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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集

漫畫書里我為王 飛鳥 55 字 2025-05-01 17:4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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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詔獄寒心

冷。

刺骨的冷。

不是來自詔獄石壁的陰寒。

是心底滲出的涼意,幾乎要凍結我的血脈。

外面傳來太監尖細的唱喏聲。

「詔曰:中書舍人蘇寂,妄議朝政,言辭悖逆,惑亂視聽……」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

妄議朝政?

我那些嘔心瀝血寫就的強國策論、富民方略,竟成了「悖逆之言」?

「……著,將其悖逆之書,盡數焚毀,以儆效尤!」

焚毀。

呵。

我閉上眼。

仿佛能看見那些承載我畢生心血的竹簡,在熊熊烈火中卷曲、焦黑、化為灰燼。

喉頭一陣腥甜。

我強行咽下。

不能吐血。

不能讓他們看到我的狼狽。

尤其是外面那個人。

我名義上的「恩師」,當朝相國,魏庸。

他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痛心疾首,仿佛一出完美的戲。

「唉,蘇寂啊蘇寂,你太年輕,太急進了。」

「本相多次勸你,要藏鋒守拙,你怎么就是不聽呢?」

「如今……唉!」

那嘆息聲,像毒蛇的信子,冰涼滑膩,精準地舔舐著我心頭最深的傷口。

若非他不動聲色地將我的策論斷章取義,呈給多疑的靖侯。

若非他召集那些老臣,日夜在靖侯耳邊攻訐我的「離經叛道」。

我何至于此?

我曾以為,遇到魏庸,是我蘇寂此生最大的幸事。

他位高權重,卻對我青眼有加,引我入朝堂,委以重任。

我視他如父。蠢得可笑。

傾盡所學,只為報其知遇之恩,助他成就一番偉業,也實現我自己的抱負。

現在才明白。

我不過是他豢養的一條鷹犬。

鋒利時,用以搏擊政敵。

待羽翼漸豐,可能威脅到主人的地位時,便毫不猶豫地折斷翅膀,棄之如敝屣。

甚至,還要踏上一腳,榨干最后一絲價值——用我的「罪」,來彰顯他的「忠」,他的「穩」。

真是……好算計。滴水不漏。

牢門被打開。

獄卒拖著沉重的鐐銬走進來。

冰冷的鐵環鎖住了我的手腕和腳踝。

「奉相國令,蘇舍人……哦不,罪臣蘇寂,即刻押往北境,流放!」

北境。

那是靖國最苦寒、最荒涼的地方。

瘴癘之地,蠻族出沒。

九死一生。

魏庸,這是要我的命啊。

他算準了,我這文弱書生熬不過那里的風霜。

就算僥幸活下來,也再無翻身的可能。

他要我,無聲無息地,爛死在那片被遺忘的土地上。

我被推搡著走出詔獄。

陽光刺眼。

我微微瞇起眼。

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魏庸。

他負手而立,面帶悲憫,眼底卻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權力得逞后的冰冷與漠然。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

卻發現臉頰僵硬得厲害。

也好。

流放北境。

遠離這污濁的廟堂。

遠離這虛偽的人心。

魏庸,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嗎?

你以為燒了我的書,斷了我的仕途,把我扔到蠻荒之地,我就徹底完了嗎?

你錯了。

只要我還活著。

只要我這顆腦袋還能思考。

這場博弈,就還沒到終局。

你視若珍寶的權位,你奉為圭臬的規則。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

它們,并非不可動搖。

而你嗤之以鼻的那些「無用之學」。

恰恰可能,是傾覆你整個世界的——

大用。

2 北境風霜

北境的風,像刀子。

刮在臉上,生疼。

才到流放地三個月,我已經脫了幾層皮。

字面意義上的脫皮。

手上的凍瘡裂開,滲著血,沾滿泥土。

曾經握筆寫策論的手,如今只能用來砍柴、挑水、搭建簡陋的窩棚。

獄卒把我扔在一個廢棄的邊境哨所,留下幾天的口糧,便揚長而去。

這里人跡罕至,毒蟲遍地。

能活下來,全憑運氣,和我在書中學到的一些博物知識。

辨認能吃的野菜,尋找干凈的水源,躲避野獸和可能存在的蠻族斥候。

日子苦不堪言。

身體上的痛苦尚能忍受。

更折磨人的,是精神上的巨大落差。

不久前,我還是靖侯倚重的青年才俊,出入相府,指點江山。

如今,卻成了衣衫襤褸、朝不保夕的流放罪臣。

每當夜深人靜,那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和對魏庸、對靖侯的怨恨,就會像毒草一樣瘋長。

但我不能沉淪。

我知道,魏庸一定派人盯著我。

他等著我意志消沉,自暴自棄,最終無聲無息地死在這片荒原上。

我偏不能如他所愿。

我開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復盤。

仔細復盤我從入仕到被貶的每一步。

我的策論本身有問題嗎?

或許有。

過于激進,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不懂得循序漸進,不懂得合縱連橫。

我的失敗,不僅因為魏庸的構陷,也因為我自己的政治幼稚。

空有屠龍之術,卻不懂得如何與廟堂里的袞袞諸公周旋。

光有智謀是不夠的。

還需要對人性的深刻洞察,以及……實現目標的手段。

那么,現在的我,一無所有,身處絕境,又能做什么?

回靖都報仇?

癡人說夢。

憑我一人之力,如何對抗手握相權、根深蒂固的魏庸?

隱姓埋名,了此殘生?

我不甘心。

我的學問,我的抱負,難道就真的隨著那些被燒毀的竹簡,一同化為灰燼?

不。

一定還有別的路。

一條,體制之外的路。

3 稷下初夢

我開始觀察北境。

這里雖然貧瘠荒涼,卻并非一無是處。

它是靖國與北方草原諸部的交界。

是商旅、流民、逃犯、各色人等混雜之地。

信息的流通,某種程度上,比封閉的靖都還要快,還要多元。

這里有最實際的生存需求。

如何耕種貧瘠的土地?

如何應對多變的氣候?

如何與蠻族部落打交道(是戰是和,如何貿易)?

如何管理混亂的邊境集鎮?

這些,都是廟堂諸公們懶得關心,或者說,不知如何關心的「小事」。

卻是關乎無數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而我那些被斥為「悖逆」的學問中,恰恰包含了很多解決這些實際問題的知識。

地理、氣象、農學、算學、甚至一些簡單的工程營造之術。

我開始嘗試著,用我的知識,幫助周圍的人。

教逃難來的流民辨認方向,搭建更堅固的窩棚。

幫附近的戍卒計算最優的巡邏路線和物資消耗。

甚至,僅僅是幫一個行商看懂來自異域的貨物清單。

起初,沒人相信我這個落魄的「罪臣」。

但知識的力量,是實實在在的。

當我根據云層和風向,提前預測了一場可能摧毀莊稼的冰雹,讓附近幾個小村寨得以提前防護,減少了損失后。

看我的眼神,漸漸變了。

從懷疑,到驚奇,再到一絲……敬畏。

有人開始偷偷叫我「蘇先生」。

這稱呼,久違了。

雖然遠不如「蘇舍人」風光,卻讓我感到一種更踏實的價值感。

一個想法,在我腦中逐漸清晰。

廟堂之上,不缺夸夸其談的經學家,不缺玩弄權術的政客。

缺的是什么?

是能真正解決問題的人。

是能將知識轉化為力量,經世致用的人。

如果,我能在這里,聚集一批這樣的人。

傳授他們真正的「有用之學」。

讓他們去改變這個世界。

那么,即便我蘇寂永世不能踏入靖都。

我的思想、我的價值,是不是也能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去?

甚至……

影響這個時代?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像燎原的野火,再也無法撲滅。

我要辦學。

就在這北境的蠻荒之地。

辦一所與天下所有官學、私學都不同的——

學宮。

4 破局重生

說干就干。

我選定了附近一個廢棄多年的驛站作為學宮的最初地址。

那里有幾間勉強能遮風擋雨的破屋,還有一個不小的院子。

最重要的是,它位于幾條邊境小道的交匯處,相對容易被人找到。

沒錢修繕,我就自己動手。

砍樹、伐木、和泥、砌墻。

手上磨出的血泡變成了厚繭。

曾經連四體都分不清的我,漸漸成了半個木匠和泥瓦匠。

沒有筆墨紙硯,我就用削尖的樹枝,在沙地上寫寫畫畫。

或者,用木炭,在打磨光滑的木板上演算。

條件簡陋得令人發指。

但我的精神,卻前所未有的亢奮。

第一批「學生」的到來,純屬偶然。

幾個因戰亂失去家園、流落到北境的年輕人。

他們衣衫襤褸,眼神迷茫,空有一身力氣,卻不知何去何從。

我收留了他們。

白天,帶著他們一起勞作,修繕學宮,開墾荒地。

晚上,就在篝火旁,教他們識字、算數,給他們講歷史,講地理,講我所知道的各種「雜學」。

我告訴他們,知識不僅僅是為了考取功名。

知識,是為了更好地認識這個世界,更好地生存下去,甚至去改變它。

這與他們從小被灌輸的「學而優則仕」截然不同。

他們聽得懵懂,卻又覺得新奇。

漸漸地,來的人多了起來。

有活不下去的流民子弟。

有在邊軍中郁郁不得志的小軍官。

有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卻苦于沒有門路提升自己的行商。

甚至,還有幾個對中原文化好奇的、態度友善的蠻族青年。

我的「學宮」,與其說是個學校,不如說是個……收容所?

不。

更像是一個匯聚了各種被主流社會忽視的力量的——

種子庫。

我沒有固定的教材。

講授的內容完全根據實際需求和我的觀察而來。

北境氣候多變,我就講氣象規律,教大家如何預測風雨霜雪。

土地貧瘠,我就講改良土壤的方法,講不同作物的種植技巧。

商路不暢,我就講地理交通,講各地物產風俗,講基本的契約和信用。

邊境沖突時有發生,我就講排兵布陣,講斥候偵查,講簡單的防御工事構筑。

當然,我也會講歷史,講哲學,講我對天下大勢的分析和判斷。

但我從不要求他們死記硬背。

我鼓勵他們提問、質疑、辯論。

我帶他們去實踐。

去測量土地,去觀察星象,去和商人、戍卒,甚至蠻人交流。

我稱我的學宮為——「稷下」。

取自當年齊國稷下學宮之意,兼容并包,百家爭鳴。

但與那個更多是清談論道的場所不同。

我的稷下學宮,只求兩個字:

實用。

5 學宮顯威

「蘇先生,您看,我們按照您教的方法改良的田地,今年的收成真的比往年多了**成!」

一個皮膚黝黑、笑容憨厚的農家子弟,興奮地捧著一捆沉甸甸的粟米給我看。

他叫石蛋,是第一批跟我學習的學生之一。

「蘇先生,上次那支走私馬匹的蠻族小隊,果然走了您預測的那條小路,被兄弟們逮個正著!」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前邊軍什長,咧著嘴向我匯報。

他叫陳虎,如今在附近一個新組建的邊境巡邏隊里當差。

「蘇先生,您上次分析的關于西邊那個戎狄部落可能因為內部權力更迭而改變對靖國態度的判斷,果然應驗了!我及時調整了商隊的路線和貨物,避免了一大筆損失!」

一個穿著體面、眼神精明的年輕商人,恭敬地向我行禮。

他叫林三,是附近最大的一個商隊管事。

類似的好消息,越來越多。

我的學生們,開始在北境這片土地上嶄露頭角。

他們或許沒有顯赫的出身,沒有華麗的辭藻。

但他們掌握的知識,是真正能解決問題的。

能讓土地增產,能讓邊境安寧,能讓商路通暢。

「稷下學宮」的名聲,不再僅僅局限于附近幾個村寨。

開始像風一樣,沿著商路,沿著邊境線,慢慢傳開。

甚至,傳到了某些本不該傳到的人耳中。

麻煩,也隨之而來。

6 縣尉挑釁

「奉縣令大人令,徹查北境流民聚集點,嚴防嘯聚作亂!」

一隊兇神惡煞的縣衙差役闖進了我的稷下學宮。

領頭的是縣尉,一個滿臉橫肉的家伙,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屑和懷疑。

「聽說,你就是那個蘇寂?」

他上下打量著我,以及我身后那些穿著各異、神情緊張的學生們。

「一個流放罪臣,不好好思過,竟敢在此聚眾講學?」

「講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看,你們這根本不是什么學宮,就是個賊窩!」

我知道,這絕不是縣令的意思。

邊境小縣的縣令自顧不暇,哪有閑心管我這廢人。

這背后,一定是魏庸。

他終于還是注意到了我。

或者說,是注意到了稷下學宮的這點小小名氣。

他不允許任何可能威脅到他、或者僅僅是讓他感到不舒服的因素存在。

哪怕是在這千里之外的蠻荒之地。

「大人誤會了。」

我躬身行禮,語氣平靜。

「我們只是聚集在此,交流一些耕種、貿易的粗淺經驗,勉強糊口罷了,絕無作亂之心。」

「糊口?」

縣尉冷笑一聲,目光掃過院子里晾曬的草藥、繪制的簡易地圖、還有幾件學生們制作的測量工具。

「我看你們倒騰的這些玩意兒,奇奇怪怪,定非良善!」

「來人!給我搜!」

差役們如狼似虎地沖進來,翻箱倒柜。

學生們想要阻攔,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硬抗,是最愚蠢的做法。

果然,他們什么「罪證」也沒搜到。

只有一些破舊的竹簡、木板,還有些農具、工具。

縣尉的臉色有些難看。

但他顯然不肯就此罷休。

「就算沒搜到證據,聚眾本身就是隱患!」

「蘇寂,你一個罪臣,沒有資格講學!」

「我命令你,即刻解散此地,否則,休怪本官不客氣!」

他拔出腰刀,惡狠狠地威脅。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陳虎等幾個性子烈的學生,拳頭已經握緊。

我再次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然后,我抬起頭,直視著縣尉。

「大人。」

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解散此地,容易。」

「但大人可曾想過……」

「這些人,大多是流離失所的百姓,或是戍邊有功的士卒。」

「如今在此,尚能學些手藝,勉強自食其力。」

「若將他們驅散,他們無處可去,無以為生,到那時……」

我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

「恐怕,才是真正的『嘯聚作亂』之始吧?」

「到那時,這北境安穩的責任,大人您……」

「擔得起嗎?」

縣尉的臉色,瞬間變了。

從蠻橫,到驚疑,再到一絲恐懼。

他或許愚蠢,但并非完全沒有腦子。

他知道,我說的是事實。

北境一旦亂起來,他這個小小的縣尉,絕對是第一個被問責的。

而我,一個流放罪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他握著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最終,他色厲內荏地吼了一句:

「算你狠!」

「我們走!」

帶著差役,灰溜溜地離開了。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心里沒有半分輕松。

反而,更加警惕。

這點小場面就退縮了?

魏庸派來的人不會這么簡單。

這恐怕只是試探。

更大的風浪還在后面。

呵,倒是有趣。

在這蠻荒之地,還能陪那位高高在上的相國大人玩一玩貓鼠游戲。

只是不知誰是貓,誰是鼠。

7 暗流涌動

日子并未因縣尉的退去而平靜。

不久后,學宮附近兩個村寨因為爭奪一條灌溉小溪的水源,爆發了激烈的沖突,甚至見了血。

起因是今年的春旱比往年嚴重,溪水枯竭,下游的李家村無水可用,指責上游的王家寨私自截流。

王家寨則堅稱是按舊例用水,是天災非人禍。

雙方各執一詞,矛盾越鬧越大,連縣衙派來的差役都束手無策,只能和稀泥。

眼看就要演變成大規模的械斗。

石蛋焦急地找到我:「先生,您快想想辦法吧!再打下去,都要出人命了!」

我放下手中的書卷,點了點頭。

「走,去看看。」

我帶著石蛋,還有幾個對水利、測繪和律法粗通的學生,來到了沖突現場。

只見兩村村民,手持棍棒鋤頭,隔著干涸的溪床對峙,劍拔弩張。

我沒有立刻上前調解。

而是讓學生們拿出我們自制的簡易水平儀和測量繩。

「去,把這條溪流從王家寨引水處到李家村末端的地形、落差、現有水量,都仔細測量一遍。」

「石蛋,你去訪問兩村的老人,了解清楚往年水量的變化規律,以及他們各自的實際用水需求。」

「還有你,小張,」我指著一個學過幾天粗淺律法的學生,「去查查縣志和兩村的族譜,看看關于這條溪流的使用權,歷史上有沒有明確的規約。」

學生們立刻分頭行動。

村民們看著我們這些「外人」拿著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在溪邊比比劃劃,議論紛紛,但暫時停止了爭吵。

半天后,數據匯總到我這里。

情況很清楚:

溪流總水量確實因干旱減少了近四成。

王家寨的引水口地勢較高,確實截留了大部分水源,但并未超出舊例的范圍。

李家村地勢較低,又處末端,缺水是事實,但他們的用水量估算也偏高。

歷史上,并無明確的水權劃分,只有模糊的「先來后到」、「上游優先」的習慣。

「先生,這可怎么辦?道理好像都在王家寨那邊,可李家村沒水也是真的啊!」石蛋撓著頭。

我笑了笑。

「道理,有時候不止一條。」

「解決問題,也不能只講死道理。」

我讓學生們,用沙土在空地上,模擬出溪流的地形和兩個村的位置。

然后,我把兩村的代表,還有縣衙的差役,都請了過來。

「各位請看。」

我指著沙盤。

「天時不利,水源減少,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王家寨按舊例用水,并無大錯。」

「李家村缺水困苦,情有可原。」

「若只爭對錯,今日械斗,明日還會再爭,冤冤相報何時了?」

「我們稷下學宮,研究過一些粗淺的水利之法。」

我拿起一根樹枝,在沙盤上比劃。

「王家寨引水口,可以稍作改造,加設一個分水閘門,根據實際測量,只需分出兩成水量給下游,就能基本滿足李家村眼下的灌溉急需。」

「同時,李家村這邊,我們也可以幫助規劃更節水的灌溉渠道,減少浪費。」

「如此,上游有水用,下游也有水用,雖不如豐年,但至少能共渡難關。」

「至于分水閘門的修造和維護費用,兩村可以按受益比例分攤,或者,由我們學宮……」

沒等我說完,林三(他恰好回學宮辦事)便立刻接口:「或者由我們商隊捐助!鄉里鄉親的,和氣生財最重要!」

兩村代表看著清晰的沙盤,聽著合情合理的方案,又有人愿意出錢,臉上的戾氣漸漸消散。

縣衙差役更是如蒙大赦。

最終,在我的主持和學生們的具體操作下,一個基于精確測量和計算的、兼顧了舊例與現實需求的「分時分段輪流灌溉」方案得以實施。

一場即將爆發的流血沖突,消弭于無形。

這件事,讓稷下學宮的名聲,再次提升。

人們開始認識到,蘇先生和他的學生們,不僅懂些「奇技淫巧」,更能用這些看似「無用」的知識,解決他們生活中最棘手的難題。

這種由衷的信賴和尊敬,是任何權勢都無法輕易抹殺的。

這也是我們能一次次頂住魏庸打壓的最堅實的根基。

然而,魏庸的耐心顯然已經耗盡。

試探和騷擾未能奏效,他開始動用更陰狠的手段。

一天深夜,幾個黑影如同鬼魅般潛入學宮。

他們的目標不是財物,也不是手稿。

而是,我。

幸好陳虎出身行伍,警惕性極高,又在我指導下,在學宮周圍布置了一些簡易的預警陷阱。

刺客觸動了陷阱,驚動了守夜的學生。

陳虎帶著幾個身手好的學生奮起反擊。

對方武藝高強,下手狠辣,招招致命。

激斗中,陳虎為掩護我,手臂中了一刀,深可見骨。

幸虧學宮人多,刺客見難以得手,迅速遁走,消失在夜色中。

看著陳虎蒼白流血的臉,看著其他學生驚魂未定的樣子,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徹骨的寒意和怒火。

魏庸!

你終于撕下了最后一點偽裝!

不把我徹底抹殺,你誓不罷休,是嗎?

「先生,您沒事吧?」石蛋扶著我,聲音顫抖。

我搖搖頭,眼神冷得像冰。

「我沒事。」

「但是,有些人恐怕要有事了。」

這次刺殺徹底激怒了我。

也讓我意識到,一味的防守和隱忍是不夠的。

必須讓魏庸付出代價。

讓他知道,我蘇寂不是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讓他知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而且,咬得很痛。

8 反擊序幕

刺殺事件后,學宮的氣氛變得凝重。

我加強了戒備,但心里清楚,千日防賊終非長久之計。

魏庸既然動了殺心,一次不成必然還有下一次。

我需要反擊。

但如何反擊?

我在北境,他在靖都。

我在明,他在暗。

直接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

我再次陷入了沉思。

魏庸的軟肋在哪里?

他貪戀權位,愛惜名聲。

對,名聲!

他一直以「賢相」、「帝師」自居,極力維持著道貌岸然的形象。

如果,能撕開他這層虛偽的面具呢?

一個計劃,在我心中醞釀。

我叫來林三。

「林三,你替我辦一件事。」

「去靖都,找一個叫『百曉生』的人。」

百曉生,是靖都一個神秘的情報販子,據說消息靈通,手眼通天,但只認錢,且要價極高。

「找到他,不惜代價,買一個消息。」

「什么消息?」

「買……魏庸早年,在治理河東郡時,貪墨『修河款』,導致河堤失修,最終決堤,淹沒數縣,災民流離失所的……證據。」

這件事,是我當年在相府整理舊檔時,無意中發現的一些蛛絲馬跡。

當時我并未在意,以為只是些陳年舊賬。

但現在想來,這可能是魏庸最大的污點之一,也是他極力掩蓋的秘密。

林三面色一變:「先生,這……這可是陳年舊案,而且牽涉到相國……」

「我知道危險。」我打斷他,「但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打痛他。」

「你只需負責找到百曉生,買到證據。后續如何利用,我自有安排。」

「記住,此事必須做得極為隱秘,絕不能暴露是你我所為。」

林三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先生放心,林三明白。」

他走后,我看著窗外。

魏庸,你用權勢構陷我,用刺客威脅我。

那么,我就用你最看重的「名聲」,來回敬你。

看看是你的權勢能捂住真相。

還是這悠悠眾口,更能殺人于無形。

9 風起云涌

時間一晃,又是兩年多。

這兩年,北境相對平靜。

魏庸那邊,似乎因為林三在靖都的活動(雖然極其隱秘,但可能還是被他察覺到一絲風聲),以及刺殺失敗后我的警惕,暫時收斂了許多。

稷下學宮,得以繼續發展壯大。

學生人數,已經發展到了近百人。

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各行各業。

在這里,他們學習知識,交流思想,磨礪技能。

然后,他們中的許多人,會離開學宮,回到各自的領域。

將稷下的理念和方法,像種子一樣,播撒出去。

有人成了邊境屯墾的骨干,推廣新的農耕技術。

有人加入了行伍,用更科學的方法訓練士卒,分析敵情。

有人在商界嶄露頭角,開辟了新的貿易路線,促進了物資流通。

甚至,有人帶著學到的知識,去了其他的國家,成為了那里的謀士或官員。

稷下學宮,仿佛成了一個無形的樞紐。

連接著靖國的邊境,連接著不同的階層,甚至連接著不同的國家。

一股源自草野、卻充滿活力的力量,正在悄然匯聚。

而我,蘇寂,這個被朝堂遺忘的流放罪臣,則成了這股力量的核心。

我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在學宮里讀書、思考、教學。

我開始系統地整理我的學說。

將我對政治、經濟、軍事、民生乃至人性的理解,結合這些年的實踐經驗,著述成篇。

條件所限,我無法像在靖都時那樣擁有大量的竹簡。

我就用最精煉的語言,將核心思想刻在木板上,或者寫在廉價的麻紙上。

這些文字,通過林三等人的商路,被悄悄地復制、流傳出去。

它們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引經據典的炫耀。

只有最樸素的道理,最直接的分析,最實用的方法。

有人嗤之以鼻,認為這是「野狐禪」,不登大雅之堂。

也有人如獲至寶,將其奉為圭臬。

我不在乎外界的評價。

我知道,我的思想正在以一種魏庸無法控制的方式,影響著越來越多的人。

這種影響,或許暫時還無法撼動魏庸在朝堂上的權勢。

但它正在改變人們的認知,改變看待世界的方式。

這是比權位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

林三終于從靖都秘密返回,帶回了他花費重金從百曉生那里買到的東西。

幾片殘缺的竹簡,一份陳舊的賬目記錄,還有一封……當年負責河工的小吏的絕筆信副本。

證據鏈不算完整,但足以引爆輿論。

我將這些東西小心收好。

時機還未到。

我需要一個能讓這些「證據」發揮最大效力的契機。

一個能讓魏庸無法辯駁、無法脫身的契機。

我在等。

等風來。

10 破局之謀

風,終于來了。

平靜的日子,被一封來自靖都的密信打破了。

送信人是林三商隊里最機警的一個伙計,偽裝成皮貨商,輾轉多日才找到我。

信,來自諫議大夫張承。

內容與之前無異,但語氣更加急迫。

「北狄欲大舉南侵,兵鋒或指雁門關。相國力主御敵于關外,調集邊軍主力北上。然,恐為調虎離山之計,其真正目標,或在東線平陽谷。平陽谷若失,都城危矣。君素有遠見,望審慎處之。——承,泣血書。」

雁門關。平陽谷。

魏庸。調虎離山。

這些信息,與我這兩年通過稷下網絡收集到的情報,完全吻合。

北狄那位新崛起的雄主,野心勃勃,隱忍多年,絕不會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

強攻雁門關?那是下策。

奇襲防御看似薄弱、戰略位置卻同樣重要的平陽谷,才是他的風格!

而魏庸,這個老謀深算的政客,在軍事上,卻可能真的因為傲慢和對邊境事務的隔閡,犯下致命的錯誤。

或者,他有別的考量?

比如,借此機會,徹底清洗掉李將軍這些他不信任的邊軍將領?

用一場「可控」的邊境沖突,來轉移國內矛盾,鞏固自己的權位?

無論是哪種可能,后果都將是災難性的。

冷汗再次浸濕了我的后背。

這一次,我不能再僅僅是被動防御。

我必須出手。

不僅僅是為了自保,為了那些信任我的人。

更是為了阻止一場可能發生的國難。

而且,這也是一個將魏庸徹底拉下馬的——

絕佳時機!

當他的軍事決策被證明是災難性的錯誤時。

當靖國上下人心惶惶,需要一個替罪羊時。

我手中那些關于「河東舊案」的證據,拋出去,將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一個在外御敵失策、在內貪腐誤民的「賢相」?

這個罪名,足以讓他萬劫不復!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夜。

面前的沙盤上,推演著無數種可能。

腦海里,過濾著所有能動用的資源。

天亮時,我定下了計劃。

依舊是大膽,甚至瘋狂。

但這一次,我不僅要救局,還要——

破局!

我叫來了陳虎和林三。

「陳虎,你立刻去一趟雁門關。」

我遞給他一份我連夜繪制的地圖,上面標注了一些隱秘的路徑和地形特征。

「想辦法,將這份『北狄南侵路線預測圖』,『不經意』地落入雁門關守將,李將軍的手中。」

「記住,一定要顯得像是意外撿到的,或者是從某個被擊斃的北狄低級軍官身上搜出來的。」

李將軍是靖國有名的宿將,勇猛有余,謀略稍遜,但為人耿直,與魏庸素來不和。

他若看到這份「預測圖」,以他的性格,多半會疑慮,但未必會全信,更不敢公然違抗魏庸的軍令。

但這顆懷疑的種子,必須先種下。

「林三。」

我轉向年輕商人。

「你動用你所有的關系,立刻組織一批商隊,運送一批特殊的『貨物』,前往平陽谷方向。」

「貨物?」林三不解。

「是……民夫。」

我說。

「大量的,能修筑工事的民夫。」

「對外,就說是為了在平陽谷附近開發一個新的礦場或者集鎮,需要人手。」

「務必做得像是一場純粹的商業行為,甚至可以故意張揚一些,讓魏庸的人也知道。」

林三冰雪聰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圖。

「先生是想……暗度陳倉?」

「不。」

我搖搖頭。

「是明修棧道。」

「魏庸如果知道有大量民夫涌向平陽谷,只會認為是什么商業投機,或者地方官員想搞政績,不會在意。」

「但如果……我是說如果……」

「北狄真的突襲平陽谷,這些『意外』出現的民夫,和他們攜帶的工具(我會讓林三準備好),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協助守軍加固防御,爭取寶貴的時間。」

除此之外,我多加了一步。

「林三,你再派一個最可靠的人,潛回靖都。」

「將這份東西(指河東舊案的證據),想辦法,『匿名』投遞給……御史中丞,王大人。」

御史中丞王大人,是朝中有名的「清流」領袖,剛正不阿,與魏庸素有嫌隙,只是苦于抓不到魏庸的把柄。

這份匿名的「黑材料」,在北狄南侵、魏庸決策失誤的敏感時刻出現,必然會引起他的高度重視。

他會去查。

只要他一查,以他的能力和決心,魏庸就休想再把蓋子捂住。

三路齊發。

一路,在軍事前線,埋下反轉的伏筆。

一路,在輿論中心,投下重磅炸彈。

魏庸。

這一次,我看你如何應對!

11 決戰前夕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異常難熬。

北境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關于北狄大軍集結的消息,不斷傳來。

各種真假難辨的情報,像雪片一樣飛舞。

魏庸果然如我所料,將靖國邊軍的主力大張旗鼓地調往了雁門關。

靖都那邊,一片歌舞升平。

朝野上下,都在盛贊相國大人「運籌帷幄,御敵于國門之外」的英明決策。

沒有人注意到東線平陽谷方向潛藏的巨大危機。

除了可能心存疑慮的李將軍。

以及,那些在林三安排下,以各種名目,正源源不斷匯聚向平陽谷的「民夫」們。

我每天都會收到陳虎和林三通過秘密渠道傳回的簡短信息。

「李將軍已得圖,未動聲色,似有加強斥候。」

「商隊已抵平陽谷左近,民夫集結順利,工具齊備,已按計劃『屯駐』。」

「密信已投王大人府上,未有回音。」

每看到一個好消息,我的心就能稍稍安穩一分。

但更大的焦慮,始終籠罩著我。

我的推斷,會錯嗎?

如果北狄的目標,真的是雁門關呢?

那我所做的一切,不僅徒勞無功,甚至可能因為分散了資源,而成為靖國的罪人。

那種沉重的壓力,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我只能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復核信息,推演局勢。

我堅信,我的分析沒有錯。

北狄那位新首領,絕非等閑之輩。

他要的,不是一場硬碰硬的消耗戰。

而是一場能一舉擊潰靖國心理防線的、閃電般的奇襲!

平陽谷,就是那個最可能的目標!

等待。

只能等待。

等待命運的骰子,最終擲下。

等待那決定無數人命運的時刻,最終到來。

12 平陽谷變

半個月后。

消息傳來。

如同驚雷,炸響在靖國上空。

北狄大軍,動了!

然而,他們并未如魏庸所預料的那樣,強攻雁門關。

而是以一股疑兵牽制住李將軍的主力。

其真正的主力精銳,卻如同鬼魅般,繞過崎嶇山路,出現在了——

平陽谷!

十萬鐵騎,鋪天蓋地,直撲這個看似防御空虛的戰略要地!

消息傳到靖都。

朝野震動!

靖侯大驚失色!

魏庸更是面如土灰!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多么致命的錯誤!

平陽谷守軍不足萬人,且多為老弱。

如何抵擋十萬如狼似虎的北狄精銳?

一旦平陽谷失守,北狄鐵蹄數日內便可兵臨城下!

靖都危矣!靖國危矣!

絕望的情緒,瞬間彌漫開來。

魏庸在朝堂上,被憤怒的群臣圍攻,幾欲暈厥。

靖侯更是亂了方寸,急調雁門關主力回援。

但遠水難救近火!

所有人都認為,平陽谷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靖國,恐怕要重演百年前被異族攻破都城的恥辱了!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大局已定時。

平陽谷前線卻傳來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13 奇跡逆轉

平陽谷守將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校尉。

但在北狄大軍兵臨城下之際,他并沒有慌亂。

因為,就在數日前,李將軍通過加急軍情,隱晦地提醒他「東線或有異動,需加強戒備」。

更因為就在北狄騎兵出現的前一刻……

附近「礦場」和「集鎮」的上萬名「民夫」,在得到警訊后,竟以驚人的速度和效率,攜帶早已準備好的工具,涌向了平陽谷關隘!

他們沒有武器,不懂戰陣。

但他們,會挖土,會搬石,會伐木!

在校尉的指揮下,在守軍的掩護下。

這些「民夫」,連夜搶修加固關隘工事!

挖掘陷馬坑!

布置滾木礌石!

甚至,利用一些簡易的杠桿和滑輪(這些也是稷下學宮研究的「奇技淫巧」),將守城器械的效率提高了數倍!

北狄人本以為會是一場摧枯拉朽的突襲。

卻意外地,在平陽谷這個小小的關隘前,遭遇了頑強的抵抗!

守軍雖少,卻依托著被迅速加固的工事,死戰不退。

而那些「民夫」,雖然不能直接參戰,卻成了最堅實的后盾,不斷修復著被破壞的城防,運送著物資。

一夜之間,平陽谷,竟奇跡般地,變成了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北狄的第一次猛攻受挫了!

這,為從雁門關回援的靖國主力,爭取到了最最寶貴的——

時間!

14 魏庸倒臺

數日后。

靖國主力大軍終于趕到平陽谷。

與守軍里應外合,大敗北狄!

北狄新首領偷襲不成,損兵折將,狼狽北撤。

一場足以傾覆靖國的巨大危機,竟然以這樣一種近乎戲劇性的方式化解了。

消息傳回靖都。

舉國歡騰!

平陽谷守將一戰成名,被破格提拔。

李將軍也因「提前預警」,挽回了之前的失察之嫌。

而相國魏庸則徹底成了罪人。

決策失誤,險些誤國。

若非平陽谷守軍和那些「恰好」出現的民夫力挽狂瀾,后果不堪設想。

靖侯震怒!

群臣激憤!

關于那份神秘的「北狄南侵路線預測圖」是如何落入李將軍手中的。

關于那上萬名「恰好」出現在平陽谷附近、又「恰好」攜帶大量工具、還能高效組織起來修筑工事的「民夫」究竟是怎么回事。

各種猜測和追查,開始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

但所有人都隱隱感覺到。

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與那個遠在北境、早已被遺忘的流放罪臣——

蘇寂,有關。

以及,他創辦的那個,被斥為「旁門左道」的——

稷下學宮。

15 拒返廟堂

魏庸倒臺了。

比我預想的還要快,還要徹底。

平陽谷大捷的消息傳回靖都的同時,御史中丞王大人,也在朝堂之上,擲地有聲地彈劾了魏庸!

不僅是貽誤軍機之罪。

更有早年貪墨河工款、致使河堤失修、萬民罹難的舊案!

人證「絕筆信」、物證「賬目」,雖然不全,但在王大人凌厲的攻勢和確鑿的邏輯鏈下,顯得鐵證如山!

兩罪并罰!

朝野嘩然!

靖侯震怒!

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相國魏庸,瞬間成了人人喊打的國賊!

他被罷黜相位,削奪爵位封地,軟禁府中,終生不得出。

據說,被押出相府的那天,他一夜白頭,狀若瘋癲,口中不停念叨著:「蘇寂……蘇寂……是你……」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給學生們講解水利工程的原理,用的例子恰恰是當年河東郡那次慘痛的決堤。

內心沒有狂喜。

只有一種沉重的平靜。

以及,一絲無法言說的,復雜的滋味。

是的,是我。

是我,用你教我的方式,或許,比你更徹底的方式,將你拉下了馬。

權力的滋味,我已經嘗過。

它的甘甜,與它的苦澀。

現在,我只想離它遠一點。

16 堅守初心

靖侯派來了使者。

帶著極盡榮寵的詔書。

赦免我的「罪過」。

恢復我的名譽。

并且,要任命我為……

國師。

一個虛銜,卻位在三公之上,代表著君主最高的信任和倚重。

詔書還懇請我即刻返回靖都,輔佐君王,重整朝綱。

使者宣讀詔書時,態度恭敬無比。

學宮里的學生們更是激動萬分。

「先生!您終于沉冤得雪了!」

「太好了!先生可以回朝堂大展拳腳了!」

「靖國需要先生這樣的賢才!」

他們為我高興,發自內心地高興。

我知道,只要我點點頭。

我就可以衣錦還鄉,重返那個我曾經夢寐以求、又被無情拋棄的權力中心。

甚至達到比以前更高的位置。

魏庸空出來的權力真空,正等著我去填補。

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但是……

我看著眼前這份華麗的詔書。

看著使者臉上期待的笑容。

看著學生們眼中閃爍的光芒。

我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內心的聲音無比清晰:回去做什么呢?重復魏庸的路嗎?還是再次成為某個權力棋局里的棋子?不,那不是我想要的。

17 稷下之道

「使者大人,請回稟靖侯。」

我的聲音,平靜而清晰。

「罪臣蘇寂,感念君恩浩蕩。」

「然,北境苦寒,蘇某早已習慣。」

「這稷下學宮,雖僻處蠻荒,卻是我心安之所。」

「朝堂之事,紛繁復雜,蘇某才疏學淺,恐難勝任。」

「國師之位,萬不敢受。」

「請靖侯,另擇賢能吧。」

使者愣住了。

學生們也愣住了。

他們無法理解。

為什么,我會拒絕這天大的榮寵?

為什么,在沉冤得雪之后,我卻選擇繼續留在這荒涼的北境?

使者還想再勸。

我抬手阻止了他。

「蘇某,心意已決。」

「北境,也需要我。」

「這里的土地,需要有人去耕耘。」

「這里的百姓,需要有人去守護。」

「這里的知識,需要有人去傳承。」

「這,便是我蘇寂,后半生的使命。」

「至于靖都……」

我微微一笑,笑容里帶著一絲洞徹世事后的釋然。

「那里,已經不適合我了。」

「或者說,我已經不再需要它了。」

使者看著我堅定的眼神,知道再勸無用。

只能帶著滿腹的疑惑和遺憾,離開了。

18 無用大用

學生們圍了上來,七嘴八舌。

「先生,您為何……」

「是啊先生,這么好的機會……」

我抬起手,示意他們安靜。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么。」

我環視著他們,這些年輕而充滿活力的面孔。

「你們覺得,我放棄了重返權力中心的機會,很可惜,是嗎?」

「你們覺得,只有站在廟堂之上,才能實現抱負,改變世界,是嗎?」

學生們默然。

這確實是他們,也是曾經的我,根深蒂固的想法。

「那么,我問你們。」

「扳倒魏庸,靠的是朝堂上的權謀嗎?」

「化解平陽谷之圍,靠的是廟堂的英明決策嗎?」

「不。」

一個反應快的學生,若有所思地回答。

「靠的是……先生您的遠見,是我們學到的實用知識,是那些『恰好』出現的民夫,還有……還有您揭露魏庸舊案的手段?」他聲音低了下去,似乎意識到最后一項并不那么「光明正大」。

我點了點頭,并不避諱。

「正是。」

「權力,不僅僅在于官位的高低,不僅僅在于朝堂上的縱橫捭闔。」

「知識,思想,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以及由此產生的聲望和影響力……」

「同樣是權力。」

「而且,是一種更穩固、更持久、更不容易被剝奪的權力。」

「魏庸倒了,還會有李庸、張庸。」

「靖國的體制弊端,也不是換一兩個相國就能解決的。」

「但如果我們能在這里,培養出更多懂得『實用之學』,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

「讓他們像種子一樣,散布到天下各地。」

「去改變農耕,改變商業,改變軍事,改變人們的思想……」

「那么,我們所能帶來的改變,將遠比在朝堂上,做一兩個明智的決策,要深遠得多。」

「至于手段……」我看了剛才那個學生一眼,「對付豺狼,有時候不能只用獵槍,還需要陷阱。重要的是,我們的目的是什么。」

「這,就是我選擇留下的原因。」

「廟堂,不過是天下的一部分。」

「而我們的學宮,雖然地處邊緣。」

「卻可以心懷天下。」

我的話,讓學生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們眼中的疑惑,漸漸變成了理解,變成了……一種更深沉的光芒。

是的。

我們選擇的,是一條更艱難,卻也可能更偉大的道路。

一條,真正屬于「稷下」的道路。

19 夕陽余暉

此后,我再未踏足靖都。

靖侯又派了幾次使者,許以各種高官厚祿,甚至暗示可以將相國之位虛位以待。

我都一一婉拒了。

但他,終究沒有再為難我。

或許是出于愧疚。

或許是出于忌憚。

或許,他也隱隱明白,留下一個獨立的稷下學宮,對靖國,未必是壞事。

他甚至默許了各地學子前來北境求學,還下令地方官府不得騷擾。

稷下學宮,迎來了它真正的黃金時代。

聲名遠播,不僅在靖國,在周邊列國,也享有極高的聲譽。

無數懷揣夢想的年輕人,不遠千里,來到這北境之地,學習那些「經世致用」的學問。

我的著作,也被整理成冊,廣為流傳。

雖然,其中一些觀點,在某些保守派看來,依舊是「離經叛道」。

但再也沒有人,敢輕易將其斥為「無用之言」了。

因為,事實,已經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了它們的價值。

歲月流轉。

我也漸漸老去。

兩鬢染上了風霜。

但我看著學宮里,一代又一代,眼神清亮、充滿朝氣的年輕人。

看著他們在這里學習、成長,然后走向四方,去發光發熱。

我的內心是充實而滿足的。

當年被焚毀的心血,以另一種方式獲得了更蓬勃的生命。

我沒有成為權傾朝野的相國。

沒有實現年少時「貨與帝王家」的夢想。

但我,用另一種方式,實現了我的價值。

以「無用之學」,行「經世之用」。

以邊緣之力,撼動了舊的格局,也播下了新的希望。

這,或許就是我蘇寂,這跌宕起伏的一生,最終的——

答案。

20 全文終

夕陽西下。

余暉灑滿稷下學宮的庭院。

我坐在那棵親手栽下的老槐樹下,手里捧著一卷新到的竹簡。

上面,是遠在楚國做事的學生,寄來的關于當地風土人情的考察報告。

字跡工整,見解獨到。

我很欣慰。

遠處,傳來瑯瑯的讀書聲和激烈的辯論聲。

那是新一輩的學生們,在探討著某個關于河流治理的技術難題。

生氣勃勃,無所畏懼。

真好。

一陣風吹過,帶來了北境特有的、清冽而干燥的氣息。

我抬起頭,望向遠方。

群山連綿,蒼茫遼闊。

天邊,幾只孤雁正奮力地拍打著翅膀,向南飛去。

它們,要去向何方?

或許,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們在飛翔。

用自己的力量,去探索這個廣闊的世界。

就像,我和我的學生們一樣。

我,蘇寂。

一個曾經的廢子。

一個權謀的局外人。

我沒有得到那座廟堂。

卻擁有了這片更廣闊的天地。

內心深處,那曾被背叛和冤屈冰封的角落,似乎也在這夕陽下徹底消融,化為一種看透世事的平靜與溫和。

無用之用,方為大用。

我找到了我的道。

這就足夠了。

【全文完】


更新時間:2025-05-01 17:4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