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中旬，天空開始飄灑起一片片雪花。
接連下了兩天后，云楊縣化身為一座小小的雪國，太陽在雪、天交界處緩緩現出身影，二節課過后，它已高懸于上空，似沾染了月光的寒意，清亮耀眼。
云楊一中的校園里如火如荼地進行了一場積雪大清掃。
時間一晃而過，冬天在假期將至時更變本加厲地展現出了它存在的實感，呼嘯的北風肆虐地席卷著整個校園。
人人都將自己包裹成了粽子，恨不得只露出眼睛和鼻孔，嚴格遵照著上學和回家這一條路線。
教室里開始不斷有打噴嚏、擤鼻涕和咳嗽的聲音，似乎在刻意呼應著這個季節。
許清月和余亦暖都相繼得了感冒，即使鼻子下邊已經被紙巾擦得紅腫，但兩人的抽紙根本供不應求。
周一早上，學校因為停水的緣故不提供學生早飯，許清月和余亦暖外出買早飯時碰見了顧茉和時雨瀟，許清月沒有主動打招呼，時雨瀟似乎也沒有看見她，只是提了早飯后就和顧茉一起走了。
高一上學期的校園生活仿佛于恍惚之間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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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除夕夜，冷風撲卷著門簾，一彎水銀色的月獨掛高空。
許清月和妹妹許清泠在客廳烤火，門簾被風吹得一伏一伏拍打在門框，發出讓人心慌的聲音。
QQ上彈出幾條群發的新年祝福，五顏六色的小表情包點綴在字里行間，許清月禮貌性地給予了回復。
“哐當”，隱約是不銹鋼盆摔在地上的聲音，隨之，屋外的風聲蓋過了剛剛的聲響，許清月和許清泠對視了一眼，她們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許清月快速熄了手機屏幕，不自覺地提著心走到門邊，掀開門簾一角，廚房的冷白色燈光在夜色中顯得尤為清冷，她貼著耳朵試圖從呼旋的風中印證自己內心的猜想。
許清泠跟著許清月伏在門前。
許興華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怒意，倪葉萍又說了句什么，許興華的聲音瞬間提升了一個響度，倪葉萍也隨之叫了起來，一只碗被摔碎在地上。
“摔吧，摔了都別吃！”倪葉萍哽咽著吼了一句。
“摔，你以為我不敢都摔了！都別吃，年也別過了！”
隨后又是一些碗筷碰撞摔在地上的聲音。
……
許清月緊抿著唇慢慢放下了掀起門簾的手，光縫消失的那一刻，她的不悅和無措躍于臉頰，語氣里藏不住擔憂，“又吵架了，怎么辦。”
“不知道。”
空氣冷清下來，“要不要、過去看看。”
“敢嗎？那你過去看看？”清泠小心問道。
“奶奶不在家嗎？”
“在她那邊，可能沒聽到。”
“過去了也不知道說什么。”
“算了，還是別去了。”
沉默……
“有半碗餃子，你們倆誰吃？”倪葉萍端著一個碗推門進來。
她佯裝出“沒事人”的樣子，但她的聲音里分明帶著一絲哽咽。
“我姐先吃。”
許清月一向不喜歡吃白水餃子，從小便是吃下一個餃子要喝三口湯，當下更是沒了胃口，但她不想再在此刻生出一丁點辯駁。
她伸手端過餃子，抬眸間，見倪葉萍眼角泛紅，眼睛里隱約帶著點淚星。
倪葉萍轉身走出門外，許清月看著碗中熱氣騰騰的半碗餃子，鼻尖一酸，一股淚意近乎要涌出來，她快速將臉別到沙發的方向，連抽了幾節紙巾，假裝在擤鼻涕。
喉嚨里的哽咽被暫時壓了下去，“妹妹，要不你先吃吧。”
許清泠看了看一旁的餃子，猶豫了幾秒，“啊……但是我好像吃不下。”
“算了，那我吃吧，早點吃完早點睡覺。”
許清月夾起一個餃子放入口中，尋常的豬肉大蔥餡兒，卻被她嚼出了五味雜陳。
她想起去年的除夕，因為有鄰居串門閑聊，所以他倆并沒有發生爭執。
但大年初一清早，許興華和倪葉萍因為一個物件擺在哪里又鬧得一家人都不愉快，許清月斗膽勸了一句，卻被倪葉萍厲聲斥責：“大人的事你一個小孩子別插嘴！”
許清月當時只覺得心口一陣發蒙，既難過又心疼，當下才明白，那句少有的斥責聲中，多半藏著一個母親的委屈。
許清月不禁哽咽了一下，許清泠察覺，“姐姐，你怎么了？”
“沒事。”許清月端著碗起身走出了門外。
漆黑的夜空中獨掛一輪月，年復一年，今夜的空氣中依舊夾雜著難過。
徐秀蓮兩手揣著走出來，見許清月一個人端著碗站在門外，不免覺得奇怪，“你怎么站在這兒？”
“有點熱。”
“不能吧。”這么大的風，小老太太只當是孫女在胡說。
她開門向屋內的火爐旁探去一眼，見許清泠沒端著碗，“你怎么不吃飯？”
“哎呀，我的還沒煮好。”
“不能吧，有你姐的，沒你的？”
“嗯……只煮了半碗。”
徐秀蓮一笑，“胡扯，我就不信那么大一個鍋只煮了半碗，是你不想吃飯吧？”
“煮了一鍋，只剩一點在碗里。”許清月在門外冷冷說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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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秀蓮走進廚房，見碗片筷子被撒了一地，瞬間就明白了。
她沒有多言語，拿起掃帚準備清掃。
許興華見狀：“你別掃，就讓它一直擺那兒！誰也別收拾。”
“別收拾讓扎人了？年年過年吵，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
“葉萍呢？”
“別管她，讓她一天扒在手機上看！”
……
許清月看著院子里還未晾干的衣服，腦海里不禁浮現出倪葉萍忙里忙外的樣子，心頭涌上來說不清的酸楚，爸爸為什么不能理解理解媽媽？
但想到許興華前一天還奔波在外，當天空還沒破曉，當她們還在睡夢中時，許興華已經悄悄起床，耐著寒冷去上班，她又是一陣心疼。
明明大家都很有愛，為什么不能互相多一些包容和理解呢？許清月還是不明白。
“你姐呢？”徐秀蓮問。
“不知道，不在外面嗎？”
“沒有呀，你過去吃飯吧，別管他們，讓他們拗吧。”
徐秀蓮正準備向大門口走去，透過窗戶見許清月坐在自家的火爐旁，她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你怎么坐這來了？”
“還沒吃完？冷了吧？”
“沒冷。”
“冷了倒了，再去盛點熱的。”
“不用，不冷，只是有點難吃。”
徐秀蓮見許清月夾起一個爛了的餃子放進嘴里，不覺心疼起來，“兩個大人，嗆起來誰也不讓誰，年年讓孩子們也跟著擔驚受怕。”
許清月聞言，一顆豆大的淚珠落下來，接著是一連串的淚珠，她嘴角動了動，很咸很咸。
她從不喜歡在別人面前哭，包括親人，除非忍不住。
徐秀蓮見狀，更加心疼起來，嘴里不停說著什么。
許清月聞言哭得更厲害了，原本還期待著今年就安安穩穩地跨年，但她卻哭成了淚人。
“我沒事。奶奶，紙在哪？”
她抽了幾片紙巾，鼻涕眼淚擦了個干凈，但眼淚依舊不受控制的流出來。
“姐？”
“泠泠叫你呢，把這個倒了，再去吃點熱的，把碗給奶奶，奶奶去給你盛。”
“不用。”許清月起身又揪了一片紙巾將淚抹了個干凈，“我自己去。”
徐秀蓮拉了一下許清月的胳膊，語重心長地說：“奶奶告訴你，別當著你爸媽的面哭，讓他們看見了準又嗆火，我們小月是個乖孩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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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鬧過后便是一種割裂的安靜。
許清月不想多言，確定沒什么事情要做了，她便早早鉆進了被子里。
一行淚劃過面頰浸濕了枕巾，今夜的她注定很難過，但她也明白，總會過去的。
手機響了幾聲，是初中宿舍群聊里的消息，她看著手機屏幕上滾動著的你一言我一語，默默將手機調成靜音后便睡了。
“放爆竹了啊！”許興華的聲音。
許清月和許清泠在半夢半醒中接收到了信號，立馬捂著耳朵同時將頭鉆進被子里。
等著三聲爆竹聲響過，她們才慢慢將腦袋從被子里鉆出來。
許清月打開手機看了一眼，【5：30】，QQ上顯示出“99+”消息，最上面的那一條帶著些許陌生，卻讓她感受到了新年的氣息。
【時雨瀟】：新年快樂！
是啊，新的一年，要快樂！
【有月光】：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