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春蘭走到堂屋門口。
就看見周老太提著一條不足一斤大的魚,像是提著十斤大的魚似的。
搖晃著,無比驕傲的跟在大兒子周超身后走來。
蘇春蘭皺眉看向周超。
周超立即搖頭撇清自己:“媽,我按你的話跟奶奶說過了,奶奶非要把魚提過來,還說,他們想讓誰做就讓誰做?!?/p>
“他奶,是這樣的嗎?”
蘇春蘭倚在門板上,看著老太太的眼神冷淡。
連媽也不喊了,直接稱呼他奶。
前世,自己就太善良。
什么都不計較。
才會被他們得寸進尺。
把孝生生變成了蠢。
老太太愣了下,見蘇春蘭不高興,以為她是小氣昨天老二回來從他們家帶了十斤面進城的原因。
她冷著臉,提高聲音訓斥她:
“蘇春蘭,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不就是昨天他二伯帶走了十斤面嗎?
他們又不是沒有給錢,你用得著在家裝病到現在還賭氣,連頓飯都不做?”
周老太要是不提,重生回來的蘇春蘭都已經忘了。
前世,周老太太另外三個兒子,借口說家里種的小麥炒的面好吃。
每個月都要回來拿面。
有時候嘴上說著花錢跟她他買。
有時候是問周老太婆。
但沒有哪一次,不是從她家里拿的。
老太和老頭還說:“一家人買什么買,老三兩口子在家種 地,就是給你們做后勤工作的,你們想吃家里的糧食和菜,就隨時回來拿?!?/p>
昨天,老二回來說是看周老太和老頭。
其實就是為了拿面和菜。
她從地里回來,就見他們把一袋子面放在二八杠自行車上。
老二丟下一句,買她十斤面,就騎著二八杠,帶著面和老婆回了城。
老二媳婦兒看她的眼神向來帶著鄙夷,連話都沒和她說一句。
想起前世自己愚蠢的卑微和退讓。
蘇春蘭的臉色又冷了一分:“他二伯給錢了嗎?”
“給啦?!?/p>
周老太驕傲的說:“你二哥二嫂不僅給了十斤面的錢,還給了茄子,青菜的錢,一共給了我三塊呢?!?/p>
蘇春蘭上前。
朝周老太伸出手去,“既然他們把錢給了你,那麻煩你給我吧?!?/p>
“你說什么?”
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看著蘇春蘭。
很快說:“你是要魚吧,來,給你,你記得按我剛才說的,做酸菜魚和魚頭豆腐湯?!?/p>
她把魚往蘇春蘭面前的地上一扔,轉身就走。
周超看看地上的魚,又看看蘇春蘭,然后對著老太太離開的背影喊:
“奶奶,我媽不是要魚,是要我二伯買面和菜的三塊錢,你還沒給錢呢。”
“給什么錢,你爸都是我養大的?!?/p>
老太太轉身惡狠狠地吼周超,把他吼得脖子一縮。
也知道自己不像幾個城里的堂哥堂弟們一樣受寵,他下意識地往蘇春蘭懷里縮。
蘇春蘭摸了摸周超的頭,提高聲音道:“他奶,你養大的可不只周建國一個人,你的兒媳也不只我一個,但昨天的面和菜,卻都是我一個人種的。
而且,那面和菜不是給你們吃,是他二伯帶走了的,他二伯要是沒給錢,你就直說,不用替他瞞著。
我明天就進城去他單位找他領導問問,他們的工人買東西是不是不用付錢?!?/p>
“你……”
老太太氣得臉色都青了。
她這個三兒媳一直是最好拿捏的,而且,她一直都老實孝順。
不知道今天是吃錯了什么藥。
還是她聽莊里的楊寡婦和徐老太挑唆了。
一定是被那兩個長舌婦挑唆了,一會兒她就去找她們算賬。
她當然不能讓蘇春蘭進城去找二兒子。
二兒子要是丟了臉,回來又要把她一頓數落了。
她幾步走回來,從褲兜里摸出一大把零錢,數了三塊錢給蘇春蘭。
“給,這是三塊錢,你自己數清楚了,趕緊做晚飯?!?/p>
蘇春蘭數了下,三塊錢。
一分不少。
她把錢揣進兜里,臉上的神色緩和一分。
不緊不慢地說:“他奶,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今天初一,這個月,你應該讓老四管你們吃喝?!?/p>
“老四在城里,你要不做,你就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做?!?/p>
老太太不屑的看著蘇春蘭。
吃定了她不敢。
畢竟,她再被挑唆,也不可能性情大變。
老實人,攢足的那么點膽,也只夠一點時間。
過一會兒,膽兒就像被扎破的氣球一樣,消了。
該伺候他們,還得伺候。
況且,農村哪來的電話。
他們大隊里都沒有安裝電話。
只有她三個端鐵飯碗的兒子他們單位,才有電話。
蘇春蘭把老太太眼底的鄙夷和炫耀兩種情緒看得分明。
她抬腳對著地上的魚就踢出兩米遠。
無視大兒子周超張大的嘴和睜大的眼。
對憤怒的周老太說:“那是你兒子,打不打電話是你的事,跟我沒有關系,這魚你也拿走,想讓誰做就讓誰做去。”
“你敢踢魚,這可是他大伯釣的,我今天就是要讓你做,你能怎么樣?”
老太太橫得很。
或者說,周老太是橫了一輩子。
特別是在蘇春蘭這個,沒本事沒文化的三兒媳面前。
她把魚撿回來,趾高氣昂的說:“這些年你都把他大伯二伯四叔輪流的那份做了,你今天怎么就不能做了?”
蘇春蘭低頭,看著她手里的魚。
聽不出情緒的說:“我也可以做。”
我老太心里不屑極了。
就說嘛,她那點膽兒很快就沒了。
但她還是說了兩句哄騙的謊話:
“我就說嘛,做頓飯有什么難的,你孝順點,等他大伯二伯和四叔回來的時候,我一定說你的好?!?/p>
蘇春蘭笑是真的被她哄騙住了。
她笑了一下,問:“他奶,你還記得哪一年開始輪流給你們養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