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跑道上的幾何課
六月五日，氣溫32℃，東南風2級。林允檸站在800米起跑線前，運動鞋尖蹭過跑道上的白色標記線，那道弧線讓她想起程彥舒畫輔助線時的手腕動作。遠處單杠區的綠色油漆尚未干透，上周他在這里教她用粉筆測量菱形角度，白色粉末落在他后頸，像撒了把碎鉆。
「林允檸！」葉淺沫的呼喊從觀眾席傳來，女生舉著的彩虹旗上貼著楓葉貼紙，在陽光下晃成斑斕的色塊。顧言抱著班級相機蹲在裁判席旁，鏡頭蓋繩上的菱形掛件隨著他的動作輕擺，那是林允檸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用廢膠卷盒做的。
「各就位——」發令員舉起發令槍，林允檸屈膝下蹲時，右腿內側的舊傷傳來細微的刺痛。不是疼痛，更像是某種記憶的喚醒——那年的秋雨，江以澈的傘骨硌著她肩膀，她盯著他白襯衫后頸的弧度，沒注意到地面的積水。
槍響的瞬間，人群向前涌動。林允檸保持著中等速度，目光卻被前方穿白T恤的男生吸引——他的后頸弧度太過相似，連碎發翹起的角度都如出一轍。胸腔里的心跳逐漸紊亂，她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變得急促，直到右側傳來熟悉的聲音：「盯著別人跑，會缺氧的。」
程彥舒斜切入她的跑道，藍色護腕在擺臂時擦過她手背。他今天沒穿校服外套，只穿了白色短袖，露出的小臂上有淡淡的曬痕：「數到三，我們換步頻。」他的聲音帶著檸檬糖的清爽，和他講題時含著水果糖的語調一模一樣。
「一、二、三。」
兩人同時邁出左腳，腳步聲在跑道上形成整齊的節拍，像幾何課上用三角板畫出的平行線。林允檸偷偷側頭，看見他耳后的淚痣隨著呼吸輕顫，忽然想起昨天值日生擦黑板時，他后頸沾到的粉筆灰——那時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拂去，觸感像觸到新生的蟬翼。
二、終點線的菱形倒影
最后一圈的提示牌映入眼簾時，林允檸的右腿肌肉開始抗議。她試著加速，膝蓋卻傳來鈍痛，身體不受控地向左側傾斜。程彥舒的反應快過她的思考，長臂一伸攬住她的腰，指尖觸到運動服下脊椎骨的凸起：「放松，用核心力量帶腿。」
他的掌心帶著防曬霜的椰香，和江以澈常用的雪松味截然不同。這個認知讓林允檸忽然清醒，她挺直腰背，跟著他的節奏調整呼吸。沖過終點線的瞬間，慣性讓兩人向右側轉了個小圈，她的額頭輕輕撞在他鎖骨上，聽見他喉嚨里發出短促的悶哼。
「沒事吧？」程彥舒松開手，卻仍虛扶著她的小臂，防止她摔倒。林允檸抬頭，看見他耳尖紅得要滴血，淚痣被汗水浸得發亮，像顆嵌在白玉上的紅瑪瑙。遠處傳來顧言的歡呼聲，相機快門聲此起彼伏，她知道，那些鏡頭里一定記錄下了他們交疊的影子。
「我沒事。」她掙脫他的手，卻在低頭時看見他護腕上的楓葉刺繡被汗水洇開，紋路顯得格外清晰。那是片五裂的楓葉，葉脈走向和菱形的對角線驚人相似——這個發現讓她想起他課桌抽屜里的刻痕，想起他草稿紙上無數個歪扭的菱形。
三、儲物柜里的秘密交換
午休時的教室悶熱得像蒸籠，吊扇的嗡鳴中，林允檸躲在后排儲物柜前整理相機包。金屬柜門打開的瞬間，她愣住了——自己的運動包搭扣上，不知何時掛著只藍色護腕。
護腕的楓葉刺繡旁，用銀線繡著極小的「CY.S」縮寫，內側的布料上還有行小字，用紅筆寫著：左撇子的幾何課筆記。她輕輕撫摸刺繡紋路，發現楓葉的中脈竟由兩條相交的輔助線構成，交點處繡著顆微型五角星。
「找什么呢？」
程彥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少年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手里轉著她的相機鏡頭蓋。他的T恤領口被汗水洇濕，露出精致的鎖骨，和江以澈的輪廓相似，卻多了道淺色的疤痕——那是他小時候爬樹摔的，上周他講題時不小心露出來過。
「這個……」林允檸舉起護腕，陽光穿過儲物柜的縫隙，在他后頸投出菱形光斑，「為什么給我？」
程彥舒挑眉，虎牙在陰影中閃了閃：「交換信物啊。你看——」他掀起左手袖口，露出內側的淡褐色胎記，形狀像片楓葉，邊緣有鋸齒狀的起伏，「獨一無二的防偽標識，比江以澈的菱形袖扣特別多了。」
林允檸的指尖在護腕上頓住，他竟然知道。程彥舒看著她驚訝的表情，忽然從褲兜里掏出枚菱形硬幣，在指尖轉出銀灰色的弧光：「去年校慶，我看見你給江以澈拍照，鏡頭蓋掉在地上，裂成了菱形。」
她猛地抬頭，撞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她想象中的戲謔或憐憫，只有清澈的光，像幾何課上擦得透亮的三角板，能照見人心底的褶皺。
四、圖書館的葉脈密碼
下午的自由活動時間，林允檸在圖書館攝影區找書，木質書架間浮動著舊紙與陽光的混合氣息。她踮腳去夠頂層的《校園攝影構圖》，指尖剛觸到書脊，片楓葉書簽忽然從書頁間滑落。
書簽的葉脈被壓得薄如蟬翼，邊緣有極細的菱形刻痕，葉脈間用鉛筆寫著半行字：菱形是楓葉的骨架。背面的空白處，用橙色熒光筆寫著「程彥舒」三個字，最后一筆拖出的小尾巴，和他課本上的簽名一模一樣。
「在找什么？」
程彥舒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他懷里抱著本《幾何與自然形態》，封面印著蕨類植物的解剖圖，每片葉子都被幾何線條拆解。他看見她手中的楓葉書簽，耳后泛起薄紅，卻仍故作鎮定地翻開書：「這本書里說，所有植物的生長都遵循幾何定律，比如楓葉的掌狀分裂，其實是等邊三角形的變形。」
林允檸望著書簽上的刻痕，想起他課桌抽屜里的「程彥舒到此一游」，旁邊那個歪扭的菱形，原來都是楓葉的化身。她忽然伸手，握住他的左手腕，將護腕輕輕往上推——去年她替他撿鋼筆時瞥見的楓葉標本，原來夾在他的幾何筆記本里。
「所以你總在畫菱形，是因為楓葉？」她的拇指撫過他腕間的傷疤，那是七歲時他模仿江以澈爬單杠摔的，「而我總在拍菱形，是因為……」
「因為你想抓住光的形狀。」程彥舒替她說完，陽光穿過書架的菱形格子，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但光從來不是被抓住的，是用來照亮眼前人的。」
五、傍晚操場的雙重曝光
放學后的操場被夕陽染成蜜色，單杠區的綠色油漆散發著清新的味道。程彥舒坐在單杠上晃著腿，林允檸舉著相機站在三米外，取景器里，他的后頸弧度與單杠的金屬杠形成完美的菱形框架。
「頭往左偏十五度。」她調整焦距，鏡頭里，他耳后的淚痣剛好落在菱形的右下角，像數學題里最后那個完美的句號。
「這樣？」程彥舒配合地轉動腦袋，夕陽為他的睫毛鍍上金邊，「上次看你拍教學樓的菱形窗格，其實單杠的角度更適合拍人像。」
快門聲響起時，林允檸聽見膠卷轉動的輕響。這次的取景器里，沒有江以澈的影子，只有程彥舒帶著笑意的眼睛，和他腕間空無一物的左手——那只藍色護腕，正穩穩地戴在她手上。
「換你了。」程彥舒跳下單杠，從她手里接過相機，「站到單杠中間，舉起戴護腕的手。」
林允檸照做，夕陽穿過她腕間的楓葉刺繡，在地面投出細長的影子。程彥舒調整著鏡頭角度，忽然說：「把脖子上的哨片吊墜摘下來，舉在胸前。」
金屬哨片在夕陽下泛著冷光，林允檸將它與護腕并列，聽見程彥舒按下快門的聲音。相機顯示屏亮起時，她看見自己的影子與他的影子在畫面里交疊，護腕的楓葉與哨片的菱形形成雙重曝光，像兩條終于相交的輔助線，共同構成了個完整的圖形。
六、幾何課的熒光情書
次日的幾何課，陳老師在黑板上畫著菱形判定定理：「對角線互相垂直且平分的四邊形是菱形，這是最基礎的判定方法。」林允檸望著黑板，卻在程彥舒的后頸弧度里看見單杠的影子，看見昨天傍晚的菱形光影。
「林允檸，上來標注輔助線。」
她拿著粉筆走上講臺，忽然想起程彥舒說的「光用來照亮眼前人」。粉筆尖落在黑板上，她沒有急著畫對角線，而是在菱形內部畫了只戴著藍色護腕的草稿紙青蛙，青蛙手里舉著片楓葉，楓葉的葉脈是兩條相交的輔助線。
全班發出輕笑聲，葉淺沫在后排吹了聲口哨。程彥舒轉身時，林允檸看見他眼里的笑意，聽見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青蛙的護腕畫反了，左撇子的護腕應該戴在右手。」
她低頭看自己的左手腕，藍色護腕的楓葉正對著教室窗戶的方向。陽光穿過玻璃，在她課本上投出明亮的菱形光斑，恰好套住程彥舒的側臉——他正在筆記本上畫回復她的涂鴉：戴著相機的小熊給青蛙拍照，背景是片由菱形組成的楓樹林。
下課鈴響時，林允檸發現他在她課本空白處用橙色熒光筆寫了行字：你的輔助線，是我見過最溫暖的銳角。句尾的句號點成了顆小星星，旁邊畫著個笑臉，淚痣的位置用紅筆點了個小點。
她摸了摸腕間的護腕，又摸了摸頸間的哨片吊墜——此刻，吊墜不再是冰涼的金屬，而是帶著程彥舒掌心的溫度。窗外的香樟樹沙沙作響，六月的風帶來遠處的蟬鳴，她忽然明白：有些相似從來不是束縛，而是命運饋贈的線索，引領著兩個曾在影子里迷路的人，走向彼此的光。
七、儲物柜的深夜獨白（回憶補敘）
【注：此段為人物心理補敘，非實際場景】
昨夜十點，程彥舒坐在書桌前，臺燈下攤開著幾何筆記本。他翻開夾著楓葉書簽的那頁，紙上是林允檸上周借他的相機拍的單杠照片，照片里的菱形光影被他用紅筆圈出。
筆記本空白處寫著密密麻麻的字跡：
「她總在拍菱形，就像我總在畫楓葉。
江以澈是我們共同的影子，
但影子的存在，不就是為了證明光在前方嗎？
今天體測時，她靠在我肩上的重量，
比任何幾何定理都更讓我心動。
原來喜歡一個人，
就是想成為她的輔助線，
幫她畫出更明亮的人生圖形。」
他放下筆，從抽屜深處拿出個鐵盒，里面裝著各種形狀的瓶蓋刻痕，最新的那枚上，楓葉與菱形交織成復雜的圖案。他摸了摸腕間的傷疤，又摸了摸后頸的淚痣，忽然笑了——這些獨一無二的印記，終于不再是模仿的證明，而是成為自己的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