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七月末的暴雨如注，裹挾著鐵銹味與下水道的腐臭，
不斷拍打著老城區這棟斑駁的居民樓。四樓最西側的出租屋里，
空調外機發出瀕臨報廢的刺耳嗡鳴，與屋內斷斷續續的喘息聲交織成令人窒息的樂章。
季明蜷縮在布滿裂痕的人造革沙發上，指甲深深摳進早已褪色的皮革，
指尖滲出的血珠順著溝壑蜿蜒，在沙發表面暈染出暗紅的印記。
每一次肌肉的抽搐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仿佛有無數鋼針在骨髓里游走。
胃部傳來的絞痛如同一把生銹的鈍刀，在空蕩蕩的腹腔里來回攪動。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尖銳的刺痛，仿佛有人將一把圖釘撒進他的胃袋，隨著呼吸的起伏，
這些尖銳物體不斷扎入內臟。他試圖調整姿勢緩解疼痛，可沙發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仿佛也在嘲笑他的狼狽。汗水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在沙發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又很快被空調的冷風風干，留下一片片白色的鹽漬。
天花板上那片巨大的水漬在昏暗的光線下愈發猙獰，黑色霉斑如同巨獸的獠牙，
邊緣蔓延的菌絲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隨著他的呼吸節奏詭異地扭曲。
季明顫抖著伸手去夠茶幾上的水杯，指節擦過杯壁的瞬間，
觸到一片干涸的水漬——那是三天前他最后一次喝水留下的痕跡。干裂的嘴唇早已結滿血痂，
他下意識地舔舐，卻只嘗到咸腥與苦澀。口腔里滿是腐壞的味道，舌苔上覆蓋著厚厚的白膩，
連吞咽口水都變得艱難。嗎啡戒斷反應如同潮水般襲來，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牙齒咯咯作響。冷汗浸透了身上那件沾滿污漬的襯衫，后背一片冰涼。
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嗚咽，意識卻不受控地飄向三個月前——那時的他，身著筆挺的白大褂，
戴著醫用口罩，眼神專注地操作著精密儀器，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中，
他的手沉穩地調節著麻醉劑量，是醫院最年輕有為的麻醉科副主任。而如今，
他卻像條被拋棄的野狗，在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昏暗出租屋里茍延殘喘。
房間的墻壁上布滿了剝落的墻皮，如同他破碎的人生，一片片散落在地。
2.三個月前的市中心醫院，陽光透過手術室的百葉窗，在潔白的瓷磚地面投下整齊的光影。
季明站在手術臺旁，目光掃過監護儀上跳動的數據，
聲音沉穩地下達指令：“麻醉劑量再加0.5毫升。”他的白大褂口袋上，
副主任的名牌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同事們投來的是羨慕與信任的目光，
病人家屬遞來的感謝信堆滿了辦公桌。學術會議上的侃侃而談，核心期刊上發表的專業論文，
構成了他璀璨的職業光環。那時的他，仿佛站在人生的巔峰，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轉折發生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夜班。急診送來一位嚴重創傷的患者，情況十分危急。
在準備麻醉藥品時，季明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存放管制藥品的保險柜。玻璃柜中，
那支鹽酸嗎啡注射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仿佛有某種神秘的力量牽引著他。
指尖觸碰到玻璃安瓿的瞬間，理智被徹底擊碎。第一次注射時，
顫抖的手讓針頭在皮膚上戳出好幾個針眼，但當藥物涌入血管的剎那，
所有的疲憊與壓力都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與愉悅，仿佛置身于云端，
所有的煩惱都瞬間消失。從那以后，這種愉悅感成了他擺脫壓力的唯一方式。
他開始利用職務之便，私自截留藥品。起初只是偶爾一次，在工作壓力過大時偷偷注射一點，
尋求片刻的解脫。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藥物的依賴越來越嚴重，用量越來越大，
頻率越來越高。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他甚至開始篡改藥品使用記錄，欺騙同事和醫院。
他的生活逐漸被毒品占據，工作變得敷衍了事，整個人的狀態也越來越差。
直到東窗事發的那一天，院長辦公室的百葉窗依舊切割著光線，卻將他的影子拉得支離破碎。
院長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因憤怒而扭曲：“季明，你辜負了醫院對你的信任！
”人事科的公告欄上，那張紅頭文件上的“開除”二字像兩把利刃，刺痛著每一個路過的人。
同事們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厭惡，曾經的朋友也都避之不及。他的電話再也無人接聽，
微信消息石沉大海。曾經停滿豪車的地下車庫，如今連他的電動車位都被收回。
他被迫搬離舒適的公寓，住進了這間陰暗潮濕的出租屋，
隨身只帶了那個裝滿麻醉藥品的金屬盒——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也是將他推向深淵的推手。3.饑餓感如同一頭猛獸，無情地啃噬著季明的內臟。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天花板上的“野獸”仿佛活了過來，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吞噬。
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胃部的痙攣，眼前時不時閃過重影，讓整個房間都扭曲變形。
他的身體在沙發上不停地扭動，試圖緩解饑餓帶來的痛苦，卻只是徒勞。恍惚間，
樓下蔥油餅的香氣鉆進鼻腔，勾起他對食物的強烈渴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小時候，
母親總會在清晨為他煎一張金黃酥脆的蔥油餅，油星在平底鍋里歡快地跳躍，
撒上蔥花的瞬間，整個廚房都彌漫著幸福的味道。那時的生活簡單而幸福，
不像現在這般充滿絕望與掙扎。“你這種垃圾，只配餓死在家里！
”院長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季明猛地坐起身，眼前一陣發黑，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搖搖晃晃地走向衛生間，老舊的地板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雙腿發軟，幾乎要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打開櫥柜最下層那個鎖著的金屬盒子時，密碼鎖的齒輪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密碼是他成為副主任那天的日期，帶著些許諷刺意味。盒蓋彈開的瞬間，
一排排鹽酸嗎啡注射液整齊排列，宛如救命稻草。玻璃安瓿折射的冷光中，
他看見自己布滿血絲的眼睛和凹陷的臉頰，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充滿了憔悴和絕望。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酸。作為麻醉科醫生，
靜脈注射對他來說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他甚至不需要尋找血管——閉著眼睛都能摸到肘正中靜脈的位置。消毒、穿刺、推注，
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季明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藥物進入血液，
迅速擴散到全身。那種熟悉的溫暖感從注射點開始蔓延，很快驅散了饑餓帶來的痛苦，
戒斷反應的不適也隨之消失。他靠在沙發背上，眼皮變得越來越重，
意識漸漸飄向虛幻的世界，仿佛進入了一個沒有痛苦和饑餓的天堂。
4.在藥物編織的夢境中，季明置身于一間金碧輝煌的豪華餐廳。水晶吊燈璀璨奪目，
將整個空間照得如同白晝。餐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
猴腦、猩唇、鵝掌……這些他只在書上見過的珍稀食材，此刻全都觸手可及。
侍者恭敬地呈上一盤冒著熱氣的肉塊：“先生，您要的貓肉。”季明拿起刀叉，
毫不猶豫地切下一塊送入口中。肉質鮮嫩多汁，帶著一絲野性的腥甜。
他突然想起自己養了十年的老貓“阿福”，那只總是在他回家時蹭過來的可愛貓咪。
阿福會在他加班晚歸時，蹲在門口等他；會在他心情不好時，跳上他的膝蓋，
用柔軟的身體蹭他的手。記憶中，阿福柔軟的毛發，明亮的眼睛，
還有它在窗臺上曬太陽的慵懶模樣，與眼前的肉塊重疊，讓他的喉嚨一陣發緊。但很快，
藥物帶來的迷醉感淹沒了所有的愧疚與不安，他繼續大快朵頤，仿佛那只是一道普通的菜肴。
“好吃嗎？”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季明抬起頭，
看見院長坐在對面，那雙充滿鄙夷的小眼睛正死死盯著他。院長的領帶歪斜，
嘴角掛著油膩的肉汁，模樣比記憶中更加可怖。他的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
仿佛在嘲笑季明的墮落和瘋狂。“當然……”季明咧嘴一笑，牙齒上沾滿了血絲，
“老貓的肉最嫩了……”院長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他的臉開始融化，
皮膚像融化的蠟油般滴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餐廳的墻壁滲出鮮血，
順著雕花壁紙蜿蜒而下，形成一幅幅恐怖的圖案。天花板上的吊燈變成了絞刑架，
繩索在風中輕輕搖晃。季明驚恐地發現，自己手中的叉子正插在一截人類的手指上，
指甲還涂著鮮紅的指甲油，皮膚下的血管清晰可見。他想要尖叫，
卻發現喉嚨被無形的手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恐懼和絕望瞬間籠罩了他，然而在夢境中，
他卻無法逃脫。5.“不！”季明尖叫著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襯衫，
像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他的身體在沙發上劇烈地顫抖，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只有冰箱指示燈發出微弱的綠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詭異。
他大口喘著氣，雙手瘋狂摸索著周圍的物體，試圖確認這只是一場夢。夢境如此真實，
那些血腥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每一次閉眼，都能看見院長融化的臉和那截斷指，
仿佛就在眼前。腹中的絞痛再次襲來，提醒著他殘酷的現實。季明看了看表，
距離上次注射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藥效正在消退，饑餓感卷土重來，比之前更加兇猛，
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撕扯開來。他的胃部抽搐著，發出陣陣咕嚕聲，仿佛有一個無底洞，
永遠無法被填滿。他掙扎著起身，雙腿發軟，險些摔倒在地。扶著墻走到廚房，打開冰箱，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撲面而來。空蕩蕩的冷藏室里，
半瓶過期的牛奶和一包發霉的面包靜靜地躺著。牛奶盒上的生產日期早已模糊不清，
面包袋里的霉菌如同黑色的蛛網，肆意蔓延。他抓起牛奶瓶，仰頭灌下，
酸敗的液體滑過喉嚨，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胃里翻江倒海，他趴在水池邊干嘔，
卻吐不出任何東西，只有酸水灼燒著喉嚨，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
他看著鏡中自己狼狽的模樣，心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6.“不行……這樣下去真的會死……”季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臂上。在昏暗的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