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北岸,咸陽宮九丈高臺拔地而起,朱漆廊柱擎托著重檐廡殿頂,玄色瓦當列如鱗甲,十二道青石階直抵正殿,每級皆刻虺龍盤云紋,兩側青銅辟邪獸怒目獠牙,爪下鎮著六國形制的兵器。
商君選址時以渭北咸陽原為“北陵”,借涇、渭二水為天然屏障,布局上模擬紫微星宮以象征“天命所歸”,并融合關中地理優勢,形成“左崤函,右隴蜀”的軍事防御格局。
殿內三十六根金絲楠木柱撐起穹頂,壁衣懸玄纁二色帷幔,東墻彩繪穆公稱霸圖,西墻墨線勾勒函谷險關,地面青磚密嵌北斗七星,暗合秦國水德之運,可以說咸陽宮便是秦國變法崛起標志的實體。
玄鳥殿內,青銅蟠螭燈將三人身影投在彩繪漆屏上。秦王嬴駟斜倚憑幾,玄衣纁裳的十二章紋隨火光浮動,冕旒未戴,僅以錯金螭首冠束發,露出狹長眉骨下一雙鷹目。大良造公孫衍跪坐東席,樸素的素麻深衣漿洗得發硬,腰間犀角帶扣刻著魏國卷云紋,枯瘦手指正摩挲竹簡裂口。樗里疾踞坐西側,虎紋皮甲未卸,左頰一道箭疤從耳根斜貫至下頜,說話時筋肉如蚯蚓蠕動。
“公孫先生善用墨家游俠,此次賺取張儀之計,先令嬴華猛攻義渠,逼其南下接回質楚的王子,再派墨者潛入楚國,作為接應,不但使張子非入秦不可,又破解了楚國和義渠的聯盟,環環相扣,又為我秦國立下大功,可謂一舉多得。”樗里疾對公孫衍之才贊譽有加,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全靠陳軫消息傳遞及時,方能洞察先機。張儀入秦,楚國義渠聯盟瓦解,此番布局,陳軫居功至偉。在下實不敢居功,皆賴大王英明決斷,諸位同僚齊心協力。”公孫衍謙遜回應,卻是悶悶不樂,自河西斬殺八萬魏武卒后,心中郁結難解。
嬴駟輕敲憑幾,目光深邃:“先生不必自謙,待張子入秦,寡人有大良造東征列國,又有張子縱橫捭闔,天下大勢將盡在掌握。”
嬴駟話音未落,殿外忽傳急報,內侍手持竹簡疾步而入,面色凝重:“大王,武關急報,楚國景翠所部正在集結,意圖不明,邊境守軍已進入一級戒備,請大王速作決斷!”
嬴駟眉頭緊鎖,接過竹簡迅速瀏覽,眉宇間寒光一閃,沉聲道:“大良造覺得此番楚軍動向,是試探還是真攻?是不是意在截殺張儀?抑或是借機試探我秦國防線虛實?”
公孫衍沉思片刻,眉峰微揚:“景翠素來謹慎,此番集結,試探成分居多,只需加強武關守備,靜觀其變,同時密派斥候探明楚軍動向,以防萬一。楚若真攻,我軍則以逸待勞,反之則可借機鞏固邊防,彰顯秦威。”
嬴駟點頭,目光如炬:“依計而行,傳令武關守將,嚴陣以待,加強斥候巡邏,密切監視楚軍一舉一動,務必確保張儀安全入秦。
內侍領命退下,殿內氣氛愈發凝重。
公孫衍輕嘆一聲,目光投向窗外,夜色深沉,星辰隱現,心中暗自思忖:張子入秦,我也算有始有終,為秦王覓得大才,屆時再談去留之事。
窗外風聲驟起,吹動竹簾輕搖,殿內燭火搖曳不定。公孫衍收回目光,心中百感交集,嬴駟似有所覺,目光掃過公孫衍,暗探早已稟告大良造與質秦魏太子密交之事,知道公孫衍難舍故國之情,也難全自己知遇之恩,他不忍如此大才離去,只能裝作不知,輕聲道:“先生辛勞,秦國安危系于先生一身,寡人愿與先生共謀大業,望先生勿以他事縈懷。”
公孫衍聞言,心中一暖,躬身行禮:“臣謝大王厚愛。”
樗里疾知道二人心意,卻未插言,張子入秦便是大良造離秦的前兆,二人均為世間奇才,但自己更希望留下之人是與自己在河西并肩作戰的公孫衍,畢竟彼此知根知底,默契非凡。
云夢野濱之外,夜幕低垂,水波蕩漾,偶有漁火閃爍,映照出一片幽靜。遠處山巒起伏,隱約可見令尹府兵影綽綽,燈火通明。高琰與張儀一行在墨家游俠的幫助下行至渡口,渡船緩緩靠岸。
陳軫警惕環顧四周,低聲吩咐:“速速登船,小心隱匿行蹤。”張儀率先踏上渡船,墨家游俠分散四周,隱于暗處,嚴密戒備。船夫輕搖櫓槳,水聲潺潺,船身悄然滑入夜色,隱沒于湖面波光之中。
“陳軫大人為何不趁此離楚?你身份已經泄露,還想在朝堂上惑亂我大楚嘛?”高琰冷聲質問,目光如刀,直逼陳軫。
“小兄弟有所不知,我秦探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多年,你若不信,不妨與在下打個賭,你就算參我一本,楚王也未必會動我分毫,朝中權貴皆是我友,楚王素來多疑,反會疑你居心叵測。”陳軫面色從容,淡然一笑:“再者,秦楚關系微妙,兩國如不互知,必會誤判局勢,輕啟戰端,我留楚,正是為秦楚間多一橋梁,你說楚王是忌憚一個看得見的秦探,還是看不見的暗敵?”
陳軫言畢,高琰沉默片刻,心中權衡利弊,終覺言之有理,“他日我若察覺先生有亂楚之舉,定當行專諸刺王僚之事,以報社稷!”
陳軫輕蔑道:“閣下請便!”
郢都鳳梧別館內,羋原正自斟獨飲,燭光映照著他清癯的面容,眉宇間透出一絲憂慮,他放下酒杯,一聲嘆息:放走張儀,實為楚國他日大患,但加害張儀,不是君子所為,況且自己那個小心眼的老師加害在先,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落井下石,違背道義。
陳瑤輕步而至,輕聲勸慰:“夫君不必憂慮,張儀雖智,終非楚人,其心難測,我楚地千里自有英豪,夫君德才兼備,深得民心,楚國之安危,實系于君。”
羋原聞言,對陳瑤頗有防范的他微微一笑,心中卻泛起一絲暖意:“夫人言過了,吾輩自當竭盡全力,護我楚國安寧。”
王上、王妃保媒,羋原推辭不得,陳瑤處處學著鄧氏的儀態,舉手投足間盡顯溫婉賢淑,卻令羋原更加心生疏離。她越似鄧氏,越觸及他心底隱痛,昔年舊事如影隨形,難以釋懷。
陳瑤見羋原平日里對自己雖客氣有加,卻總覺隔閡難消,心中難免惆悵。她對羋原早就心生敬慕,原本并無奢望,只是王妃和令尹逼迫自己接近羋原,即便如此,自己亦覺榮幸。
陳瑤提醒羋原:“夜已深,夫君少飲為宜,不日還要前往臨淄與齊國商談盟約,妾已將隨身衣物整理妥當,夫君可安心前往。”
羋原點頭,目光柔和幾分:“夫人有心了。”
陳瑤輕退出門,夜風拂過庭院,梧葉沙沙作響,羋原獨坐,未發覺陳瑤離開之時向老板娘留下密信,二人心照不宣,密信中正是羋原此去齊國的行程安排與盟約細節。
令尹回府后,對府兵和門客一番斥責,即便是未參與云夢澤圍殺的荊離和衛紅綃也未能幸免。
“爾等無能,竟讓張儀逃脫,日后必成大患!”
荊離低頭不語,衛紅綃卻挺身而出:“令尹息怒,張儀狡猾,非我等不力,若再有機會,定不辱使命。”
令尹冷哼一聲,“機會何在?指望景翠邊軍截住張儀?談何容易!田截云一介武夫尚需老夫遣人幫忙,景翠這些年的心思都花在經營封地上了,邊軍戰斗力早不可同日而語,指望他截住張儀,無異于癡人說夢。
衛紅綃想起當日與府中高手截殺田截云的情景,心中一凜,要不是與田截云舊識,自己恐怕也已經命喪當場。
荊離用腹語詢問,“主人,那羋丫頭要不要抓回來?”
令尹沉吟片刻,冷冷道:“義渠之謀已經失敗,抓她回來只會授人以柄,暗中監視即可,勿再生事端。羋原非泛泛之輩,萬一利用這丫頭查出些什么,得不償失。”
眾人退下后,衛紅綃返回房中,脫下紅紗輕披,露出肩頭觸目驚心的傷痕,一邊沐浴,一邊回憶當日與田截云激戰的慘烈場景。
月前,上官靳尚登門求助令尹,田截云與假王妃在逃,已聯絡邊軍協助截殺,但激戰數日,仍未能將其擒獲,愿以朝堂利益求和。令尹思慮再三,派府上11位高手前往支援。
衛紅綃一行趕至邊關,正值夜深,月色如霜。田截云負傷藏匿于密林,啞弦荊離以腹語傳音,示意眾人分散搜尋。刑徒申屠夜、赤足羌蘿、水鬼荊百川、花間刺殷愁、饕餮客田黍、虎賁兒秦烈、鐵膽叟公輸桀、幽影白翎、飛燕女蘇小小各自領命,隱入夜色。
田截云聞聲警覺,外有邊軍圍捕,內有高手逼近,深知插翅難逃,遂拔劍迎戰。這位前任齊國技擊教頭,生死攸關之際依舊保持他高傲的劍道,竟不屑于利用地形周旋,逐個擊破,反而主動現身于林中空地求戰。
“在下五歲習劍,日夜不輟,十五歲憑我手中劍敗盡天下英雄,未逢敵手,至今已有三十載,諸位雖非我敵手,但今夜月色正好,愿與諸位痛快一戰,生死無悔。”田截云素絹廣袖垂劍而立,刃上薄血凝成冰晶,隨意將白發捋向耳后,數日血戰邊軍之血已洇透葛麻中衣,指尖搭在劍脊三寸處,仿佛丈量著生死間距。
荊離冷笑,腹語傳音:“狂妄之徒,今日便是你的末日。”
刑徒申屠夜、赤足羌蘿率先出手,剔骨刀、斷腸鉤一齊攻來,荊離無形箭氣后發先至,田截云身形一晃,面對當世三位一流高手圍攻劍氣隱而不發,不拔劍卻憑劍鞘輔以掌法硬接數招,劍鞘如龍游走,掌風如虎嘯山林,化解攻勢,步履從容。
鐵膽叟公輸桀、花間刺殷愁見此,立即祭出機關犬睚眥、飛花刺加入戰團,田截云眼見敵手增多,劍意驟然爆發,劍鞘化作流光,瞬間擊退機關犬,飛花刺亦被掌風震散。幽影白翎、飛燕女蘇小小趁機偷襲,卻見田截云忽而長嘯,突然抽劍,以迅雷之勢瞬間朝六個方向連刺六劍,逼退眾人又隨即掐起劍訣,嚴守門戶,環顧四周,冷聲道:“再來!我田截云何懼!”
眾人目睹此景,心中暗嘆田截云劍術之精,深知此戰非同小可。
衛紅綃喝道:“諸位勿再留手,全力施為,切不可爭功讓他有喘息之機。”說罷紅綢飛出,玄女步如幻,瞬息間隨她舞動織成天羅地網,其余高手見狀,紛紛祭出絕技,攻向田截云。
田截云目露寒光,身形如電穿梭于紅綢之間,劍鋒所指,紅綢寸斷,雖群雄十倍于己,且自己已經與邊軍連日苦戰周旋,但其劍意卻被殺意調動到極致,一招“墨鉅連環”旋身避過羌蘿斷腸鉤,掌風震退申屠夜剔骨刀,又以一式“雷電分鬃”分刺公輸桀、虎賁兒秦烈,飛燕女蘇小小伺機偷襲卻見田截云反手一劍“渭水回浪”,劍勢如浪疊三重,格擋、卸力、反削,一氣呵成,蘇小小及時躲過,卻也被震退數步,面色蒼白。
燕女阿狐遠遠觀戰,田截云將她安頓在密林一棵千年古木的樹洞之中,她心憂如焚,卻無法相助。她看到劍脊映出田截云垂眸的倒影,睫毛凝霜卻無顫動,仿佛生死不過劍鋒上一粒可拂去的雪。
劍尖輕顫,寒光閃爍,田截云心中默念劍訣,身形如游龍穿梭敵陣,每一劍皆精準無誤,逼退強敵。眾人雖竭盡全力,卻難以近身,心中愈發驚懼。
田截云忽而低喝,一招“斷水殘鋒”席卷而出,劍芒瞬間破空,公輸桀的機關犬被一劍斬成兩段,又隨即以“疾錐矢裂”穿透殷愁飛花刺,連續朝眾人要穴斜刺數劍,逼得眾人紛紛退避。
再戰數十合,殷愁飛花刺被劍氣震碎,羌蘿斷腸鉤脫手而出,申屠夜剔骨刀也已經崩刃,再看田截云劍氣如虹,衣袂飄飛,雖身陷重圍,卻愈發從容。劍尖所指,敵手無不辟易,眼中寒芒更盛,仿佛天地間唯余劍意。
眾人面色驟變,心中暗凜:此人之劍,已達化境!每一招皆蘊含天地之巧,今日若不合力將其擊潰,恐后患無窮。
啞弦荊離見狀,用腹語催動眾人合圍,眾人卻心有忌憚,無一人敢貿然出招挑釁。
田截云用衣襟擦去劍上凝露,彰顯他齊國技擊總教習身份的星芒紋在月光下閃爍,馬陵之戰自己身先士卒,率齊國技擊之士伏擊龐涓,功成名就,軍師孫臏賜他此劍時,是他此生最為榮耀的瞬間。多年逃亡和門客生涯,他雖隱忍度日,卻一直不曾放下“天地間唯有我劍”的驕傲。
“我此刻殺意已成,下一劍見生死。”田截云不已正眼觀瞧眾人,只用余光確認方位。
“狂妄!”幽影白翎受不了這般無視,放出毒霧遮蔽視線,鶴骨鐵丈揮杖直擊。
卻聽一聲慘叫,田截云屏息閉目,憑氣息感知,一劍“鶴唳驚弦”,劍尖精準穿透毒霧,直取幽影白翎咽喉,血花飛濺,毒霧瞬間消散。
“師弟!”水鬼荊百川見自己師弟隕落,悲憤交加,雙掌翻涌寒冰真氣,欲以“寒霜破”雪恨。田截云劍勢未歇,出招更快,一招“魚腸絞浪”刺出,荊百川掌力未聚,已被刺中,竟被自己驅動的寒氣透體,瞬間凍結,倒地不起。
田截云環視余敵,冷聲道:“諸位英雄,何人上前再戰?”
眾人心中膽寒,無人敢應。荊離以腹語相告:“其殺意正盛,劍成鬼神之威,非人力可擋。我等占住要害方位,以靜制動,待其劍勢稍衰,再行合圍。”
眾人依言,迅速散開,占據四角,形成合圍之勢。田截云收劍入鞘,負手而立,靜靜調息氣息漸勻,眼神如冰封湖面,波瀾不驚。
“衛姑娘,田截云有一事相求,請姑娘看在昔日情誼上,待我身死之后,放過阿狐。”田截云看向血胭脂衛紅綃,他們相識之時,衛紅綃還是燕國丞相子之身邊萬人欽慕的“紅袖姑”。
衛紅綃萬沒想到他會在此刻提及舊情,心中一震,眼中閃過復雜神色,輕嘆道:“田大哥,與你相識的紅袖姑已經死在了燕相府中,血胭脂無情之人怎會再念舊情?”
田截云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哀涼,淡然說道:“既如此,我也不為難姑娘了。”
荊離看田截云心中悲涼,以為其斗志已喪,無形箭氣登時連發,卻見田截云眼神驟冷,負劍身后不用,甩袖為劍,袖風如刃,斬斷箭氣,荊離頓感手臂酸麻,心中大駭。
“最恨暗箭傷人!”田截云冷哼一聲,袖風再起,化作萬千劍影,直逼荊離,殺意更甚。荊離急退,險險避開劍影,心中驚懼更甚。眾人一擁而上,救下荊離。
田截云劍勢如虹,精妙劍招連斬數敵,血染長衫,劍鋒所至,無人能擋。
“你是人是鬼?”赤足羌蘿顫聲問道,她不相信世間有人能將劍術練至如此境界,面對11位一流高手全力施為,竟能如此從容,百余回合未露敗象已是難得,斬殺4人更如鬼魅。
田截云冷目如電:“人鬼一念,我欲為人,世間不肯容我,便成鬼魅吧!”說罷,以“伐檀式”起劍,主動攻向剩下七位高手,此劍訣以《齊風·伐檀》韻律為章法,刺后回拉,亦可鉤斷敵人內臟,一招化二,而田截云快劍如風,頃刻刺出二十余劍,四十連擊全部鎖定敵人要穴,劍光如織,荊離、衛紅綃相距較遠均感寒氣逼人,難以近身。赤足羌蘿、花間刺殷愁、饕餮客田黍、虎賁兒秦烈均是短兵器,難以招架,避無可避,四人聯手,勉強抵擋,劍氣縱橫間,衣衫盡裂,鮮血飛濺。田截云寶劍飲血,劍招愈發凌厲,每一劍皆如驚鴻掠影,四人節節敗退,險象環生。
赤足羌蘿嬌叱一聲,飛身躍起,斷腸鉤直取田截云咽喉,田截云側身避過,反手一劍,劍尖點中鉤身,借力一帶,羌蘿身形不穩,跌時撞向機關獸上的鐵棘,瞬間被刺穿,慘叫之聲戛然而止,血染鐵棘。
花間刺殷愁見狀,心神大亂,步法稍滯,田截云乘隙而入,劍鋒直指其胸膛,殷愁不及閃避,慘呼一聲,血濺三尺。高手過招,一瞬之間生死立判。
正在此時,已經凍結倒地的荊百川突然暴起,寒冰掌直襲田截云后心,田截云聽到異動,回劍反刺,荊百川掌力卻已至,冰寒透骨,田截云被這一掌擊中,身形微晃,嘴角溢出鮮血。
“方才詐死以期偷襲,你果然中計!”荊百川一擊得手,狂笑不止,但未等他笑聲落,卻看到自己胸口已被田截云劍尖穿透,鮮血噴涌而出,此劍太快,他居然未發現自己中劍,荊百川笑聲戛然而止,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田截云冷然抽劍,荊百川身軀緩緩倒下,眾人知道寒冰掌陰毒難解,田截云此刻無疑是強弩之末,立時圍攻而上,各種絕招齊至,田截云身法雖快,但內力已衰,劍勢漸緩,鮮血染紅衣襟,饒是如此,他仍揮劍如舞,每一招皆拼盡全力,劍光閃爍間,再斬二人,終因力竭,身形踉蹌,劍尖點地,目光卻依舊冷冽,傲然挺立,不肯倒下。
衛紅綃見狀,心中一凜,催動紅綢如靈蛇般纏繞田截云,欲將其束縛,田截云劍尖一挑,紅綢迎刃而斷,碎片飛散。秦烈趁機撲上,雙錘猛擊,田截云側身避過,反手一劍刺穿秦烈肩胛,痛吼聲中,秦烈退后數步,血流如注。
“田截云劍勢雖弱,卻仍精準破敵,如此豪杰,卻要命喪于此,令人扼腕。”遠處觀戰的景翠眉宇間閃過一絲惋惜,輕嘆道:“如我邊軍得其劍法相助,必能橫掃千軍,可惜天妒英才,誰叫他一下子得罪了王妃、令尹、上官,今日竟成絕唱。”
阿狐眼見田截云重傷,不顧一切沖上來以身相擋,將田截云護在身后,手中短刀疾揮,試圖逼退眾人,眼中滿是決絕。
“你來作甚!快走!”田截云低喝一聲,推開阿狐,阿狐身形不穩,跌倒在地,淚眼朦朧中,見田截云挺劍再戰,劍光如殘陽余暉,雖微弱卻堅韌。眾人攻勢愈發猛烈,田截云每出一劍,鮮血便染紅一片,終因傷勢過重,劍勢漸頹,堪堪刺傷饕餮客田黍、鐵膽叟公輸桀二人,卻已無力再戰。
阿狐掙扎起身,嘶聲呼喊:“田大哥!”
田截云聞聲,回首一笑,血染戰袍更顯凄厲,低聲道:“阿狐,田某不能再護你周全了。”
阿狐心如刀絞,爬上前抱住血流如注的田截云,淚水奪眶而出,顫聲道:“田大哥本應在齊國身居高位,盡享眾人敬仰,是阿狐累你如此。”
阿狐泣不成聲,田截云輕撫其發,氣息漸弱,卻仍強撐道:“劍者,當斬世間不平事,如此才能劍心如磐,無愧于心。阿狐,遇到你是我此生幸事,我怕趁人之危,多年陪伴雖未啟齒但心中早已將你視為至愛,從臨淄救下你的那一刻,你便是我劍心所在。”
阿狐淚如雨下,緊握田截云手,心如刀割,卻強忍悲痛,低聲道:“田大哥,阿狐薄命之人,失身于田文后,不敢奢望能再得田大哥垂青,我心里早就把自己當作田大哥的人,今日得以吐露心跡,雖死無憾。”
田截云嘴角微揚,氣息漸絕,劍墜地,眼卻含笑,阿狐緊抱其軀,淚灑血衣,悲聲長嘯,片刻后,阿狐緩緩站起,拾起田截云遺劍,自刎于田截云身前,二人遺體相擁,化作塵世絕戀,天地為之動容。
衛紅綃說自己已是無情之人,此刻卻不免淚眼朦朧,心中感慨萬千:若是當年自己遇害之時,也能得此深情相護,或許命運便會截然不同。衛紅綃輕拭淚痕,轉身離去,背影融入夜色,心中暗誓:子之!當年你聽信你的花言巧語,助你魅惑燕王篡位奪權,誰料你狠心將我棄如敝屣,眼看我失手身陷囹圄,卻派人殺我滅口,他日我必親手血刃,以雪前恥。
“衛姑娘,令尹大人有急事相商,速至前廳。”府中衛士傳令,打斷了衛紅綃回憶,她斂去悲色,迅速穿衣遮住傷口,深吸一口氣,冷聲道:“知道了。”
衛紅綃步入前廳,昭陽神色凝重,見她到來,急切道:“陳瑤傳來消息,羋原不日將去往臨淄,會商聯盟事宜,你即刻北上,務必探知羋原真實意圖,孟嘗君田文會接應你。務必小心,羋原心思縝密,不可大意。”
“荊離同去嗎?”衛紅綃知道齊國境內勢力錯綜復雜,自己一人恐難以應對。
“荊離另有要務,不便同行。”昭陽沉聲道:“此次去臨淄也是給你一個手刃仇敵的機會,燕相子之也在臨淄,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荊離若去,你的往事便難以掩藏,反成累贅。”
衛紅綃眼中閃過一絲感激,隨即化作冷厲決絕,拜倒昭陽身前:“紅綃謝令尹大人成全,此行必不負重托。”
“對了,在臨淄留心一下,在上官府救走張儀的黑衣人和羋原有沒有關系。”
“你是說左徒救走了張儀?左徒與張儀雖有交情,但左徒行事向來以國為重,應該不至于讓張儀去別國為敵。”
“我只是懷疑。聽言中之意,紅綃你對我這個愛徒頗為贊賞欽慕啊?”昭陽喜怒不形于色,一時間不知道他在試探還是無心發問,心腹門客對別人贊賞欽慕,往往意味著忠誠不再純粹。
衛紅綃心中一凜,連忙解釋:“大人誤會了,紅綃對左徒只是敬重其才,讀過左徒大人所著,深感其憂國憂民之志,絕無他意。”
“不要緊,老夫也欣賞其才,除了宗室和上官那群人,誰不欽慕羋原呢?正常。”
衛紅綃暗自松一口氣,“紅綃此行定當謹慎行事,不負大人厚望。”
“下去準備吧。”
衛紅綃激動地心情再難平復,報仇之念如烈火焚心,她琵琶骨處的舊傷多年來隱隱作痛,一直提醒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步履堅定,夜色中殺意將她的身影烘托得愈發決絕。
衛紅綃離去不久,昭陽喚來荊離,安排密事。
荊離疑惑不解,用腹語問道:“大人真要屬下殺了她?”
“殺!為了大局,必要時不惜犧牲。”昭陽冷笑連連,讓荊離這個冷血殺手也感到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