨自出府和進出書房。
這是連主君陳言渡都沒有的權利。而有些有爭議或一時難以解決的政務。清蒲侯都會來問他。
果然女人當政就是不行吧。程訶洋洋得意。他也向清蒲侯柔聲勸慰不若將政務交由他來幫忙,
她只安心享受便好。但清蒲侯只用男戒男德之類的話威脅。思及此,程訶冷哼一聲。
他現在有些懊悔當時沒有細讀這本小說了。但沒關系。一些重要的故事節點他還記得清楚。
……4書房。風鈴響動間,程訶走了進來。“穗禾,這是我新研制的茶點,您嘗嘗。
”沒人的時候他習慣叫清蒲侯名字。清蒲侯倒也縱容他。“我把茶葉與牛乳混在一起,
又加了些蔗糖,沒想到味道意外的還不錯。”清蒲侯聞言嘗了嘗,確實眼前一亮。
“阿訶腦子里總有許多稀奇的想法,比府里其他人有意思的多。”程訶溫婉的笑笑,
給清蒲侯捏肩。眼神瞥向桌案擺著的還沒處理完的卷宗。“嗯?胡外商……”他念出聲。
“你認識?”清蒲侯側頭看他。“不認識,但我聽過她的一些傳聞。”“說來聽聽。
”清蒲侯拿過寫著胡外商名字的卷宗,擱在面前。“胡外商看似為人豪爽不拘小節,
實則精明細膩脾氣古怪,但這人,重知己。”見清蒲侯有興趣,程訶接著說。
“我聽說她在吃食上頗有講究,穗禾若有交易的想法可以在宴請她時備上葡萄美酒,
再請塞北舞男……。”“訶君真是當代諸葛,什么事都知道。”清蒲侯拍拍他的臉,
眸子里閃爍著程訶看不懂的光。“嗯,我,平時愛讀雜書。”清蒲侯拉過程訶,
又是好一番夸贊,賞下許多金銀。親熱了好半天,程訶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目送程訶的身影消失在書房外,清蒲侯關上門。“竹娩,沒我吩咐誰都不要放進來。
”……程訶回到院里。他屏退左右,自己待在房里。終于放松下來。“哼,不過如此。
”程訶將記錄著胡商喜好的紙條靠近燭火,任由火舌將紙條吞噬。回想清蒲侯什么都不知道,
盲目信任他的樣子便感到好笑。他當然沒有跟清蒲侯說完。這胡外商,
其實是漠北王的眾子女之一胡躍。她父親是他國皇子,為人方正不懂情趣,
故不受漠北王寵愛。父親早逝深宮,臨死前卻給她留下了一隊親兵。而號召親兵的虎符,
被下人帶到了——女悅城。程訶看著手里早先就拿到的虎符。一切都在計劃中。愉快的想。
5胡躍的商隊很快便抵達女悅城。清蒲侯在府中設宴,歡迎胡躍到訪。桌上斟滿珍饈,
酒壺上嵌著玉石。身高馬大的男人裸露上半身舞刀弄劍好不壯觀。胡躍果然擊節贊嘆,
連夸知她者蔣穗禾也。程訶到的晚,卻帶著祝禮到宴上。所有人的視線無一不被他吸引。
他卻像無所覺一般柔順的恭祝席上的各位。行禮時腰間的玉佩當啷落地。
程訶沒有錯過胡躍一瞬間的失神。達到目的便好。程訶坐到文雋旁邊。
這是他第一次見這個文如君。文雋人如其名,舉手投足間都透著斯文。“程如君。
”文雋朝他舉杯致意。他的杯里是清茶。程訶朝他點點頭。回敬他。夜宴結束的早。
清蒲侯今夜去了裴錦房中。程訶帶著明陽在花園散步醒酒。月光漫過花園石徑,金玲聲乍起。
“程如君。”胡躍從身后走出。程訶見有外女立刻側身掩面。“胡姑娘怎么在此?
”“清蒲侯允我暫住侯府,我走走醒酒。”胡躍說話間靠近許多。
或許是異域人講話都不愛拐彎抹角。“宴上注意到如君的玉佩,可以借我看看嗎?”“啊,
當然可以。”程訶將玉佩遞給她。指尖不經意擦過到胡躍掌心,撓得人心癢癢。
胡躍耳朵通紅,面上卻不顯露。她仔細端詳片刻才開口。“實不相瞞程如君,
這玉佩是我貼身之物。”“竟是這樣。”胡躍把玉佩遞給他。“如今既在公子身邊,
那便是與公子更有緣了。”程訶按住胡躍伸過來的手:“既然是胡姑娘的,我不愿橫刀奪愛。
”他講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盯著胡躍。盯得胡躍臉頰通紅。她急急抽出手,轉身要走。
腳步一頓,還是道:“若,是我先遇到程公子便好了。”程訶聞言拉住胡躍。“現在也不晚,
胡姑娘。”胡躍愣愣轉身看他,想不到他會說這種話。卻見程訶神色黯淡。
“或許胡姑娘會嫌我孟浪,不尊夫道,但是,我是被清蒲侯強娶到清蒲侯府的。
”“我本是一介良民,一朝被清蒲侯看中,因我不從便含冤入獄。”程訶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