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玉蹲在國子監的印刷坊里，盯著塊刻壞的梨木版直嘆氣。
這是他改良的第三塊雕版了。原本想把《算學新問》刻成教材，可刻工老周頭剛刻完"今有糧車"四個字，刀尖就崩了——梨木太軟，刻深了容易裂，刻淺了印出來模糊。
"小郎君，要不還是用老法子？"老周頭擦著汗，"您說的'分塊雕刻'，咱這二十多年的老匠戶都沒聽過。"
魏明玉摸了摸刻壞的版面。現代印刷術里，雕版印刷確實效率低，錯個字就得重刻整版。他想起在圖書館查過的資料——北宋才發明活字印刷，可現在是貞觀十三年，他得先讓雕版提提速。
"周伯，試試棗木吧。"魏明玉說，"我前兒個去西市，看見賣家具的用棗木做榫頭，硬得很。"
老周頭搖頭："棗木貴啊！一塊棗木板夠買半車梨木了。"
"我出銀子。"魏明玉從懷里摸出個布包，"這是我賣鉛筆賺的，夠買五塊棗木板。"
老周頭眼睛亮了："小郎君當真？"
"當真。"魏明玉說，"刻壞了算我的，刻好了...每塊板多給您五文工錢。"
三天后，棗木板送來了。魏明玉蹲在地上，看老周頭下刀——棗木硬得很，刀尖下去只留道白印。老周頭咬著牙刻了半柱香，才刻出個"今"字，手背上全是汗。
"小郎君，這法子...怕是行不通。"老周頭放下刻刀，"棗木雖硬，可刻起來費工，比梨木慢三倍。"
魏明玉沒說話。他撿起塊木屑，對著光看——棗木的紋路細密，確實比梨木耐印。他突然想起現代木工用的刻刀，刀頭是斜的，能順著木紋走。
"周伯，把刻刀磨成斜口。"他說，"刀尖朝左偏十五度，順著木紋刻。"
老周頭半信半疑地磨了刀，再下刀時，木屑"簌簌"往下掉。刻完"今有糧車"四個字，只花了半柱香。
"神了！"老周頭拍著大腿，"這刀磨得，跟順著木紋走似的！"
魏明玉笑了。他知道，這是利用了木材的纖維走向，現代木雕師傅都這么干。
印出來的樣張送到孔穎達手里時，老人正翻著《算學新問》直嘆氣："這書抄十本就得半個月，算學館三十個學生，得抄到過年。"
"祭酒請看。"魏明玉遞上樣張，"用棗木斜口刀刻版，一塊板能印五百張，錯字只需改小塊，比梨木**倍。"
孔穎達摸了摸紙頁，眼睛亮了："這墨色均勻，字跡清晰...好！明日讓算學館的學生都用這版！"
可沒高興兩天，麻煩就來了。
弘文館的鄭學士帶著幾個學生沖進印刷坊，手里舉著張樣張："孔祭酒，這是算學館印的書？"
孔穎達放下茶盞："正是，鄭學士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鄭學士冷笑著把樣張摔在案上，"但這刻版之法，有違圣人之制！"他指著"糧車"二字，"你看這'車'字，左邊少了一豎！圣人說'書同文'，你這算學館的書，倒先亂了文字！"
魏明玉湊過去看——"車"字左邊的豎線確實淺了，是刻刀沒吃深。他剛要解釋，鄭學士又說："再說這棗木刻版，比梨木貴三倍！圣人云'節用而愛人'，你這是浪費國帑！"
孔穎達皺起眉頭："鄭學士，算學館用的是魏小郎君的私銀，沒花國庫一文。"
"私銀？"鄭學士提高了聲音，"魏小郎君不過是個學生，哪來的私銀？莫不是...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
魏明玉的臉"騰"地紅了。他想起賣鉛筆的事——那是他用石墨和黏土做的，成本一文，賣十文，可鄭學士這是在暗示他"與民爭利"！
"鄭學士！"孔穎達拍了下案幾，"魏小郎君改良印刷術，是為了傳播算學，你這是何苦？"
"算學？"鄭學士冷笑，"算學不過是匠人之技，哪能和經史子集比？當年秦始皇重百工，結果二世而亡；本朝重經術，才有貞觀之治。孔祭酒，你身為國子祭酒，該教學生讀《論語》，而不是刻什么算學書！"
印刷坊里的刻工們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老周頭偷偷拽魏明玉的袖子："小郎君，要不...咱不刻了？"
魏明玉攥緊了袖口。他想起前晚在匯通糧行看見的賬本，想起東宮的信鴿，突然明白——鄭學士不是針對印刷術，是針對算學館，針對他！
"鄭學士說算學是匠人之技。"魏明玉往前走了一步，"那請問，《周髀算經》是誰寫的？商高測天，張衡造渾天儀，難道都是匠人？"
鄭學士的臉漲得通紅："你...你敢拿圣人經典壓我？"
"學生不敢。"魏明玉說，"學生只知道，算學能算田畝、算糧運、算河工。陛下要修洛陽宮，得算磚數；要征高句麗，得算糧道。這些，難道比讀《論語》不重要？"
孔穎達突然笑了："好個'算磚數、算糧道'！阿玉，把你改良印刷術的法子寫成奏疏，我替你呈給陛下。"
鄭學士"哼"了一聲，甩袖而去。魏明玉望著他的背影，看見他腰間掛著個玉牌——是五姓七望中滎陽鄭氏的家徽。
"小郎君，您看！"老周頭舉著塊新刻的版，"這'車'字刻深了，這回準保清楚！"
魏明玉接過版，突然發現版邊刻著個極小的符號——三個圓圈疊在一起，和魏征密折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他的手開始發抖。這符號，他在齊州刺史的密折里見過，在匯通糧行的賬本上見過，現在又出現在印刷版上——這是齊王的標記！
"周伯，這版是誰刻的？"
"是...是小李子。"老周頭說，"他是前兒個新來的刻工，說是從齊州來的。"
魏明玉轉身往外跑。小李子的工棚里，鋪蓋卷還在，桌上擺著半塊沒刻完的版，旁邊放著個布包，里面是五兩銀子，和張紙條："刻壞算學版，毀魏家名聲。"
字跡歪歪扭扭，像是故意模仿的。魏明玉摸出懷里的熒光粉——這是他前兒個撒在印刷坊門口的，小李子的鞋上沾著綠色的粉，和匯通糧行的銅鈴鐺上的粉一模一樣！
"小郎君！"春桃從外面跑進來，"家里來信鴿了！"
魏明玉跟著她回到算學館，看見信鴿爪子上的竹筒里，是張血書："速歸，老爺咳血不止！"
他的腦子"嗡"地一聲，抓起刻版就往外跑。路過弘文館時，聽見鄭學士在里面冷笑："算學館的書，怕是要變成血書嘍！"
（第五章完·下章預告：魏府再遭毒殺危機，現代急救術能否救回魏征？改良印刷術的刻版暗藏齊王標記，算學背后的陰謀，才剛剛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