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大比周老四更害怕他父母去城里住。
上午出門的時候,他媳婦兒就發了話,要是他爹娘進城,他們就得離。
所以,他一開始為周老太和周老頭出頭的心就不堅定。。
“老大,你說什么?”
周老太用力掏干凈兩只耳朵。
剛才一定是聽錯了。
她的大兒子一向是孝子。
怎么可能讓她跟蘇春蘭這個惡婦道歉。
一定是讓蘇春蘭跟她道歉。
“對啊,老大,我也沒聽清楚。”
周老頭揉了揉眼,他剛才只顧看周老太那高高腫著的臉,好丑。
好像聽見老大說,讓誰跟誰道歉。
聽見老太婆問,他也就跟著問了一句。
周老二和周老四也被周老大的話給驚住了。
但他們比周老太和老頭的反應快。
收到周老大的眼神,周老四壓下心里的不情愿。
裝著嚴肅地說:“媽,大哥讓你跟三嫂道個歉,昨天的事就算過去了,以后她還是你們的好兒媳,天天給你們端飯吃。”
“我跟她道歉?”
周老太氣得聲音都尖了幾分:“我喊你們回來是教訓她的,你們三個是不是吃錯藥了,不僅把大幾百塊錢給了她,還讓我道歉?”
老二也出來當好人:“媽,昨天的事本來就是你不對,我們也是幫理不幫媽,這全大隊哪個不羨慕你們有三弟妹這樣的好兒媳?你要知足。你不跟三弟妹道歉,以后誰侍候你們。”
“沒有婆婆跟兒媳婦道歉的道理。”
周老頭憤怒的聲音震天響。
手指顫抖地點道三個兒子:
“你的書都白讀了?”
“你在路上說過什么都忘了?”
“還有你,你說打她一頓她就老實了,你怎么不打她?”
“爸,你這是要把四弟的鐵飯碗變成吃牢飯嗎?”
蘇春蘭笑吟吟地說:“今天誰敢動我一下,我肯定報警。”
這才1984年。
1983年的嚴打風波還在持續。
周老頭不懂這些。
周老四不會不懂。
他當然懂,之前說蘇春蘭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
是因為,他印象中的蘇春蘭是個老實巴交任人欺負的人。
沒料到,蘇春蘭會說報警這種話。
而且,他現在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巴結蘇春蘭都來不及,哪里敢再打她。
周老太又發話了:“我是不會跟她道歉的,我們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進城去老四家住,我三個兒子都有本事在城里,我才不在鄉下受這窩囊氣。”
說到這里,她指著蘇春蘭:“以后輪到你家,你就每天三頓飯給我送到城里去。”
那語氣,那傲慢的樣子。
好像她已經進城住上大房子了一樣。
只想著進城住大房子,都沒有看見周老四臉上的表情。
苦惱又嫌棄。
蘇春蘭眨了眨眼。
前世周老太和老頭直到死,也沒有去他們任何一人家里住過一天。
甚至,連飯都沒吃上一頓。
有一次周老太跟徐老太吵架失了面子,拉著老頭悄悄去城里三個兒子家,想一家住兩天,回來再跟徐老太炫耀。
結果老四媳婦兒以老四出差去了,她也有事要出門為由。倒了一杯水給他們喝,就趕出去了。
老二媳婦兒門都沒讓進,說她剛拖了地,他們鞋臟。
老大媳婦兒更狠,直接撂下話,要找老大去單位找,再到家里一次,就離婚。
她笑著拍手祝賀:“媽,爸,那我先恭喜你們馬上就能住上城里的大房子,看上電視,聽上收音機,你們放心,雖然建國不在家,但等輪到我們那個月,我一定風雨無阻,一天三頓飯給你們送到城里,不過,你們到時住誰家要告訴我一聲。”
“我三個兒子家輪流住,就不告訴你,讓你每天跑三家。”
周老太的話說完,那三兄弟驚嚇得臉色齊變。
老大皺眉道:“媽,我家里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房子那么小,怎么能委屈你們,等將來我換了大房子,一定接你們去住。”
老二也一臉為難:“媽,不是我不愿意讓你們去城里住,我們旁邊就是學校,白天晚上都吵,而且我家陰暗潮濕,你們住著對身體不好,等我再攢幾年錢,換個像老四家的大房子,就接你們去住不走了。”
“老二,你扯我做什么?”
被多次提到大房子的老四心里急躁。
老大和老二的理由,都是房子小。
周老太和老頭齊齊看著老四:“老四,這個月我們就要住你家,你要是不讓我們去住,就……除非讓四媳婦兒回來給我們做飯。”
周老四:“……”
轉頭看向蘇春蘭,生硬的改口:“三嫂?”
“我一個人帶孩子還要種菜養豬,馬上又收麥了,我實在沒空,你把爸媽接走或者讓四弟妹回來都行啊。”
蘇春蘭的語氣不容再商量。
周老四又捏了捏拳頭。
小氣又惡毒的女人。
見不得他們過得好。
所以想讓老兩口去他家,害他和媳婦兒吵架。
更惡毒的,她還想讓他城里的媳婦兒回鄉下來,跟她一樣當村婦。
這樣的女人,他三哥是瞎了眼,才看上她。
等著吧,回頭他就給他三哥找個新嫂子,跟蘇春蘭離婚。
蘇春蘭不知道周老四心里那些惡毒想法。
她收了錢,今天就圓滿了。
笑瞇瞇地丟下一句:“我中午做的飯少,就不留你們吃飯了,你們接著爸媽進城下館子去吧。”
轉身快步回屋,關門,上門閂。
“媽媽,我怕。”
桌上,小女兒周梅眼里淚汪汪的。
剛才外面吵得兇,她不怕才怪。
蘇春蘭走到桌前抱了抱她,說:“不要怕,明天進城給你買新衣服去。”
“真的嗎?那我不怕了。”
聽說買新衣服,周梅立即又開心地彎了眉眼。
拍門聲突然響起,不想帶父母進城的周老四的請求被蘇春蘭拒絕后,又露出了本性。
一邊用力拍著門,一邊怒喊:“蘇春蘭,你這個挑撥離間的惡婦,話還沒說完,你關什么門,你馬上滾出來。”
“蘇春蘭,你這么不孝順,我明天就讓我三哥跟你離婚。”
蘇春蘭的臉色冷了一分。
捂著周梅的耳朵,抱她進房間。
拿了幾顆大白兔糖哄著她之后。
她打開柜子,拿出里面的舊喇叭。
爬到柜子上,打開房間墻上那個一平米大小的窗戶。
大聲地喊:“周老四,你今天要是不把爸媽接走,我就讓全大隊的人知道你有多不孝,輪到你照顧爸媽,你不僅不管他們,還來威脅我。”
蘇春蘭這一喊,別說院子里,就是外面過路的,都聽得清清楚楚。
前后左右的鄰居聽見她的話,像是餓狗聞到了屎香。
個個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她家跑來。
周老四看著趴在窗戶里面的蘇春蘭,想打又打不到。
氣得撿起一塊石頭,就朝她砸過去。
石頭砸在窗戶木框上。
蘇春蘭氣得更大聲地說:
“周老四,你個混混流氓,你砸我的窗戶想干什么,你信不信我馬上報警,把你當流氓抓起來,到時你別說升職,連飯碗都保不了,還得吃牢飯。”
前世,周老四就是今年年底升的職。
當了一個車間班長。
“我說春蘭家這么熱鬧,原來是周家拿鐵飯碗的三兄弟回來啦。”
蘇春蘭家院子沒有大門,誰都能進來。
這不。
徐老太和楊寡婦飛奔而來,勇爭到了吃瓜第一線。
“春蘭,你怎么爬在窗戶上,不出來啊,是受到威脅了嗎?要不要我幫你喊大隊長。”
楊寡婦跟周老太的過節,比徐老太跟周老太的過節更深。
她這話一出,蘇春蘭接著說:“我們家老四要打我,還說要他三哥跟我離婚,麻煩哪位幫我報個警,或者喊一下大隊長,就說我說的,周老四在我們家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