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在車窗上織成流動的紗簾,鄭驍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發緊。
暴雨讓盤山公路變成蜿蜒的銀蛇,遠光燈在雨幕中只能照出三米開外。忽然,
一抹青黛色闖入視野。那是個身穿道袍的姑娘。她抱膝環坐在生銹的站牌下,
發髻被雨水沖散,鴉青長發貼著蒼白的臉頰。不過詭異的是,她腳邊正擺著個黃銅羅盤,
此時指針正對著自己的車瘋狂旋轉。鄭驍眉頭微微皺起,顯然此刻的場景有些詭異了,
不過他的教養不允許他在這種情況下視而不見。"需要幫忙嗎?"鄭驍降下車窗,
雨聲立刻灌滿車廂。后視鏡里,助理小陳在后座睡得正熟。眼睛瞟過助理,
即便是以他的修養也忍不住青筋跳動。身為老板的自己居然要給助理當司機,
而這個家伙還理所應當的呼呼大睡。奈何自己的公司剛成立不久,
只能隨便招點人對付一下了。只不過下次招聘時必須把有駕照定成必要條件!思緒飛過,
鄭驍收回心神看向那位姑娘。少女抬頭時,他呼吸一滯。那雙眼睛像是浸在寒潭里的墨玉,
而眼角卻又染著桃花色,好一對鳳眸!此刻暴雨下,
深藍色的道袍被雨水浸透后勾勒出少女纖細腰線。她腳邊的竹簍里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
竟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常人哪有隨身帶著一只狐貍的,
鄭驍漸漸對這次開口產生一絲悔意。"居士可有朱砂?"她聲音清冷似檐下風鈴,
"我的符紙被雨水泡壞了。"鄭驍聞言鬼使神差地摸出鋼筆:"萬寶龍限量款,赤色墨水。
"少女接過鋼筆時指尖擦過鄭驍掌心,涼得像深秋的晨露。她咬開筆帽,
在泛潮的黃紙上畫符,朱砂色在雨中暈染成血色蓮花。而這時,白狐突然炸毛,
沖著后山發出嗚咽低吼,神情略微有些不安。鄭驍有些好奇,
這狐貍竟像人一樣臉上能看出表情。"不好,有臟東西來了!"她將符紙猛得拍在車門上,
黃紙遇水竟牢牢黏住,"居士快走,戌時三刻,陰兵借道!"雷聲在此時炸響,
閃電劈開天際。鄭驍順著她目光望去,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雨幕中竟然憑空浮現出數十道虛影,好似古代的軍隊一般。身著銹跡斑斑的鎧甲,
當中一面殘缺的旌旗高立,馬蹄聲混著金戈之音穿透雨幕。鄭驍頭皮發麻,這是撞鬼了???
而此時手中的方向盤也開始亂擺,整輛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儀表盤仿佛發瘋一般顯出看不懂的文字。少女翻掌結印,腕間銀鈴驟響:"天地玄宗,
萬炁本根!"符紙爆出金光,那些恐怖虛影在接觸到光圈的瞬間化作青煙。
白狐忽得躍上少女肩頭,碧綠眼瞳倒映著鄭驍煞白的臉:"好熟悉的味道,你是鄭家后人?
血脈里的鎮魂印該不會快要覺醒了吧?"可憐的鄭驍還未從當下的慌亂中松口氣,
這會又聽到狐貍開口說話,一時間頭皮炸開大腦短路了,
在現代社會長大的他根本無法理解眼下的情況。此時后座傳來翻身聲,
巨大的動靜令小陳也無法繼續酣睡了,她迷迷糊糊地問道:"鄭總,到蒙城了嗎?
"可惜此時她的老板大腦已經處于宕機狀態,根本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好在虛影在少女的努力下盡數消散,車也慢慢恢復正常。少女突然按住心口,
一道赤紅鮮血噴在車門上,道袍前襟也滲出點點猩紅。鄭驍這才發現她左肩有道傷口,
血漬在青色衣料上暈成墨梅。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但眼前的少女剛剛顯然是救了自己一命。
"去市立醫院。"他不由分說把人拽上車,"你受傷了!""皮外傷而已。
"她倚著車窗咳嗽,雨水順著發梢滴在真皮座椅上,"在下嵐竹,奉師命來蒙城除祟。
居士若真想幫忙,可否載我去城南老宅?"鄭驍語音搜索了這個名字,
車載導航顯示目的地是片待拆遷的民國建筑區。雖然覺得還是先去躺醫院比較好,
但想到身邊姑娘是位有真本事的道長,特別身邊那只能口吐人言的狐貍,
他決定還是按她的想法來。暴雨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雨刷器規律地擺動,
嵐竹身上若有若無的檀香在空調暖風中氤氳。鄭驍瞥見她脖頸間掛著的八卦鏡,
青銅鏡緣刻著"敕令"二字。"鄭總,這位是?"小陳終于清醒,目瞪口呆地看著后視鏡。
"路遇的道長。"鄭驍轉動方向盤拐入隧道,"去城南送她一程。"“對了,
這位…狐貍…狐道長。”他忽然想起剛剛狐貍口吐之言,現在冷靜下來想要問個明白。
沒等鄭驍問完,嵐竹就好似明白什么似的打斷了他,“居士不必多問,
此間事了后便與你再無瓜葛,你會度過正常的一生,若是深究,你…..。”話音未落,
隧道頂燈突然全部熄滅。嵐竹腕間銀鈴無風自動,白狐發出尖利嘶鳴。
鄭驍深吸一口涼氣猛踩剎車,原來前面已經沒了路。
而車頭距離隧道墻壁僅剩半米不到——那里赫然立著一個穿嫁衣的女人,蓋頭下滲出黑血,
金線繡的并蒂蓮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又來了又來了!
鄭驍顧不得教養憤怒得猛拍了幾下方向盤,
任誰短短幾小時內遇到如此多難以解釋的場景都難以保持冷靜。"閉眼!
"嵐竹鎮定得甩出三張符紙,朱砂在黑暗中燃起幽藍火焰。
鄭驍忽然感覺有冰涼的手指撫過后頸,后視鏡里,小陳的瞳孔正在變成純黑色,
他明白今日怕是難以善了。鄭驍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后視鏡中小陳的指甲正在瘋狂生長。
嵐竹咬破指尖在擋風玻璃上畫出血符,白狐蓬松的尾巴掃過儀表盤,
導航定位突然跳轉到1912年的蒙城地圖。"閉氣!"嵐竹將銅錢劍橫在鄭驍喉間,
"這是魘術,所見皆虛妄。"嫁衣女子的蓋頭突然掀起,黑洞洞的眼眶里爬出蛆蟲。
鄭驍聞到了腐朽的檀木香,這種味道他在祖父的楠木棺材里聞到過。
小陳的喉管發出咯咯異響,脊椎像蛇類般扭曲。嵐竹用銀鈴纏住小陳脖頸,
順手將一張符紙貼上她的天靈蓋。忽然間,整輛車突然騰空。
鄭驍看到車窗外掠過青磚黛瓦的舊式建筑,黃包車夫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霓虹招牌上"百樂門"三個字正在往下滴血。"是時空疊影!"嵐竹的八卦鏡映出民國街景,
"這厲鬼的怨氣撕裂了陰陽兩界。"被制住的小陳肆意揮舞利爪,不經意間撕開車頂真皮,
暴雨裹挾著梧桐葉灌入車廂。嫁衣女子飄到引擎蓋上,金線繡的并蒂蓮完全枯萎,
露出森森白骨。嵐竹的道袍被陰風掀起,道袍下并非是古風裝扮,
反而是干練的黑色運動內衣。這讓鄭驍看到她后腰處有道猙獰的舊疤,
形似被利爪貫穿的牡丹。"天地玄宗..."不小心走光的女孩不似尋常女子那般矯情,
只一心想要解決眼前的禍害。可惜咒語被厲鬼的尖嘯打斷,嵐竹咳出的血濺在鄭驍西裝前襟。
嫁衣女子的長發纏住她腳踝,指甲刺入她的小腿。眼看情況不對,
鄭驍咬牙握住跨在她腰間的銅錢劍。掌心傳來灼燒般的劇痛,劍柄上的五帝錢泛起青光。
之前那些跳躍在儀表盤上本該看不懂的符咒突然在視網膜上重組,化作血脈深處的記憶,
模糊的畫面不斷閃現——十歲那年高燒不退時,祖父曾用同樣的銅錢在他胸口烙下符印。
"北斗七元君,罡風破幽冥!"鄭驍無意識的喊出這句話,銅錢劍浮現陣陣毫光。沒有多想,
他對著嫁衣女子狠狠揮出一劍。劍氣橫掃而出,厲鬼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異變還未結束,
鄭驍的瞳孔逐漸泛起鎏金色,西裝袖扣崩裂,露出小臂上逐漸浮現的青色咒紋。
嵐竹的白玉簪應聲而斷,青絲散落的剎那,她看到鄭驍身后浮現出穿玄色道袍的虛影。
銅錢劍在鄭驍手中嗡鳴不止,劍身上的銅綠簌簌剝落,露出內里暗金色的北斗七星紋。
嵐竹被陰氣侵蝕的傷口突然灼痛——這柄本該在三十年前就斷裂的法器,
竟與鄭驍的靈力完美契合。嫁衣女子根本擋不住這一劍,在化作紅霧消散前,
指尖在鄭驍眉心點出血珠。
嵐竹的八卦鏡照出驚人畫面:那滴血珠里浮動著金線纏繞的同心結,
正是茅山派雙修秘術的印記。"小心!"這時小陳突然暴起,受傷的嵐竹讓她找到了機會,
指甲暴漲三寸直取鄭驍咽喉。嵐竹忍著劇痛再次甩出銀鈴纏住她的手腕,
鈴鐺碰到皮膚發出烙鐵淬火的聲響。后視鏡里,小陳的瞳孔已變成蛇類的豎瞳。
鄭驍本能地并指為劍點在她的膻中穴,青色咒紋順著手臂爬上指尖散發不凡的威勢。
小陳吃痛立刻發出非人的嘶吼,七竅中涌出黑色黏液,后座瞬間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是倀鬼。"嵐竹用符紙裹住那些黏液,"真正的厲鬼在二十里外操控傀儡。
"鄭驍一陣無言,隨意招個助理也能碰到這等事,看來自己的身份確實不一般,
等逃出去要好好問問家中長輩。此時白狐突然躍到方向盤上,前爪死死按住喇叭。
急促的鳴笛聲中,擋風玻璃浮現血色地圖——城南老宅的位置標注在八卦陣圖,
陣眼處竟是鄭氏集團在建的項目。暴雨拍打車窗的節奏突然改變,
嵐竹耳尖微動:"有人在敲《將軍令》。"鄭驍這才聽見隱約的琵琶聲。透過雨幕望去,
隧道盡頭竟亮著盞青燈籠,燈籠紙上是工筆勾勒的并蒂蓮。白狐的尾巴掃過導航屏幕,
車載電臺自動調頻到民國時期的戲曲頻道。"別緊張。"嵐竹割破掌心將血抹在鄭驍眼瞼,
"陰陽路開時,你會明晰真實與虛妄。"血色漫過視網膜的剎那,
鄭驍看見柏油路面變成青石板街。身穿陰丹士林旗袍的女學生抱著書本從車體穿過,
黃包車夫脖子上纏著條吐信的白蛇。燈籠映照的戲臺子上,穿嫁衣的花旦正在唱《鎖麟囊》,
水袖甩出時帶起磷火點點。"那是..."鄭驍握緊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暴起。
戲臺匾額上"鄭氏宗祠"四個字正在滲血,與老宅門楣的雕花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