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涂山璟來了。
那女子正大剌剌地跨坐在窗欞上,一條腿曲起抵著窗框,另一條腿懸在窗下晃蕩。
正午的陽光透過她披散的栗色秀發,鍍上一層碎金般的光暈,那雙比本地人略大一些的藍眼睛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明亮,像是兩朵綻放在雪原上的藍鈴花。
這間臨時收拾出來的下人房本就狹小逼仄,此刻更因涂山璟的存在而顯得格外擁擠。他那一襲長衫幾乎占據了整個門框的空間,可她對站在門口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視若無睹,只顧專注地啃著手中的肉塊,油亮的汁水順著指尖滴落在衣襟上,洇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靜夜在后頭倒抽一口涼氣,這成何體統!
涂山璟卻似乎并不在意,溫聲問道: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沒有。”
“奴小七是嗎”
“這名字我可不認。”女子微微皺眉,活像被強塞了苦藥。
“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他目光溫柔。
靜夜忙不迭提醒:"還不謝過公子賜名?"
她慢吞吞翻下窗臺,隨手把骨頭往案幾上一扔,油手在桌帷上抹了兩把,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謝謝,說吧。"
“自在飛花輕似夢,姑娘脾性灑脫,心境自由,飛花怎么樣?”
“不好聽。”
涂山璟略微有點驚訝,他賜名從來沒有像狼毫,羊毫,或者用食物隨意命名,而是都認真思索,很有詩意,也有自信姑娘會喜歡,沒想到會遭反對,不過他沒有任何不快:
“清風明月若相知,叫明月可好?”
“不好”
“云海蒼茫,天高地闊,云海如何?”
“不行”
“風吟水唱,清韻悠揚,取為風吟?”
“我不會唱歌”
“清影搖曳,似水流年,清影怎么樣?”
“聽不懂”
“柳煙輕舞,如夢似幻,柳煙呢?”
“不合適”
“煙霞滿天,心隨云飛,煙霞呢?”
“太隨意”
“晴嵐微起,山色空蒙,晴嵐很有意境。”
“不要”
“素心如水,淡然無爭,素心比較淡雅。”
“我可不是那么淡然無爭”
“竹影搖曳,風來無聲,竹影怎樣?”
“唔,再換個。”
“云歌唱晚,隨風而去,云歌如何?”
“不太好”
“梅花傲雪,獨自芬芳,雪梅氣質不錯。”
“我不喜歡冬天”
“星辰大海,心向遠方,星辰怎么樣?”
“星辰大海,很偉大啊,但不適合我,人類對星辰大海的探索或許永遠無法突破。”
她拿起桌子上的布隨便擦了擦手,心想連個紙巾都沒有,真是不方便。
靜夜臉都青了,這哪是賜名,分明是砸場子的!
“你也太不知好歹了,少主給你取的都是姑娘用的好名字,你怎么能一個都看不上,要不就叫你奴小七。”
她估摸著涂山璟的耐心也快用完了,但是看他臉上卻沒有怒色,還挺佩服的。
璟的眼里還是帶著微笑:
“姑娘喜歡什么樣的名字,如果不取個名字,恐怕以后稱呼起來不方便。”
“我其實有個名字,叫Thea”
“什么”
涂山璟有點困惑,他確實沒聽清,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紙筆說道:
“會寫嗎?”
她點點頭,接過涂山璟拿來的筆和紙。
毛筆?
她有點傻眼,只好按現代拿硬筆的姿勢拿著毛筆。
可名字是英文寫成,中聯里的名字常常有中英文混寫,注冊戶口時,名字是英文也很平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換成中文被音譯成什么字,就算知道,現代文字也與這個世界不同。
她放下筆,又下定決心似的拿起來,歪歪扭扭地寫了英文:
“Thea”
靜夜拿著遞過去,很是疑惑地看著這鬼畫符。
。。。
涂山璟顯然看不懂。
“這是什么文字”
靜夜開口道:
“是不是你們奴隸的用語,聽說奴隸主都看不懂。”
聽到奴隸這倆字,Thea臉一黑,涂山璟觀察到她不悅,讓她讀一讀自己的名字。
在像教小學生帶讀幾遍后,涂山璟終于讀對了發音,于是提議:
“那不如叫思雅, 思緒隨風輕盈舞, 雅音繞耳醉心間。”
“唔,怎么感覺發音還是不太對。”
“熙雅怎么樣,熙陽灑下暖光輝,雅韻隨風入夢回。 ”
“這個不錯,發音幾乎一模一樣,有個能用的名字確實能方便點,謝了。”
涂山璟無奈道:
“給姑娘賜名,屬實難如逆水行舟”
涂山璟走到窗前,更靠近了一些:
“姑娘在這里可還住的慣?”
熙雅正仰頭打量這位青丘公子。他實在太高,日光從他肩頭漫過來,晃得她瞇起眼。
“說實話,是比在斗場的生活好多了,就是不能隨意走動,只能透過窗戶看看外面。”
涂山璟解釋到:
“我并非限制你的自由,只是府內人多眼雜,恐生事端,姑娘現下須靜養,待你養好身體,便不再限制你。對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有沒有想做的營生?”
他說的誠懇,以至于熙雅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還是無賴地提要求:
“我能有什么營生啊,我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格格不入,聽聞青丘公子乃是大荒首富,我想要一筆錢,了此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