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門口一個男人喊道,“嬸子在家嗎?”
邊喊著,一男一女就進了家門。
屋內換衣服的劉蘭正穿褂子,聽到聲音邊應和邊往外走。
“小慶,秦嫂子,咋地啦?”
秦嫂子站在院中未語先哭,粗糙的手不停的抹著紅腫著眼,抽抽搭搭的說不成話。
張國慶抹了一把寸頭,神情有些沉重,“嬸,土根大伯前天在省城醫院確診了,說是肺癌。我帶著秦大娘在村里轉轉,大家伙出出力,看看能不能扛過去。”
其實劉蘭一看張國慶帶著秦嫂子進門,大概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要是老村長帶著進來的,她可能會少給點。但他兒子張國慶還年輕,以后肯定也當村長,保不齊哪天就用著了,所以這個面子必須得給。
劉蘭一拍大腿,悲從聲來,“哎呦,這老天爺,好人沒好報啊!”
然后她從兜里摸出打算趕集帶的三張10元錢塞給秦嫂子。
秦嫂子象征性的推拉一下,接過錢后不住嘴的夸劉蘭大善人。
接著,倆婦女就在那里悲悲戚戚,哀嘆世道不公。
張國慶這種情況看多了,也不覺得有什么尷尬,一扭頭卻見張強媳婦站在不遠處,靜靜的旁觀著這一出。
許是感覺到了張國慶的視線,她垂下眼瞼。半瞬后又抬眼直直看過來,眼神灼灼的輕輕一笑,刺的張國慶的后腦麻了一下。
張國慶趕忙打招呼,“弟妹在家呢。”
周立敏抬手掖了掖耳邊碎發,微笑著直視他,微微點頭。
張國慶不由自主的就想走過去多聊幾句。
這時,兩個悲天憫地的人終于客套完了。
秦嫂子緊著趕下一家,于是眼神催促著張國慶趕緊走。
張國慶也只能和劉蘭道別離開。
走到門口時,他轉頭,周立敏亭亭站在那里,絞著手指笑意盈盈的目送他。
直到出門,張國慶的后腦勺還是麻的。
他抬手揉了揉發麻的地方,覺得張強媳婦有些不一樣了。
她剛結婚的時候還好點,見了面有些靦腆,但該說話還是說話。
生了孩子后卻性情大變,成天埋頭苦干,路上碰到也是低頭不語。
而今天不一樣,雖然長得不如他對象白俊,但笑起來的那個味道……
他“嘖!”了一聲,摸出煙點著抽了兩口,想著等忙過了這幾天,要去鄰村約約他對象,好好香一香。
本來周立敏對這個男人并沒什么想法,又突然想到他現在是代理村長,遷戶口和開介紹信都需要過他的手。
1988年是個非常特殊的年代,曾經必不可少的介紹信變得既有用又沒用。
第一代身份證是84年開始發行,實際上,只有一些大城市完成了第一代身份證的發放。
而農村完全發放是在89年左右,而且即使發放了也并沒有大范圍使用或認同。
所以現在的人們不管是出行坐火車還是辦事,如果沒有身份證還是需要戶口所在地開具介紹信。
但就算拿不出介紹信也不會強制性要,無非就是麻煩些。
原本她想著如果弄不到介紹信就算了,頂多出去的時候費點心,注意別讓人舉報了。
可如果有機會弄到介紹信,那還是要試一試的,有總比沒有強。
張園園最終還是跟著劉蘭一起去了集市,周立敏落個自在,躺在炕上一覺摟到天黑。
直到張園園來叫醒,她才戀戀不舍的離開炕。
晚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自然要養足精神。
晚飯果然是餃子。
但做飯的人此刻臉已經拉成了大驢,黑成了鍋底,氣成了河豚。
劉蘭在灶臺邊摔打著勺子,淬火的眼睛剜著周立敏,恨不得立馬勒死她。
周立敏從善如流的來到飯桌上坐定,一動不動的等著吃餃子。
圍著桌子坐著的張鐵柱的臉也綠了。
他覺得兒媳婦是不是腦子磕壞了,睡這么晚才起來不說,連做飯居然都敢不搭把手了。
他扭頭看了看一旁的張強,卻見他神色自然的坐在那和孫女逗樂,完全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于是更氣了。
這個兒子雖孝順卻也心大,什么事情不點撥攛掇,就永遠看不到重點。
做戲要全套,昨天剛說好讓兒媳婦養養身子,所以現在他和老婆子也不好攛掇兒子教訓她。
兒子手腳重,昨天剛打了一頓,今個再打怕是真要打死了。
于是他吧嗒兩口旱煙,對著安然端坐又低眉鵪鶉說道,“小敏啊,你娘今天趕集給你買了身衣服和鞋,放到你屋里了,你記得試試。還有,這幾天沒事了多出去溜達溜達,別總憋在家里。”
周鵪鶉依舊低眉順眼的點點頭,不言語的同時又用手輕輕按了按腦袋后面的傷口,然后咬唇輕輕抽噎了幾聲。
張鐵柱閉嘴了。
其實周立敏也不是不想干,而是不會干。
本來逃跑前要盡量和平常一樣,不露出破綻。
但奈何她雖然有原身記憶,但對做飯一竅不通,手腳僵硬到一上手絕對會被劉蘭發現問題。
所以周立敏才會迫不得已裝鵪鶉。
于是在幾個人各懷鬼胎的沉默中,氣氛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諧。
只剩下灶臺邊頗有怒氣的煮餃子聲和張園園偎在周立敏身邊的嘬糖聲。
一頓餃子吃了個肚圓。
晚上就要實施計劃,她必須吃飽喝足,養足十足的精神,才有可能說服張強和平離婚。
收拾完后,周立敏回到臥室。
沒想到一進門,她出師未捷身先死,差點被張強的臭腳丫子熏個跟頭。
而張強此刻正盤腿坐在炕上悠哉的抽著卷煙。
周立敏忍著惡心把他的臭布鞋拎到門外,打了盆燙水端進去,又回身關上屋門。
她把洗腳水放到張強腳下,學著原身的口吻說道,“強子,累了一天了,泡泡腳吧。”
然后又爬到炕上給張強揉肩。
張強納罕。
平時她從不會主動打洗腳水,除非自己使喚,更何況還說這種窩心的話,和做揉肩這樣溫柔小意的事。
不過就算變得再溫柔,生不出兒子也白搭。
等以后換個媳婦,拉了燈都一個樣。
周立敏一邊揉肩一邊柔聲說,“強子,跟你商量個事唄?!”
張強腳上泡著,嘴里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咱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