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安眼神中帶著困惑,突的想到什么,忙向裴溫行禮,說道:“裴大哥,多謝。”
謝時安舉動讓裴溫疑惑。
謝時安正色道:“謝裴大哥幾天前御靈殿上直言,否則我這些天也不能躺在榻上安心養(yǎng)傷。”
裴溫笑道,擺擺手道:“小事,裴炎是我弟弟,你同他交好,二人牽扯其中,應(yīng)該的,不必謝。”
謝時安說道:“裴大哥,還是要謝的,你的傷現(xiàn)下如何了?”
裴溫道:“已好完全,不必?fù)?dān)心。”
謝時安還想同他聊,忽的聽見清風(fēng)堂門外有人喊他。
裴溫笑笑,說道:“我先走了,改日再聊。”
謝時安應(yīng)下,目送他離開。
“謝兄剛和裴大哥聊什么呢?”許麟跑來湊上前說道。
“道謝,前幾日之事多虧有他。”謝時安道。
榮澈瞧他邊和許麟說笑邊揉著發(fā)酸的雙腿,說道:“下次敢不敢了?裴家主的課還趴在桌案上瞌睡。”
謝時安抬手撓頭,道:“你也知我太早睡不著,晨時太早醒不了,實在是太困。”
抬起的手腕袖口松動,腕上隱隱浮現(xiàn)鞭子勒過的淤痕。
幾人未發(fā)現(xiàn),榮澈倒是有些不悅,說道:“以后你離裴子淮遠(yuǎn)點。”
謝時安剛想反駁,卻瞧榮澈臉色難看,怎么突的惱了?
一時間氣氛凝重,幾人瞧見榮澈神色變化。
周厭忽道:“謝兄,你手腕怎么有淤痕?!”
許麟一看也道:“謝兄啊,疼不疼?”
裴炎輕輕推開謝時安跟前站著的幾人,將他袖口往上擼,痕跡足有三四條扒在小臂上,嘆了口氣說道:“三弟這事未免太過。”
榮澈原以為只有一條淤痕,哪曾想竟有這么多,心里更是不悅。
謝時安倒沒覺得有什么,左右轉(zhuǎn)動小臂,淤痕不疼,就是丑了點。
他豁然間明白裴溫剛剛那話是什么意思了。
榮澈當(dāng)即轉(zhuǎn)身要走,謝時安快步上前拉住他。
謝時安說道:“榮澈我無事,不疼,別去找干爹,痕跡看著深其實也有我的原因。”
榮澈任由他拽著,回過身,看他,突的用彎曲的指節(jié)敲了他額間一下。
“說說。”
“哈哈,說出來子淮弟弟可要丟面子了。”
“你不說我就去告訴爹。”榮澈斜眼看他。
謝時安真怕了他了,裴炎一臉興奮樣,能讓三弟丟面子?那我可要好好聽聽了。
另外兩人一側(cè)探頭,一副認(rèn)真樣。
謝時安小臂往他們跟前伸出,說道:“子淮弟弟怕我解開他下的定身咒,加了條金繩綁我。”
許麟腦筋轉(zhuǎn)的快,先道:“噢!我明白了!子淮弟弟靈力不夠,怕你跑了特地加的繩子。”
謝時安翹起兩根手指說道:“怕不僅如此,繩上還另外加了一層靈力綁我,至于淤痕是我要破它術(shù)法,真不疼。”說完瞥一眼榮澈。
裴炎覺得甚是有趣,弟弟今年方才年滿十八,長輩測出他的靈力與他們這一輩幾乎持平甚至更高,竟也會敵不過謝時安。
說來他們兄弟幾個,謝時安從未對他們動過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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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坐在飯?zhí)眯∈常x時安嘴里嚼著飯說道:“今日學(xué)堂,我站在外受罰,怎的沒瞧見陸未庭?”
兩人搶話,裴炎先說道:“陸未庭?哈哈哈哈哈,他啊,聽他家弟子偷摸講說他從御靈臺下來就竄茅房去了。”
許麟待裴炎講完,趕緊接話,面上全是幸災(zāi)樂禍,說道:“不僅如此還聽說他在茅房里足足呆了快兩炷香,出來沒一盞茶的功夫又跑去了。”
周厭吃一口菜,淡淡道:“吃壞東西,鬧肚子?”
裴炎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抹抹嘴:“管他是什么,早就看不慣他憑家中有幾個臭靈石了不起的樣!”
許麟覺得裴炎說的不錯,頻頻點頭,附和道:“我也看不慣他,今日清風(fēng)堂開講不見他身影,說什么身體不適,要我說他就是想要偷懶,不來的借口罷了。”
謝時安,榮澈相視一笑,他們說的不錯,陸未庭這幾天確實不好受,他的雅居快成茅房了。
“嘿,你們聽說沒?王家的王利身中鬼氣神志不清。”
“那王剛呢?榮宗主授課沒瞧見他來。”
“王利他不是昨日恢復(fù)正常了嗎?王剛他——我一友人在江逐宗修道,小道消息說王剛關(guān)禁閉去了。”
“我說怎么御靈臺比試后就沒見過王剛師兄了。”
“江逐宗上下誰不知宗主愛重小兒王利,王剛動手打王利不說,更沒護(hù)好他,宗主勃然大怒,自然要把這些事情都算在王剛頭上。”
“……”
斜后方桌上其他宗門弟子小聲討論,謝時安他們離得近聽的清。
裴炎聽不下去,握拳的手拍向桌面,碟碗輕微相撞,弄出聲響。
幾人嚇一跳。
“豈有此理,王剛沒錯,關(guān)他作甚!”裴炎低吼。
“當(dāng)他王利三歲小兒?王剛自個兒都護(hù)不了,還去護(hù)他那作死的弟,甚是搞笑。”裴炎氣的喝兩口茶,要想去去火,滿腔怒氣。
“依我看就是活該,王利唔……!”許麟忙去捂他嘴,裴炎剩下一雙眼睛眨巴兩下,眉眼略帶疑惑。
許麟指指裴炎身后偷聽他們講話的其他宗門子弟。
“嗚嗯嗚……嗯嗚嗚(我不說……就是了)。”裴炎被捂著嘴巴聽不清他支支吾吾。
裴炎這么激動謝時安怎么的沒動靜?周厭許麟撇過頭兩人‘噗呲’一聲。
謝時安被榮澈捏住嘴巴,雙頰鼓起,嘴里嘟嘟囔囔,想說,說不出半句,像只塘里的蛤蟆。
周厭道:“好了,你們二人就放過他們倆吧,給點氣兒,憋得慌。”
謝時安雙唇火辣辣的,說道:“王剛是個好的,陸吳也還行。”
“陸吳?”裴炎問道。
“你們不認(rèn)識,陸家的,‘武’試與我打過,身手不錯,就是不懂得變通死心眼兒。”謝時安評價道。
“身手不錯?改日遇見打他一頓練練手,甚好,甚好。”裴炎道。
“練手?我看你是想公報私仇吧?”榮澈無情拆穿裴炎。
“話不能這樣講,切磋武藝,有助于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薄弱點,益于修煉。”裴炎義正言辭。
幾人都知曉裴炎是想借陸吳敲打敲打陸未庭,不過徒勞,陸未庭不在乎,裴炎打誰都無用。
清風(fēng)堂四大家家主授課,講的都是遇見渾身纏繞鬼氣之人用何方法化去鬼氣,使他恢復(fù)神智,以及修煉自身讓自身靈力更強(qiáng)的方式或是一些靈器用法。
堂上著重強(qiáng)調(diào)裴溫凝血融陣不可行的做法,損害自身靈力,更損根基。
靈力不夠強(qiáng)大,對陣法不夠熟練,強(qiáng)行融陣不但會遭到反噬,陣法還會抽取施法者靈力直至耗干他全身靈血而亡。
“此法,萬不可行,望你們謹(jǐn)記。”裴長柏理理褶皺衣袖道。
他們在御靈宗清風(fēng)堂內(nèi)聽學(xué)已半月有余,榮澈那日警告后,謝時安與裴子淮只在學(xué)堂打個照面,余下時間老老實實沒去鬧他。
王起解除王剛禁閉,王利病情逐漸好轉(zhuǎn),讓王剛帶他一同聽學(xué),只是那日如何被鬼氣附身的事怎么也記不起來,能記起的只有裴炎斷發(fā)還他兩人之事算做扯平。
陸未庭應(yīng)了那句犯懶,有一搭沒一搭來清風(fēng)堂聽學(xué),時常來堂內(nèi)告?zhèn)€假就走,陸吳跟著,裴長柏嘴上不說,心里怎么想誰也不知,反正臉黑的徹底。
堂上授課謝時安沒少惹裴長柏,裴長柏看他只能說不順眼極了,一眾子弟中的刺頭,裴子淮無視他,裴長柏對他只能說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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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家主今日可有來?”裴長柏手中握著子弟考試卷紙,一手拿筆批改,紅圈黑線。
改到謝時安卷紙,黑線后又打了個紅圈。
“來過,又走了。”許玄坐在椅上悠哉品茶道。
“豈有此理!陸崇高當(dāng)這是個什么地兒!”周嚴(yán)拍桌而起。
“周兄莫?dú)猓懠椅倚形宜貞T了,快快坐下吃點茶,裴兄家的七玄茶入口微苦細(xì)品甘甜,齒間帶香,甚得我心。”許玄話語間又喝了口。
“哼,還有心情品茶,人騎到你跟頭,我也不見得你會有所表示。” 周嚴(yán)調(diào)侃許玄完靠近主位上批改卷紙的裴長柏。
許玄品完最后一口,放下玲瓏盞,起身踱步向兩人走近,邊道:“誰敢騎到堂堂宗主跟頭上去,怕不是瘋了,周兄多慮了。”
許玄應(yīng)聲,發(fā)現(xiàn)周嚴(yán),裴長柏盯著桌案上子弟卷紙瞧了許久,什么樣的答題,讓兩人如此,許玄低頭同看。
審視許久,當(dāng)下所感一篇另辟蹊徑的大文章,難怪裴長柏又是打黑線又畫紅圈。
這次考題出的是:靈符使用
題干:若遇到身藏鬼氣之人,該如何探查出,又該如何散去鬼氣?
若以尋常方式去解題便是褪去那人鞋襪探查鬼氣入體時長……將靈符定入眉心,開陣逼出鬼氣,再至鎮(zhèn)壓破散,若體內(nèi)時辰過長無法留存,便只能殺去以免禍亂人世百姓。
這人倒是答的有意思,他竟想將鬼氣收入錦囊,進(jìn)行割裂,再找尋求同存異之法……最后一問更是答得令人匪夷所思,他在卷紙上反問:鬼氣為何不能以毒攻毒尋找化解之法實為上上策。
許玄審視完答卷,心下狂喜,此人想法與自身不謀而合,是個好苗子。
“他倒是膽大,此等荒謬想法也敢寫上。”周嚴(yán)道。
“鬼氣無常,化成魔氣禍亂一方,更何況是那以魔氣滋養(yǎng)的鬼修。”裴長柏長嘆一聲終是在卷紙上寫了個甲下,筆擱置硯臺。
“我依稀記得二十年前,修習(xí)魔氣之人統(tǒng)稱———‘鬼道’。”許玄說道。
“當(dāng)年幾大世家是何等璀璨光景,可惜明軒宗大戰(zhàn),師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如今剩我們四人,謝家是當(dāng)之無愧的罪人!死不足惜!要不是……”周嚴(yán)唇齒微張,說不下去背身噤聲。
“我知你們?nèi)饲檎x深厚,莫再重提往事,傷神。”裴長柏道,“幸而榮家主授課不在,他與謝家最好,得傷心了。”
“甚是有趣,甚是有趣,答題人乃是榮兄養(yǎng)子謝時安。”許玄驚呼拿起卷紙上下打量‘謝時安’三字。
周嚴(yán)深深注視許玄手中的卷紙,嗓音深沉道:“我早就懷疑過他,謝決死前曾有一子,是名男嬰。”
“周兄,絕無可能,你我都派人探查過,謝時安是榮兄在天陽山腳下一名農(nóng)家女所產(chǎn),看他資質(zhì)不錯將他帶回主家收為養(yǎng)子,為的就是給他兒子榮澈當(dāng)護(hù)衛(wèi)。”許玄說完平整放回卷紙,到旁的一桌給自己續(xù)了杯茶。
“榮兄幾年前為了治他那貫穿整張臉的疤痕走訪過多地,勞心勞力,我們都是見過的。”
又道:“再者如若他真是謝決之子,鬼氣根本傷不了他分毫,他的母親可是……周兄當(dāng)年不也喜歡那名女子。”
“許昭!”周嚴(yán)吼道,許玄話間令他憶起往事面色變得鐵青。
許玄,臉色忽的暗沉,眼間笑意盡失道:“周兄,我說的難道不對?”
裴長柏出言制止兩人:“到此為止,許家主,慎言。”
謝決之子,謝時安是與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嗎?他們心里一清二楚,只為一件寶物。
“嗜血戒,謝決之子若在,嗜血戒一定還留存于世!我們怎能輕易放棄?”周嚴(yán)全身血液怒張,情緒激昂。
“周兄一提到謝家就要如此嗎!嗜血戒留存于世尚未可知,就算僥幸殘存,這么多年未現(xiàn)世,根本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許玄周身氣勢不輸周嚴(yán)。
周嚴(yán)忽的手指許玄,眼底散出陣陣威壓。
“你懂什么,許昭!”周嚴(yán)眼眶充血,周身氣勢壓抑,“嗜血戒何等重要,鬼道因為它靈力大增,害死多少無辜百姓,血染夜寧城,我永生難忘!不將它毀去我心難安!”
門外傳來動靜,下學(xué)了。
榮正推門而入,忽感屋內(nèi)周遭氣勢張弛凌厲低壓,榮正錯愕,道:“怎么了這是?阿嚴(yán)?”
周嚴(yán)收手,不作回應(yīng),最心大的許玄神情與平日不同,問道:“玄弟?”
兩人均不應(yīng)聲,裴長柏打破僵局,緩緩道:“此事你們二人都有理,不管如何勿生了嫌隙,回去歇著吧。”
兩人無話可說,無視對方,徑直略過門口站著的榮正,一左一右背身離去。
裴長柏低聲長嘆。
榮正一時間進(jìn)也不是,走也不是,想想還是緩步踏入屋內(nèi),朝裴長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