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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蓮花樓之蓮舟謠 枯草逐光 213147 字 2025-05-13 19:2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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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的紅燈籠在朔風中搖曳,將窗紙上"福"字的剪影拉扯得支離破碎。我蜷縮在錦被里,盯著那團晃動的光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被面上繁復的繡紋。李蓮花站在雪中的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青絲如瀑,衣袂翻飛,細碎的雪花落在他纖長的睫毛上,化作晶瑩的水

珠。他說"不敢奢望長命百歲"時,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苦笑,比東海最凜冽的寒風還要刺骨。

"系統,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找到解碧茶之毒的方法?"我在心里第無數次發問。

【宿主當前權限不足】機械音冷冰冰地回應,【需完成下階段主線任務解鎖高級醫典】

我煩躁地翻了個身,被褥間似乎還殘留著李蓮花屋里那股淡淡的松木香。這氣息讓我想起他教我辨認藥材時,修長的手指在曬干的松針間穿梭的模樣,指節分明如竹節般優雅。

"長命百歲..."我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在被面上描摹他側臉的輪廓。燭火漸弱,我沉入夢鄉,夢里盡是那雙映著雪光的琥珀色眼眸,像是盛著融化的蜜糖。

正月十四的晨光穿透窗紙時,我正對鏡梳妝。銅鏡中的少女眼下泛著淡青,像是被人用毛筆蘸了黛青顏料輕輕暈染。我從系統空間取出一包松子糖,糖紙在晨光中泛著蜜色的光澤,像是凝固的陽光。推開門的瞬間,海風裹挾著初春的寒意撲面而來,帶著咸澀的氣息。

晨霧尚未散盡,李蓮花正在廊下翻閱醫書。陽光透過薄霧,為他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見我來了,他合上泛黃的書頁,青玉般的眸子在晨光中流轉,像是兩泓清澈的泉水:"今日怎么來得這般早?"

"明日就是元宵了!"我獻寶似的捧出松子糖,糖紙發出窸窣的聲響,像是春蠶啃食桑葉,"陪我去鎮上看燈會可好?"

他捻起一粒糖,琥珀色的糖塊在他蒼白的指尖顯得格外晶瑩,像是被陽光穿透的蜜蠟。"不如在家練劍。"他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一年就這一次呢!"我拽住他的廣袖輕晃,布料在掌心滑過如流水,帶著他身上特有的藥香,"聽說今年有從長安來的魚龍舞,三層樓高的走馬燈..."

"不去。"他轉身去放醫書,青色發帶卻從肩頭滑落,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像是掠過水面的翠鳥。

"李蓮花~"我拖長聲調,眼睛眨得像是眼睛不舒服一樣,"我從來沒看過真正的燈會..."

天吶,我這撒完嬌,我自己都掉了一身雞皮疙瘩,李蓮花在不答應我就自己去了。

"罷了,早去早回。"他回頭時,晨光恰好落在他半邊臉上,將睫毛的陰影投在如玉的面頰上。那雙眼眸里閃過一絲無奈,又很快被慣常的淡然掩蓋,像是湖面泛起的漣漪轉瞬即逝。

我歡呼著去翻他的衣柜,找出一件靛青色繡銀紋的厚袍。布料在手中如水般流淌,銀線刺繡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穿這個!鎮上的姑娘們見了定要往你身上扔香囊。"

他拍開我亂翻的手,耳尖微微泛紅,像是雪地里綻放的梅花:"別胡鬧,沒大沒小。"

我心里腹誹道,我沒穿越前都三十了,來著一年多我都三十一了,比你大多了,你得叫我姐姐才對。但這個秘密像是含在口中的炭火,灼燒著卻又不敢吐露,生怕被他當作癡人說夢的瘋子。

元宵節的余杭鎮比往年更熱鬧。長街兩側掛滿彩燈,朱雀橋上人群摩肩接踵,像是流動的彩色河流。我拉著李蓮花在各個攤位間穿梭,懷里很快堆滿蜜餞、泥偶和彩繩結,像是收獲頗豐的小松鼠。

"李蓮花!你看這個面具!"我舉起一個銀白半面,面具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像不像你?"

面具上劍眉入鬢,確實有幾分英氣。李蓮花瞥了一眼,長睫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鼻梁太高,容易硌臉。"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嫌棄,卻又隱含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懷念。

我噗嗤一笑,又拽著他去看街口的皮影戲。紙幕上的剪影劍氣如虹,引得圍觀百姓陣陣喝彩,掌聲如雷。演的是李相夷獨闖匪寨救孩童的故事,英雄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高大。

我不由得對李相夷產生好奇,"李蓮花,你以前行走江湖時見過李相夷嗎?"我湊近他耳邊問,"李相夷是不是真如傳說中那般英俊好看的少年英雄?"

他正在挑選朱砂。聞言指尖一顫,朱砂色粉末撒在袖口,像是濺落的血珠:"不過是個狂妄之徒。"

"什么?"我瞪大眼睛,瞳孔因為震驚而微微擴大,"江湖上不是說他是行俠仗義,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嗎!"

李蓮花突然冷笑,唇角勾起一個鋒利的弧度:"大英雄?害死五十八個兄弟的大英雄?"他撣了撣衣袖,紅色粉末飄散在空氣中,眼中泛起譏誚,像是冰封的湖面:"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敗的嗎?因為太自負,中了最拙劣的調虎離山計。"

我被他語氣刺得一怔。遠處傳來鼓樂聲,舞龍隊伍正向這邊游來,人群開始推擠,像是洶涌的潮水。李蓮花下意識將我護在身后,手臂繃緊如拉滿的弓弦,肌肉線條在布料下若隱若現。

待喧鬧過去,我小聲辯解,聲音輕得像是羽毛落地:"可李相夷他也確實救過幫過很多人吧..."

"小果。"他打斷我,眼神突然疲憊,像是燃盡的燭火,"傳說都是后人粉飾的。真正的李相夷,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他的聲音很輕,卻重若千鈞。

我還想反駁,他卻已轉身走向街角的茶樓。青色衣袂在人群中忽隱忽現,像一尾游向深海的魚,轉瞬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酒樓里座無虛席。我們剛在二樓坐定,就聽堂中驚堂木一響。

"上回說到,劍神李相夷為救被拐孩童,獨闖黑云寨,身中劇毒仍力戰群匪..."說書人聲若洪鐘。

我聽得入神,卻聽身旁"咔"的一聲——李蓮花手中的茶盞裂了道細紋。

"...那匪首笑他多管閑事,你們猜李相夷如何說?"說書人捋須停頓,"他說'見稚子受難而不救,習武為何?見不平而沉默,要劍何用?'"

滿堂喝彩如雷。我激動地拽李蓮花的袖子:"你聽!這才是真正的李相夷!"

他卻嗤笑出聲:"沽名釣譽。"

四座嘩然。說書人瞇眼看向我們:"這位公子似乎另有高見?"

"不敢。"李蓮花慢條斯理地斟茶,"只是覺得可笑——若真這般俠義,怎會為虛名害死那么多兄弟?"

說書人沉下臉:"公子此言差矣。李相夷十七歲成為武林盟主..."

"然后呢?"李蓮花打斷他,眼中寒光凜冽,"四顧門今在何處?那些受他恩惠的人,如今可還記得劍神?"他仰頭飲盡殘茶,喉結滾動如刀削,"江湖從不少英雄,少的是活到最后的英雄。"

茶館鴉雀無聲。我怔怔望著李蓮花的側臉,他唇角帶笑,眼神卻冷得像冰。

說書人草草收場。人群散去時,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腔,耳邊嗡嗡作響。"四顧門"三個字不斷在腦海中盤旋——那日我在海邊救回李蓮花后,在他身上發現的令牌就是四顧門三個字!

茶盞里的殘茶映出我驚疑不定的面容。李蓮花為何對李相夷如此刻薄?若那令牌真是四顧門信物,他們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是仇敵,還是...我偷偷瞥向正在系斗篷帶子的李蓮花,他修長的手指在青色系帶上打了個死結,像是在勒緊什么不愿示人的秘密。

回程的雪路上,李蓮花始終沉默不語。燈籠的光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邊緣融進夜色里,像一柄入鞘的劍。

"其實..."我故意踩出咯吱咯吱的腳步聲,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李相夷年少成名,狂一點也很正常。"雪粒鉆進我的衣領,激得我縮了縮脖子,"要是我跟他一樣年紀輕輕就是天下第一——"

李蓮花的腳步微微一頓。

"——我路過的狗都得告訴它我是天下第一!"

"噗。"一聲極輕的笑在雪夜里響起。李蓮花轉過頭,檐下燈籠的光落在他眼里,碎成點點金芒。"小傻子。"

那一瞬他眉眼舒展,恍若冰雪消融。我卻注意到他左手無意識地撫過腰間打著銀補的酒葫蘆。

"再說了,"我趁熱打鐵,"李相夷是人又不是神,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李蓮花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他收回手,重新邁步向前,背影在雪中顯得格外孤清:"回家吧。"

當夜我輾轉難眠。天剛蒙蒙亮,就揣著錢袋溜進了小漁村唯一一家當鋪。

"姑娘要贖這塊廢銅?"掌柜的睡眼惺忪。

我直接拍下三倍贖金。當那塊沉甸甸的令牌重新落入掌心時,我的手指都在發抖。"四顧門"三個篆字清晰可辨。

我將令牌貼身收好,又匆匆趕往昨日那家茶館。說書先生正在后院吃早茶,見我急三火四的樣子,捋著胡子笑了:"小姑娘還想聽李相夷的故事?"

我塞給他一塊碎銀:"從初出江湖到最后...都要。"

老先生收了銀子,啜了口茶娓娓道來。從李相夷十五歲創立四顧門,十七歲問鼎武林,到后來與金鴛盟的恩怨,最后是那場驚天動地的東海大戰...

"最后那日正是臘月二十七,"說書人壓低聲音,"有人在東海邊看見一道白影墜入怒濤,從此再無人見過劍神風采..."

臘月二十七!我手中的茶盞差點打翻——那正是我在海邊救起李蓮花的前兩日。記憶中的畫面愈發清晰:蒼白如紙的面容,被海水泡得發皺的指尖,還有那貫穿左肩的猙獰傷口..

我飛奔回家,從空間取出那塊令牌對著陽光細看。在"四顧門"三字下方,還有一行極小的銘文:"李相夷親鑄"。

我想起李蓮花望向東海時眼中那片化不開的濃霧...

海風穿過窗欞,帶著咸澀的氣息。我摩挲著令牌,忽然覺得手中握著的,是一段沉沒的傳奇。

海風裹挾著初春的寒意從窗縫鉆進來,我摩挲著令牌的手漸漸停下。銅牌上的紋路在掌心留下淺淺的印痕,就像那個雪夜李蓮花在我記憶里刻下的痕跡。

我忽然想起他教我練劍時說過的話:"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有些人,認出來了未必是幸事。"當時只當是他隨口一提,現在想來,字字都是肺腑之言。

將令牌重新收進空間最深處,我推開窗,正看見李蓮花在院中晾曬藥材。晨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青衫被海風吹得微微鼓起,像一片隨時會飛走的竹葉。他彎腰時發帶垂落。

"小果,發什么呆?"他突然抬頭,沖我晃了晃手中的藥鋤。

“啊沒有啊,一時被你的身姿迷住了。”

“沒大沒小,一大早的胡言亂語”李蓮花說道

他的聲音清朗如常,仿佛昨夜茶館里那個尖銳刻薄的人從未存在過。我忽然明白,李相夷也好,李蓮花也罷,不過是一個人在不同時光里的不同模樣。就像海邊的礁石,潮起時是一種姿態,潮落時又是另一種風采。

藥圃里新采的當歸還帶著泥土的氣息。我蹲在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將藥材分類。陽光曬得人后背發暖,幾只早春的蝴蝶在花間蹁躚。

"李蓮花。"我捻著一株白芷的根須,"等開春了,教我新的劍法吧。"

他修剪藥枝的手頓了頓:"怎么突然這么勤快?"

"因為...""我想變成天下第一女俠。"

陽光透過葉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微微怔住,隨即輕笑出聲:"傻話,天下第一有什么好的……。"但眼角卻微微彎起,像是被春風拂過的湖面,泛起細碎的漣漪。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什么都不必問了。江湖傳說也好,血雨腥風也罷,都抵不過眼前這方寸藥圃里的安寧。他愿意說的時候自然會說,若一輩子不說,那就一輩子只當他是李蓮花——那個會為我煮姜茶、修木劍、在雪夜里放河燈的李蓮花。

午后的陽光愈發暖和。李蓮花靠在老梅樹下小憩,一本醫書蓋在臉上。我輕手輕腳地取出那塊令牌,用絲帕包好,埋在了梅樹下的泥土里。

就讓往事如這令牌一般深埋地下吧。新生的梅枝在風中輕輕搖曳,投下的影子正好遮住他微微蹙起的眉頭。我悄悄折了支早開的梅花,別在他衣襟上。

他似有所覺,抬手拂過花瓣,嘴角無意識地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這個笑容干干凈凈,沒有嘲諷,沒有苦澀,就像初春的第一縷風,純粹得讓人心尖發顫。


更新時間:2025-05-13 19:25: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