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青磚地上,額頭貼著冰涼的地面。殿外風聲呼嘯,吹得窗紙簌簌作響。“施晚照。
”父王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低沉而冷淡。我知道,他不是在喚我,
是在念一個名字——那個將要被送去北燕和親的名字。我沒有抬頭。
我的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不出聲音。自從母親病逝后,我就再沒說過話。
他們說我瘋了,其實我只是不想說。“你母妃臨終前托人求過我,讓你去寺廟清修。
”父親頓了頓,“可如今南陳戰敗,需要一位貴女遠嫁北燕,以安邊疆。
”他的語氣像是在講別人的事。“你是庶出,又無靠山,最合適不過。
”我聽見自己指甲摳進掌心的聲音。“明日一早,禮部會送來和親衣飾與冊封詔書。
三日后啟程。”殿內死一般的寂靜。直到腳步聲遠去,我才緩緩抬起頭。鏡中倒影模糊不清,
但我看得見自己的眼睛——空洞、蒼白,像一張未寫一字的宣紙。“小姐,您吃點東西吧。
”小丫頭阿菱捧著一碗粥進來,眼圈紅紅的。她是我母親陪房的丫鬟之女,自小跟在我身邊。
我把頭轉向窗外,天色陰沉,烏云壓得很低。阿菱咬了咬唇,
輕聲道:“奴婢聽說……那位北燕攝政王,是個狠角色。他曾在戰場上屠城三日,
連婦孺都不放過。”我閉上眼。“但小姐不必怕,您是書香門第出身,寫得一手好字。
聽聞北燕重文士,說不定……”我猛地睜開眼,盯著她。她慌忙住口,低下頭。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們都以為,我會因為一點才藝就得到恩寵。可我不傻。
我見過那些被送出去的女子,一個個回來時,要么瘋了,要么死了。夜深人靜,
我獨自坐在書房里。桌上擺著一封舊信,是我母親留下的最后一封家書。字跡清秀溫婉,
一如她的人。我提起筆,蘸墨,在紙上寫下:“若生為男兒,何須遠嫁?”墨跡未干,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公主!公主!”阿菱沖進來,臉色慘白,“宮里來人了!
說是……說是有人暗中調查您的身世,意圖換人頂替和親!”我猛地站起身。“是誰?
”我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如砂紙磨石。阿菱搖頭:“不清楚,但他們已經抓了好幾個宮人,
拷問供詞。”我攥緊拳頭,指節泛白。我當然知道是誰。那位真正的“貴女”,
那位原本該和親的公主,她的生母是皇后最寵愛的貴妃。若非如此,也不會輪到我去北燕。
我冷笑一聲,提筆又寫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阿菱看著我,眼中滿是驚恐:“小姐,
怎么辦?”我望向窗外,雨已落下,打在窗欞上,像誰在敲鼓。“準備筆墨。
”她愣住:“現在?”我點頭。她不敢違逆,連忙取來紙筆。我鋪開素箋,開始寫字。
一筆一劃,工整有力。那是我母親教我的字,也是我唯一能說話的方式。三日后清晨,
我站在宮門前。馬車已在等候,四匹黑馬拉著,車簾低垂。遠處傳來鐘聲,莊嚴肅穆。
我回頭望了一眼皇宮,那里曾是我的家,卻從未真正接納過我。阿菱抱著我的包袱站在門口,
眼淚無聲滑落。我走上前,輕輕擁抱她一下,然后松開。她哽咽道:“小姐保重。
”我沒有回應,只是上了車。馬車緩緩駛出宮門,我透過窗簾縫隙,看見人群圍在街角,
議論紛紛。“那就是要去北燕的那位啊。”“聽說她娘是個侍妾,早早死了。”“可憐。
”“不可憐。她要是真有本事,就不會被選中。”我靜靜聽著,心中毫無波瀾。
直到車子駛出皇城,我才從袖中取出那封信——母親的遺書。
我在背面寫下一行字:“若此行不死,歸來之時,必讓這世間,不再有‘和親’二字。
”馬隊行至半路,忽聽前方一陣騷亂。“敵襲!”“護駕!護駕!”我掀起簾子一角,
只見數十名黑衣人從林中殺出,刀光劍影,血霧彌漫。護衛們拼死抵擋,但寡不敵眾。
我正欲縮回車內,卻被一道身影掠入視線。那是一個女子,穿著一身玄色勁裝,長發飛揚,
手中軟劍如蛇,所到之處敵人紛紛倒地。她動作干凈利落,眼神凌厲,仿佛一頭獵豹。
片刻之后,戰斗結束。黑衣人盡數伏誅,只剩幾具尸體倒在泥濘中。那女子轉身朝我走來,
臉上帶著一抹血痕。她蹲下身,直視我的眼睛。“你是施晚照?”我點點頭。
她遞給我一封信,低聲說道:“小心錦書。”我怔住。她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林間,
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話:“活著回來。”我低頭看著那封信,
封面上只有一個字:“錦”風吹起簾角,我第一次感到恐懼。不是對死亡,而是對未知。
我不知道“錦書”是誰,也不知道它為何重要。但我知道,這一趟北燕之行,
絕不會只是和親那么簡單。(第一章完)馬車在顛簸中前行,窗外是無邊的荒原。
北燕的風比南陳更冷,也更硬。我抱著包袱坐在車內,那封寫著“錦”字的信被我藏在袖中,
貼著肌膚。每當我摸到它,指尖就會發涼。阿菱在我對面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痕。
我知道她怕。我也怕。可我不能哭。三日后,我們終于抵達北燕皇城。高墻巍峨,金瓦如鱗。
城門上懸著一面巨鼓,鼓面暗紅,不知染了多少血。車隊穿過長街,百姓們站在兩旁張望,
眼神里沒有同情,只有冷漠。我聽見有人低聲議論:“這就是南陳送來的和親女?
”“看著瘦弱得很。”“聽說是個啞巴。”我低頭不語,手指悄悄收緊。
車子停在一座宮門前,朱漆斑駁,門匾上寫著兩個大字:慈寧。太后住處。
一名太監上前掀簾,恭敬道:“施小姐,請下車。”我點頭,扶著他冰冷的手下了車。
宮門口站著一位女子,身著青色常服,眉目清秀,卻帶著幾分病態蒼白。她朝我微微一笑,
聲音溫柔:“我是慧嬪杜若,奉命來接你入宮。”我望著她,沒說話。她也不催,
只是輕聲道:“走吧。”我們穿過幾重回廊,來到一處偏殿。殿內香火繚繞,
案頭堆滿手抄佛經,墨跡未干。“這是……?”我皺眉。杜若輕輕合上門,
低聲道:“每月都要謄寫一遍《金剛經》,呈給太后審閱。”我一怔。她看著我,
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你不明白,對嗎?”我搖頭。她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給我。
紙上是一首詩,字跡柔美,像春水拂柳。“錦書不寄君心老,一夜西風吹斷腸。
”我瞳孔一縮。“這是誰寫的?”我終于開口。杜若盯著我,一字一句:“林錦書。
”我心跳驟然加快。“她是誰?”杜若沒有回答,而是將那張紙緩緩燒掉,
火光映得她臉色忽明忽暗。“別問。”她說,“也不要碰藏書閣。”我死死攥緊拳頭。
她轉身欲走,卻又停下腳步,
回頭看了我一眼:“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就活著熬過第一個月圓之夜。”說完,
她便走了。夜深人靜,我獨自坐在寢殿中。桌上擺著一套筆墨紙硯,
還有太后賜下的《金剛經》底本。我提起筆,蘸墨,在紙上寫下:“林錦書是誰?
”墨跡未干,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我迅速將紙揉成一團,塞進袖中。門被推開,
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是皇帝。他穿著玄色龍袍,面容俊朗,眼神卻冷得像冰。他走到我面前,
靜靜地看著我。我低下頭。他伸手拿起我的筆,在我手心中寫下一句話:“你會寫字,對吧?
”我點點頭。他嘴角微揚,像是笑了,又不像。“好。從今日起,每日為朕謄寫一首詩。
”我抬頭看他。他轉身離開,臨走前丟下一句:“明日開始,抄這首。”他留下一張紙,
上面赫然是:“錦書不寄君心老,一夜西風吹斷腸。”我的心猛地一沉。翌日清晨,
我在御書房醒來。昨夜抄完那首詩后,我就在這兒睡著了。我揉了揉眼睛,正要起身,
卻發現桌上多了一張新紙。紙上是另一首詩,筆跡與昨日那首一模一樣。“愿得一心人,
白頭不相離。”我心頭一震。這不是林錦書的字跡——這根本就是我母親的字跡!
我猛地站起身,沖出御書房。我要找杜若。可剛走到回廊拐角,卻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
“施小姐,太后召見。”我回頭,看見那位太監正站在不遠處,目光陰冷。我強作鎮定,
點了點頭。慈寧宮中,太后端坐高位,神情肅穆。我跪下行禮,她卻沒有讓我起來。
“你昨日抄的詩,朕已經看過了。”她淡淡道。我屏住呼吸。“你的字,很像一個人。
”她的語氣平靜,卻讓我脊背發寒。“誰?”我忍不住問。太后沒有回答,而是緩緩起身,
走向屏風后。片刻后,她走出來,手中拿著一幅卷軸。她展開卷軸,上面是一幅字。
我只看了一眼,便渾身僵直。那字跡,竟與我母親的筆跡幾乎一模一樣!太后盯著我,
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你……是誰的女兒?”我咬住嘴唇,不敢回答。
她冷冷一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是施晚照,你是……林家的人。”我猛地抬頭。
她繼續道:“二十年前,林錦書因私通敵國,被先帝賜死。而她的侄女……早在戰亂中失蹤。
”我渾身發抖。她緩緩走近,聲音低沉如蛇:“現在,你來了。你說,這是巧合,
還是……另有安排?”我死死閉上眼。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第二章完)太后的話像一柄利刃,直插我心頭。“你以為我不知道?
”她緩緩踱步到我面前,聲音低沉,“二十年前,林錦書因私通敵國被賜死。她的字跡,
是先帝親手教的。”我咬緊牙關,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你不是施晚照。”她瞇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