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次借錢她的弟弟,林旭。我第一次聽說他,是在我們交往四個月的時候。
那天我們在她家看電影,她接了個電話。她臉色一下變了,起身去陽臺小聲說話。我沒多問,
直到她回來的時候,臉上堆著勉強的笑。她說她弟弟出了點事,得借點錢。她看著我,
眼神有些躲閃。“能不能……借我五千?我月底還你。”我點了點頭,沒多問。
那是我第一次掏錢給林旭。第二次是兩個月后,她又接了電話。她說林旭工作丟了,
房租交不起。這次要一萬。我問:“他不是大學畢業了嗎?”她低頭,說:“他身體不好,
工作不好找。”我又給了。之后的日子里,這樣的請求越來越頻繁。每次她開口,
都說是最后一次。每次我看她為難的樣子,心都軟了。錢從我的工資里一點點流出去。
銀行卡里越來越空。有時連房租都要靠信用卡周轉。有一次我實在撐不住,
問她:“他到底怎么了?你一直在補他,他有沒有想過你?”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說:“他是我弟,我不能不管。”她眼圈紅了,
聲音輕得像蚊子:“我們從小就相依為命。”我閉了嘴。那天晚上,她躺在我懷里,小聲哭。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抱著她。2 謊言揭穿第二天,她照常起床,給我做了早飯。
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直到有一天,我無意間接到一個陌生號碼。對方是個女的,
聲音尖銳:“林旭在你那嗎?他又跑了!”我愣住了,回問她是誰。“我是他前女友,
他欠我三千塊,騙我說你是他姐夫,會幫他還。”我頓了一下,掛了電話。腦袋嗡嗡的。
晚上我約了林可吃飯,坐在餐館里。她一進來,我把那通電話的內容告訴她。她愣住了,
臉色瞬間變白。我問:“他到底還欠了多少人錢?”她捏緊了筷子,手在發抖:“我不知道。
”我盯著她:“你從頭到尾,都沒問過他這些錢去哪兒了嗎?
”她咬著嘴唇:“他不會跟我說。”我壓低聲音:“可你一直在替他還。
”她眼神發紅:“他是我弟。”飯沒吃完,她哭著走了。我站在街口,看著她消失在人群里。
心里一陣難言的苦。沒過幾天,她又來找我。這次是兩萬。她說林旭被人堵在家里,
可能要被打。我沒答應。她看著我,眼里像是失望。“你變了。”她說。
我苦笑:“我只是想知道,這還要多久。”她沒說話。那天她沒在我這兒過夜。
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把這些日子的轉賬記錄翻了一遍。總共加起來,三萬六千七百五十。
全給了林旭。3 決裂時刻第二天,我請了假,去了林旭住的地方。地址是林可告訴我的。
在一棟破舊的居民樓里,五樓。我敲了門,一個瘦高的青年開了門。他臉色蒼白,眼神游離。
我說我是林可的男朋友。他看了我一眼,笑得有點諷刺:“你就是那個冤大頭啊。
”我臉色一沉。他轉身進屋:“來吧,進來看看我這‘需要幫忙’的生活。”屋里亂七八糟,
地上堆滿外賣盒和空酒瓶。墻角有個破沙發,沙發上躺著一個胖子在打游戲。煙味彌漫,
我幾乎喘不過氣。林旭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支煙:“我姐是不是又找你要錢了?”我看著他,
一言不發。他抽了一口煙,笑道:“她總是覺得我可憐,可她才是真可憐。
”我握緊拳頭:“你到底想怎么樣?”他攤攤手:“想活著唄,沒別的。
”我盯著他:“你這些年拿了我們多少錢?”他吸了一口煙,眼神冷淡:“她愿意給,
我就收。你不愿意給,別給。”我站起身,轉身離開。他在后頭喊:“你別以為她會放下我,
她從小就欠我的!”樓道昏暗,我一步步走下去。心里像壓著塊石頭。晚上林可來我家。
我把白天的事告訴了她。她沒說話,臉上一片蒼白。
我問她:“你真的覺得他值得你這樣做嗎?”她眼里含著淚:“我只剩下他了。
”我坐在床沿,看著她收拾包。她動作緩慢,每件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我沒有挽留。
她站在門口,低聲說:“對不起。”門關上,屋子陷入寂靜。我盯著天花板,一夜未眠。
4 風雨重逢第二天,她發來消息。“謝謝你這些年。”我沒有回。那天起,我換了銀行卡,
注銷了舊的轉賬記錄。刪除了她的聯系方式。刪了我們所有的合照。三個月后,
她沒再聯系我。我聽說林旭被抓了,因為詐騙。有人報警,說他騙錢。我沒有驚訝。
只是點了根煙,坐在陽臺吹風。風吹進來,冷得刺骨。可我沒有動。
城市的燈火在我面前亮起又熄滅。那是個陰天,天灰得像被煙熏過。我剛下班,
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邊的梧桐樹被風吹得嘩啦啦響。我買了盒盒飯,打算回去就吃。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門禁通知。有人在門口按了我的房號。我走得快了些。上樓后,
看見她站在我門口。林可穿著一件淺灰色風衣,頭發披著,濕了半截。她低著頭,
手指搓著包帶。聽到腳步,她抬起頭看我。眼睛紅腫,像是剛哭過。我站住了,沒動。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我。風吹過走廊,冷得像冰。我們誰也沒有先開口。
“我只是想……看看你。”她終于說。5 花店新篇聲音輕得像塵土。我喉嚨發緊,
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站在原地,像凍住了一樣。我伸手開了門,走進去。她猶豫了幾秒,
也跟了進來。屋里沒開燈,只亮著廚房那盞小燈。我把盒飯放在桌上,給她倒了杯熱水。
她接過杯子,捧在手里沒喝。我們坐在沙發兩頭,中間隔著茶幾。“你過得好嗎?”她問。
我點點頭,沒說話。她低頭看水杯,像是想說什么,又咽了下去。過了幾分鐘,
她抬起頭:“我弟被判了三年。”我沒表現出驚訝。她繼續說:“我把他送去看守所那天,
他哭了。”我看著她的臉,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她變瘦了,眼神里沒了從前的光。
“我回老家了,爸媽的老房子還在。”“每天種點菜,做點飯。”“挺安靜的。
”我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她沒有阻止。以前她最討厭我抽煙。她突然笑了:“你變了。
”我沒接話。她把杯子放下,站起身。“我不打擾你了。”我還是沒說話。她走到門口,
手已經握在門把上。我喊住她:“要不要吃點飯?”她停了停,點了點頭。我拿出兩個盤子,
把盒飯分成兩份。我們坐在小餐桌兩邊,默默地吃。她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像在咀嚼記憶。
“你……還恨我嗎?”她問。我搖頭:“沒有。”她抬起頭,眼圈又紅了。
“我真的不是想利用你。”我看著她,沒有回答。飯吃到一半,她停下筷子。
“其實我想回來。”“不是回你這里,是回這個城市。”“我找了份工作,在一家花店。
”“老板娘人不錯,還讓我住店后面的宿舍。”我點點頭:“挺好的。
”她輕輕嘆氣:“我不知道該不該來找你。”“但我還是來了。”“我只是想告訴你,
我不再替他還債了。”我看著她,心里忽然有點堵。不知道是因為這句話,
還是因為她現在的樣子。我們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拿起包,說:“我走了,
真的不打擾你了。”我點頭,沒有挽留。她走后,我把剩下的飯倒掉。煙抽了一根又一根。
手機在桌上靜靜躺著,沒有任何通知。接下來的幾天,她沒有再出現。
我偶爾會經過那家花店,透過玻璃看到她在剪枝。她穿著圍裙,頭發扎起,
低頭專注地修剪玫瑰。有時候有客人進來,她會露出笑容。但我知道,那不是她以前的笑。
一次她抬頭,剛好看見我。我們隔著玻璃對視幾秒。她沒有躲,也沒有笑,只是微微點頭。
我也點了點頭,然后走開了。那天晚上,我夢見了過去。夢里她還坐在我的沙發上,
剝橘子給我吃。陽光落在她臉上,柔和得像春天。醒來后,枕頭是濕的。我拿起手機,
還是沒有消息。后來我們沒有再聯系。她也沒有再來過我家。城市依然嘈雜,每天上班下班,
日子一成不變。有時候,我會在下班路上買一束花。不是送給誰,只是放在陽臺的小瓶子里。
我不再抽煙,也不再用那張銀行卡。林旭成了我生活里的過去式。林可也是。但有些事,
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有些人,走了也還是留著影子。我想起她說的那句話:“我只剩下他了。
”現在,她連他也沒有了。我希望她好。哪怕不在我身邊。
哪怕我們永遠只是彼此生命中的一段舊事。風又吹起,天邊有云。我站在陽臺,
望著遠處的燈光。這座城市那么大,可能再也不會遇見她了。可她的影子,
還藏在我的日子里。藏在,每一個不聲不響的夜晚。6 生日獨白那天是個雨天。
灰色的云低低壓著,街道潮濕。我沒帶傘,只能加快腳步。路邊的積水濺濕了褲腳。
雨下得不大,卻很密。像針,一根根扎在臉上。我下班走到轉角,雨更密了。
前方就是那家花店。我腳步停了一下,猶豫著要不要繞路。但雨太急,腳下已經全濕。
我沖進店前的遮雨棚。玻璃門后,她正低頭擺花。身旁的水桶里插著一束束玫瑰和滿天星。
她穿著白色襯衫,外面是綠色圍裙。頭發扎成低馬尾,垂在肩頭。她沒看到我。我站在門外,
看了她幾秒。雨滴敲在遮雨棚上,發出密集的響聲。她終于抬頭,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們隔著玻璃對視。她沒驚訝,也沒有笑。只是朝我點點頭,然后走到門口。門開了,
風和雨氣一起涌進來。她說:“進來吧。”我點頭,走進花店。里面是淡淡的花香。
溫暖而潮濕,像個與外界隔絕的小世界。我站在原地,她拿了條干毛巾遞給我。“淋濕了。
”她輕聲說。我接過來擦了擦頭發。她回到柜臺前,繼續整理花束。我在店里轉了轉,
看看墻上的畫。都是些水彩花卉,顏色淡雅。“你每天都一個人?”我問。
她點點頭:“早上老板娘來一下,其他時候我看店。”我走到柜臺前,
看她把滿天星扎成一小束。手指細長,動作嫻熟。“花賣得好嗎?”她點頭:“挺好的,
周末最多。”我指著那盆繡球:“這個我喜歡。”她笑了一下:“你以前從不看花。
”我也笑:“以前不懂。”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綁絲帶,修葉子。我們之間的沉默,
不像從前那樣尷尬。像是歲月堆積后的沉穩。“想喝茶嗎?”她忽然問。我點點頭。
她走到里間,出來時端著兩個杯子。是茉莉綠茶,清香四溢。我們坐在小圓桌邊,喝茶看雨。
窗外雨沒停,街上的行人都撐著傘。“我住在店后的小屋。”她說。“挺小的,但干凈。
”我點點頭。她又笑:“你要不要看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
后屋只有十幾平米。一張單人床,一個小書架,還有一張桌子。
桌上擺著幾本花藝書和一本日記本。墻上掛著月歷,今天的日期被圈了紅筆。
她見我看著日歷,解釋道:“今天是他進去滿一百天。”我沒接話。
她低頭整理書:“我不是紀念他,我只是提醒自己,別忘記。”空氣有些沉。
我開口:“你做得很好。”她抬頭看我,眼神一瞬間柔下來。“謝謝你。”她說。
我們又回到前面店堂里。茶已經涼了,雨還是沒停。我站起身:“我該走了。”她沒挽留,
只是點頭:“路上小心。”我走出花店,傘下風吹得發涼。回頭看了一眼,她還站在門口。
我朝她揮了揮手。她輕輕一笑,關上門。那一夜,我失眠了。耳邊一直是雨聲,
腦中是她低頭扎花的樣子。第二天,我又去了一次。買了一束她最常推薦給客人的康乃馨。
她笑著問:“要送人?”我說:“送自己。”她沒多說,幫我包好。“喜歡哪種顏色?粉的,
白的,還是混色?”“粉的。”她遞給我花束,手指還沾著水。“你以后……常來坐坐也行。
”她說。我點點頭。那之后,我隔幾天就會去。有時候幫她搬花桶,有時候陪她喝茶。
她從來沒問我任何私人問題。我也沒問她過去這幾個月的事。她變得比以前安靜。
但眼神卻更堅定。我能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努力生活了。有一次,她累得坐在椅子上發呆。
我走過去,拿了一瓶水遞給她。她看著我,突然說:“你以前也這樣,
總在我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出現。”我沒回答。只是坐在她身邊,陪她一起發呆。
后來天氣轉暖,花店門前擺了小桌子和兩張椅子。我們常坐在那里看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