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的銀灰炭燒的正旺,那暖意將林若微的思緒給拉了回來。林若裳給她的三天期限已到,顧承禮選在這個時候來,什么意思已經再清楚不過了。林若微垂下眉眼,看著眼前的酒杯,張了張嘴:“有一個問題我想要問問王爺,王爺嘴里說的苦衷,到底是什么?”
顧承禮沉默良久,開口回答:“若微,你和本王一樣,都是庶出,從小便受盡冷遇白眼。可本王和你不一樣,你在林家的苦,遠遠比不上本王的十分之一。在宮中,爾虞我詐,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往上爬,爬到最高的地方,你才能安全的活下去。
本王苦苦掙扎了那么多年,如今終于等來了一個可以爬上最高位置的機會,本王不能錯過也絕對不能錯過。可是要想得到這個機會,本王必須要割舍許多東西。縱然本王不舍得,可也不得不這么做。本王不想這輩子,都呆在谷底,受盡冷遇白眼。”
林若微呵了一聲,隨后笑的越來越大聲。顧承禮被林若微的笑聲給笑的皺起了眉頭,林若微扶著桌站起來,停了笑聲看向顧承禮,眼神之中除了憐憫之外,再無其他感情:“顧承禮啊顧承禮,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用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搪塞我嗎?太子薨了,你想做皇后的養子,替自己博一個嫡出的身份,所以就覺得我這個庶出王妃配不上你了,不是嗎?在權利和我之間,你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權利,是嗎?”
被林若微說中了心事的顧承禮,只是緊緊的抿著唇,沒有回答。看著顧承禮這個模樣,林若微只覺得好笑,這就是她愛了那么久的男人啊。沒想到,事到臨頭,這男人卻如此的不敢擔當,連一句真話都不敢說。
其實這些事,林若微只要仔細想就能想明白,可是她一直對顧承禮抱有希望。如今,她對顧承禮死了心,反而說什么都毫無顧忌了。林若微一把拿起桌上的酒杯,望著顧承禮冷聲開口:“我知道你和林若裳為什么巴不得我立刻去死,因為再過幾天,太后就要回京了。你們是怕太后要見我,到時候,我會將你們兩個人之間的骯臟事說出去。”
顧承禮的臉色變了變,眼中一片陰霾,不似剛才那般深情無奈的樣子,只剩下了冷厲狠辣。確實,太后很是喜愛林若薇,如果讓太后看到了林若薇現在的樣子,太后一定會震怒的。皇上最重孝道,如果他惹怒了太后,只怕在皇上心中也留不下什么好印象了。
想到這,顧承禮抬起頭看向林若薇,語氣略冷:“若微,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懂事的。”
“懂事?是啊,我就是太懂事了,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結局。”林若薇自嘲的笑了一聲:“顧承禮,你現在和我說這些,你不覺得可笑嗎?”
“本王知道,你心中怨我恨我,可是易地而處,你又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瞧著這樣的顧承禮,林若微絲毫無懼,自顧自的繼續開口:“顧承禮,你們想要我死,可以,我答應!但是我有一個條件。我死之后,將孩子交由我的妹妹撫養,送他們三人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好好生活。”
“他們也是本王的孩子,本王……”
“算了吧,顧承禮,你和我都心知肚明,林若裳進了王府之后,不會對我的孩子好的。就看在他們也是你骨血的份上,留他們一條命吧。”林若微打斷了顧承禮的話。片刻之后,顧承禮點了點頭。
看著顧承禮點頭,林若微撇過臉,不愿再看顧承禮最后一眼:“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顧承禮站起來,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可這個時候他又能說些什么呢?眼前的女子,是他真心想要愛護的。曾經,他也想過要和林若薇白頭偕老。可是生在皇家的人,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雖然對權利渴望,可這些年來,林若微的陪伴也讓他動心不已。只可惜,這動心的程度,比不上權利的誘惑。
想到這,顧承禮將心中的不舍和猶豫一并壓下,深深的看了一眼林若微,似乎想要將林若薇的身影牢牢的鐫刻在心頭,隨后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聽著顧承禮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林若微苦笑一聲,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丟下杯子,林若微又轉身坐回了梳妝臺前。其實她心里很清楚,顧承禮和林若裳之所以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死,是因為再過幾天,在外禮佛的太后就要回京了。太后喜歡她,回京之后必定會召她進宮請安。顧承禮能推脫一次兩次,卻推脫不了第三次,一旦引起太后的懷疑,顧承禮苦心追求的一切就全毀了。那么到時候,要對付她兒女和妹妹的,就不止林若裳一個了。
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換自己一雙兒女還有妹妹的性命,林若微覺得,這也算是自己這一生,唯一做對的一件事了。她不確定自己死后,顧承禮能不能按照他承諾的那樣放過孩子們,可是她現在也只能這么去相信了。
林若微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突然癡癡的笑起來。她的這一生,不過就是當做一顆棋子,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利用,被自己的夫君利用。比起被禁錮失去自由,比起肉體上的折磨,精神上的折磨才是讓林若微最忍受不了的,這也是讓林若微失去活下去信念的原因。
很快,那杯酒水里摻著的毒藥就開始發揮作用,劇烈的疼痛瞬間蔓延林若微的全身。林若微直覺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就噴在了銅鏡之上,整個人都向后倒去。
躺在地上的林若微,思緒在逐漸飄散,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林若微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叮囑自己,如果有來生,她再也不要過這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