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后，要從宗室女中選一位封為公主，遠嫁病危的藩王沖喜。
母親哭著求我：“祺兒是義女，過去了要被戳脊梁骨。阿阮，你才是嫡出，身子也硬朗些，
去頂一頂可好？”我應了。離京那日，禮部只派了個老太監在城門宣了封號，
沒人知道這晉安公主究竟是誰。兩年過去，京中早當“晉安公主”死了。可我沒死，
因那病秧子王爺只是裝死避禍，實則暗中替新帝鏟除異己。兩年，我們情深義重。
如今他被召回，重建身份被封為攝政王，第一道令就是重啟我的冊封禮，
說要風風光光再娶我一次。我帶著他的親筆信剛要入府，卻被新來的管事丫鬟喝住：“大膽！
晉安公主吩咐了，今日閑人退散！”我愣在原地。可晉安公主，不就是我嗎？01見我不言，
那丫鬟繼續冷言冷語。“還不滾遠些？臟了地界，仔細你的皮！”我盯著她，
一字一頓：“連自家主子都認不出，你這差事當到頭了。”她嗤笑：“主子？你也配？！
夫人身邊連條狗都比你體面！”話音未落，侍衛的鐵掌已重重推來。我踉蹌著跌在青石階上，
掌心擦過粗礪磚面，頓時血肉模糊。就在這時，朱紅殿門突然洞開。
我朝思暮想整整七百多個日夜的母親，正挽著個一身嫁衣的女子緩步而出。 是阿姐。
我怔在原地，看著母親顫抖著手撫過阿姐的鬢角，淚光盈盈。
“我的祺兒......幸好當年不用你去沖喜，如今母親才能看你這般風光大嫁。
”柳祺含羞垂首，嗓音甜得發膩：“都是母親疼我......”我顧不上血肉模糊的手，
硬生生攥緊。疼她？是啊，疼到能用親生女兒的命去換她的平安喜樂。說完，
母親拿出一頂華冠就要帶在她頭上。可那華冠我一眼認出，那是歷霽云一年前親命所制，
說我封妃之日需得帶上。我死死盯著那頂華冠，怒吼道：“那頂華冠，不該戴在她頭上！
”所有人都被我這一嗓子驚動了。柳祺被嚇了一大跳，往母親懷里縮了縮，聲音怯怯的。
“阿阮？！你……你怎么會還活著？”我冷笑一聲：“怎么？姐姐是盼著我死在外頭，
好成全你風光大嫁？”柳祺眼圈一紅，委屈地低頭：“妹妹，你這話好生傷人。你走了兩年，
一封信都沒回……所有人都以為你......”不等我說話，母親望向我，神情肅然。
“阿阮，回來就好。”我心底燃起些希望，絲絲暖意蔓延開來，或許母親還是憂心我的。
可下一秒，她的話像冰錐直插心口。“可今日是祺兒的大婚之日，你若有半分體統，
就不該這樣闖進來鬧事。”我心徹底涼了，然后猛然意識到什么，死死盯著她。
“母親可還記得，當年是誰跪著求我替她嫁去沖喜？”“如今我回來了，她戴著我的華冠，
走著我的婚道，而我反倒成了不知禮數的鬧事之人？”母親眉心一跳，神情終于冷下來。
“阿阮，你怎會變得這樣？”“本宮養你多年，視你如親生，當年是你自己執意要嫁，
如今反倒來怨我們？”我怒極反笑：“母親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我......”不等我再說，一名站在邊上的貴婦冷聲嗤笑。“你還真敢攀。
”“你的華冠？攝政王何等人物？怎會與你這等落魄女子有關系？”我厲聲呵斥：“放肆！
本公主說話，輪得到你插嘴？”周圍的人被我的氣勢嚇到，不敢再言。
而母親的神情一寸寸冷下去，眼里那點偽裝的溫情終于斂盡。她直起身子，
拂袖開口：“她不過是我昔年所救的孤女，算哪門子公主？”“養她幾年已是仁至義盡，
可她連宗譜都未入，現在竟敢冒充皇族血脈！”柳祺立刻低聲啜泣。
“母親別怪妹妹……她許是流落在外受了苦，才會一時糊涂，
說出這等話……”母親轉頭抬聲：“祺兒才是我唯一的女兒，是貨真價實的晉安公主。
”周圍一時嘩然。“就是！我們從前雖未見過公主，但絕不會認錯，
這瘋婦怎配與公主相提并論？我冷笑一聲，
緩緩將手伸入懷中：“若我能拿出王府親筆信證明呢，
我才是......”可那封略顯折痕的書信剛被抽出，便被打斷。“放肆！
”母親厲喝一聲，一把將信搶過，在眾目睽睽之下嘩啦一聲撕成兩半！02周圍驚呼一片。
我瞪著她：“您瘋了？這可是攝政王親筆！”“瘋的不是我。”母親冷冷望我，“是你。
姜阮，兩年未見，我未曾想你竟然變得如此。狡詐奸猾，貪圖富貴，竟還學會偽造信件！
”我跑過去要去搶她手中的信，卻被侍衛攔住。“不說你早已嫁與那七王爺，
只說你若真與攝政王有情，他怎會兩年不聞不問？”她將被撕碎的信隨手一揚，
兩片紙落在我面前，如同落在泥地里的破布。沒人敢撿。我氣得一把扯出頸間玉佩，
面向眾人，聲嘶力竭。“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這是當年新帝親賜的龍紋玉佩，
天下只此一塊！”周圍交頭接耳，卻沒有人敢當出頭鳥。母親冷笑一聲，轉過身，
環顧滿場賓客。“可憐見的，當年你嫁去邊地，這是你姐姐送你的臨別之物。
”“既然你說得這么好聽，來，讓大家評評理。”“說自己是晉安公主，卻拿不出圣旨冊書，
說自己是攝政王妃，卻拿不出王府迎親之禮。”“我看你分明是癲了心，
做出些不知廉恥的事來。來人，壓下去！”貴婦們這才紛紛附和。“臉皮比宮門都厚！
”“我說呢！此女真是心術不正！”我攥緊拳，身子被兩個嬤嬤壓著半跪。紅毯就在眼前，
那頂華冠就在她頭上，而我，卻成了連狗都不如的東西。“母親。”我死死看她，
“您真要在這么多人面前，將我這臉生生剮盡？”她笑：“你若識趣些，回宮閉門思過，
我倒也不追究。”“可你偏偏非要在你阿姐的大婚之日攪場，妄言自封為妃，
那便別怪我不留情面。”說著，她抬手指向我那件風塵仆仆的舊袍子，
輕描淡寫一句：“脫了她的外袍，她若敢冒名頂替，便讓人看看她有沒有資格穿皇族的顏色。
”眾人嘩然。柳祺眼圈一紅：“母親，妹妹她只是……只是，只是貪慕虛榮，這是小事，
我都可讓著她，犯不著讓外人看笑話。”母親不理：“如今攝政王府來人未至，
眾目睽睽之下，就該早些斷清虛妄。”“今日不撕破這層皮，
明日她就敢冒充到攝政王榻上去！”兩個嬤嬤頓時要撕我衣襟，我雙臂一震，
怒聲一喝：“誰敢！”空氣凝滯。我冷冷抬頭：“若你真要脫我衣裳，
就最好賭攝政王今日不會親至。”“否則我倒要看看，是你們剝我一寸，還是他剝你們皮！
”母親眼底閃過一絲不屑。“死不悔改。”她沒料到我會如此沉得住氣，
甚至敢以攝政王壓她。但她很快又笑了，轉身對柳祺溫聲道。“無妨，祺兒，你去前殿侯著。
有母親在，誰也不能毀了你這婚事！”柳祺嘴角動了動，低聲應了：“是。
”我被壓在臺階之下，抬眼望著她一步步走向那頂嫁轎。下一秒，母親的聲音猶如惡鬼。
“還不快動手！”03母親一聲令下，七八個宮人撲上來把我壓在地上。
我拼命掙扎：“放手！我是晉安公主！”“啪！”一記耳光扇得我耳朵嗡嗡響。
老嬤嬤揪住我頭發：“瘋婦！還敢胡言亂語！把她這身衣裳扒了！
”布料撕裂的聲音刺耳極了。我死死護著衣領，卻被她們掰開手指。珠釵被扯下來的時候，
頭皮火辣辣地疼。這不是侮辱，是一刀一刀，把我曾經的身份剝干凈、踩在腳底。
“你們不得好死！”我嗓子都喊啞了。母親站在旁邊冷笑。“拖下去灌藥！讓她安靜點！
別壞了祺兒的好事。”我被拖進偏殿扔在榻上，渾身發抖。過了不知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
我睜開眼，看到兩個宮女端著銅盤走進來，碗中浮著淡棕色的安神藥，藥香馥郁。
我倏然坐起，吼得聲嘶力竭：“滾出去！別碰我！”兩個嬤嬤按住我手腳，
把我死死摁在榻上。我瘋狂掙扎，忽然一眼看見，那端藥走近的宮人，
竟是我兒時照顧過我的貼身嬤嬤。“春嬤……春嬤嬤！”我近乎哀求地喊出來，“是我啊！
阿阮！”她的身子微微一顫。可她低頭不語，藥碗握得死緊。我拼命扭頭去看她，
眼淚不知什么時候就掉了下來：“我真的不是瘋的……你告訴他們，
我才是晉安……我是你帶大的……”她眼神一顫，手卻一點沒松。下一秒，
她一巴掌扇在我臉上：“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我整個人被扇懵了。
她把藥一勺勺灌進我嘴里，動作狠絕，我死死咬著牙關，可終究抵不過幾人合力。
藥汁苦得發澀，卻很快在體內騰起一股灼人的熱。我意識開始模糊，四肢逐漸發軟，
臉燒得滾燙。不對勁……這不是安神藥……這、這是......“妹妹。
”柳祺捏著喜帕走進來。“安神藥怕是治不了你這瘋病，
我讓嬤嬤們加了點好東西進去.....”我整個人像被丟進了火爐，身上的囚衣又悶又緊，
渾身發燙。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人影搖搖晃晃。耳邊遠遠地傳來一陣腳步聲，
隨即是不容置喙的聲音。“攝政王府奉命迎親，晉安公主何在？”我渾身一震，猛地睜眼。
是他的人來了。可我連聲都喊不出，只能死死抓住榻角，指節泛白。
柳祺被母親扶著從殿門內緩步而出，華冠霞帔，步步生光，
貴婦們紛紛上前道賀：“攝政王親賜華冠，公主果真嫁得風光啊！
”“是晉安公主才配這身份。”母親滿面笑意，朝親信拱手：“諸位遠道而來，攝政王厚恩，
我與祺兒感激涕零。”柳祺低頭上前，
對著親信微顫著聲音：“小女柳祺......謹謝王恩。”一切都像是順理成章，
眾人正欲歡呼恭賀。可那親信語氣一沉。“你在謝誰？”那人目光轉向柳祺，
眼神里多了一絲譏諷。“攝政王親筆手令，所迎之人名為姜阮。”四座嘩然！
柳祺仿佛被當頭潑了盆冷水，臉色刷地白了：“什......什么？
”“你連名字都對不上，竟敢冒領詔婚？”他話鋒一轉，聲如落雷：“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04這句話一出，殿外炸開了鍋。“我且問最后一次。”我半睜著眼，
只聽那人沉聲喝問：“晉安公主姜阮，此刻在何處？
”母親的聲音壓下來：“使者怕是弄錯了，姜阮不過是宮中義女，早失音訊。
”親信冷冷一笑：“既如此，搜。”宮人阻攔，被一掌擊倒。偏殿門被踹開，
一名侍衛快步奔入。“回稟，找到了！”下一刻，我被抬了出來。我穿著囚衣，發絲凌亂，
滿臉潮紅，臉腫得大了三圈。空氣里瞬間炸鍋：“她這是......”“聞氣味像是媚藥！
”“攝政王來迎親，宮里竟灌藥？！”“臣不知情！”人聲亂作一團。親信走近藥碗，
輕嗅一下，沉聲道：“媚藥無疑。”母親還強撐著說：“她瘋了，這幾年在外胡言亂語，
我怕她沖撞貴人這才......”她突然提高音量：“攝政王何等尊貴，
怎會要這種失了體面的女人？來人！把她......”“把她如何？”一道冷聲落下，
打斷她最后一個字。殿門外，一人循風而來。我艱難地抬頭，
看見殿門處逆光站著一個高大身影。歷霽云。親信和侍衛瞬間跪倒。“恭迎攝政王！
”歷霽云步步走來，氣壓極低。直至我身前，蹲下，滿眼心疼地低聲問我：“阮阮，疼嗎？
”我紅著眼，想說什么，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下一秒，他抬頭，望向母親。“嘴太臟，
不如封了。”“動手。”“是！”親信抽刀而出，寒光一閃。母親慘叫一聲，
捂著嘴角倒在地上，鮮血直流。眾人驚懼后退，沒人敢吭聲。歷霽云站起，
極怒的目光掃過眾人：“還有誰碰過她？自己站出來。”柳祺嚇得渾身發抖，
抖得頭上的珠翠都發出聲音。春嬤已經癱軟在地，尿濕了裙子。歷霽云解下大氅裹住我，
打橫抱起。“既如此，晉安公主府所有人......”他頓了頓，一字一頓：“一個不留，
帶回問刑。”05我再醒來時，已換了地方。床鋪松軟，錦被溫熱，
四下安靜得聽得見風吹紗簾的響動。鼻尖浮著淡淡藥香，摻著一縷……熟悉的冷梅香。
他在這里。我動了動手指，想坐起，卻被人按住肩膀。“別動。”歷霽云坐在床沿，
手中端著藥碗，語氣低柔得不像他。“再睡一刻也好，我吩咐了，冊封禮和大婚推遲到明日。
”我喉嚨發澀：“……明日？”“嗯。”他抬眸看我，“我要你風光，那便不該是這般狼狽。
”他把藥送到我唇邊：“乖，喝了它。”我喝下，嘴里一苦，心卻軟得一塌糊涂。
那兩年逃亡的苦我不怕，就怕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可他沒忘。夜里我醒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