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菜眼睛睜開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鄰村獵戶于榕的懷中,冰冷的衣衫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風一吹就是刺骨的寒冷,唯一的熱源還是她與于榕懷抱相貼的地方。“是你救了我?
”“你是第二個,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嗎,約著一起去投胎?”于榕將她放在草垛上,
麻利地拾了一堆干柴火燒了個火堆。菜菜抖著身子靠近火堆取暖,
這才發現草垛的另一邊還坐著一個女孩,同她一樣身上的衣服都滴著水。菜菜認得她,
是村里許家的大女兒阿荇。“阿荇,你怎么也……”“阿荇?哦……哦哦,我是阿荇。
”于榕:“她好像腦子有點糊涂了,從河里爬上來后就胡言亂語了好久,
不過剛才你一直昏迷不醒,是她教我怎么給你排水渡氣的……”說到這里,于榕的臉色發紅,
剛才為了救菜菜他的行為過于輕薄:“我是為了救你才給你渡氣的,不是想占你便宜。
”菜菜低著頭道:“是我自己想死,不怪你。”于榕:“有什么事想不開,連命都不要了?
”“娘要賣了我,給哥哥娶媳婦。”菜菜剛滿十五,瘦小干癟,頭發枯黃,
小小的身板每天卻有干不完的活。即便如此,她在家里永遠都是挨罵最多的人,
吃飯只能分到半個芋頭,每天又累又餓,只能借著去山上打柴的機會摘點野果墊肚子。
這天出門前,菜菜聽到娘和爹商量大哥的婚事,相中的女方家要二兩銀子的彩禮,
家里卻是一吊銅錢都湊不滿,娘說想把她賣給村里的老光棍孫大牙,彩禮要個三兩,
不光能給大哥娶個媳婦,還有一兩留著給孫子裁衣。那個孫大牙菜菜是知道的,
瘸了條腿又好酒色,路邊母狗他都要上去摸一把,光想一想她就覺得反胃。
菜菜鼓著勇氣反抗了一把,求爹娘不要把她賣給孫大牙,
卻被爹甩了一耳光:“不害臊的死丫頭,還想自己挑男人不成?”娘勸到:“你嫂嫂家要錢,
娘也是沒辦法了,那可是你親大哥啊,你不幫他還是人嗎?再說了,
那孫大牙也沒什么不好的,年紀大是大了些,好不容易有個老婆肯定會心疼的。”“娘,
我不要嫁給孫大牙,求求你了。”菜菜的娘見勸說無果,
抄起一根棍子就往她身上打:“怎么就生出你這個白眼狼?真是反了你了!沒有我哪來的你?
”菜菜挨了打,又被趕出去打柴,從起床到出門滴米未進,
饑腸轆轆的感覺比身上挨的打更讓人難受。路上偏偏又遇到了瘸著腳遛彎的孫大牙,
孫大牙的視線黏在菜菜瘦小的身板上,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菜菜,你家大哥要娶媳婦了?
你什么時候嫁男人啊?”嚇得菜菜一路小跑。跑到山腳的時候,
菜菜才發現柴刀不知何時給跑丟了,她不敢回去找,蹲在河邊小聲地哭了一通。
她的臉上、身上的疼痛都在提醒她,弄丟一把柴刀又要挨多少打。太苦了,
餓著肚子的菜菜想到孫大牙的臉感到絕望。她在河邊蹲了一個上午,
忽然覺得流淌的河水像是有魔力一般在吸引她。不如死了算了,菜菜抹了抹眼淚,
扔掉了身上的柴筐,縱身一躍。“太過分了!”于榕聽了菜菜的遭遇氣憤不已。
他將遠處的一個背簍拿過來,從里面掏出一個竹筒和一個油紙包,
這是他出門打獵時帶上的食物。油紙包里面是兩個面餅,
于榕將一個面餅放在火堆上烘了一烘,遞給菜菜:“先填個肚子,我們幫你想想辦法。
”他看到阿荇盯著另外一個面餅,心說這應該也是個吃不飽飯的,
就將餅又烘了一個遞給阿荇。“謝謝。”阿荇接過餅咬了一口,
在嘴里囫圇翻了幾個來回都沒咽下去:“要是有奶茶就好了。
”于榕一邊將竹筒打開一邊說道:“我就說她腦子糊涂了,說了好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可能是在水里磕到了。”“我沒有,我現在靈清了,我叫阿荇,她叫菜菜,
你是隔壁村于老頭的兒子,因為克母克父克妻到現在都還沒娶到老婆。
”于榕:“原來腦子沒糊涂,那你又是為什么不要命了。
”阿荇指著菜菜說:“她家里是親娘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家里的是個后娘。
”菜菜同情地看著她,阿荇家里的情況,她也是知道的:繼母過門后又生了一個妹妹,
阿荇的爹也就不喜歡這個大女兒了。阿荇說:“這日子沒法過了,但尋死不是一個好選擇,
人生有無限的可能,我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么?
只要膽子夠大……”于榕將竹筒的蓋子遞給她,打斷了她的發言,阿荇低頭一看,
竟是酸菜燉豬血。她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塊,鮮咸的滋味好像讓自己的味覺復活了,
就連干巴的面餅,都在燉豬血的搭配下變得有滋有味起來。
“真好吃……”菜菜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下來,她從未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心里說不出的委屈,又不受控制地痛哭了起來。“這可憐孩子。”阿荇給她拍背順氣,
完全忘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豪言壯語道:“我們一起逃出去吧,有手有腳能干活,
去哪里不能快活?”于榕:“辦法也不是沒有,
你娘要三兩彩禮 我倒是也能拿得出……就是……就是……你愿意讓我去提親嗎?
”阿荇指著像根豆芽菜的菜菜:“你們對待人生大事都是這么隨便決定的嗎?
她還是個孩子啊!”于榕:“不小了啊,可以說親了。”阿荇想了想:“也是,
沒有比這更快解決問題的辦法了,于大哥,你要不要也撈我一把?
”于榕大驚失色:“使不得,我只能娶一個媳婦的。”阿荇:“你要是不娶我們,
我就把你半夜偷看王嬸兒洗澡的事情說出去。”“我沒有!那天晚上我下山一身汗,
剛好路過河邊想洗一洗……誰知道王嬸兒也在那……”于榕委屈極了,當時他又驚又怕,
光著膀子縮在水草中不敢吱聲,等聽到對方悉悉索索穿好衣服走了才敢出來,回家照照鏡子,
脖子以上全是蚊子包。不過,這事兒阿荇是怎么知道的?
阿荇威脅道:“只要你乖乖娶我們回家,這事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菜菜小聲地說:“是第四個。”阿荇:“對,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而且你是假娶,
不能真的作夫妻。”于榕驚呆了,世上還有這般蠻橫不講理的人,
哪里像剛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活脫脫的一個山大王。“你放心,我會補償你的,
錢財都不會少了你的,而且我知道你有個癱瘓在床的老父親,我會幫你治好他。
”阿荇的眼睛亮亮的,她勢在必得。“就你?”阿荇:“我知道一個很靈的偏方,
包治癱瘓的。”于榕回家后掏出所有的積蓄,來到自己的姑婆家中,
求姑婆去隔壁村的田老三家和許家說親。姑婆不敢置信:“你瘋了?要娶兩個媳婦?
你是員外老爺嗎?怎么就好的不學學壞的!”“姑婆,我……廟里的大師說我命硬,
娶一個媳婦容易被克死……就是要兩個才行……大師還說,能沖喜,爹的病能好起來。
”于榕支支吾吾地扯謊,蒼天啊,他做了半輩子的老實人,突然就不老實了!“真的?
那……大師說的話還是要信的。”姑婆將他拿出來的碎銀子往戥子上一堆,將將有個八兩,
便說道:“拿二兩娶媳婦,剩下的翻修一下婚房,還能扯幾身新衣裳。”于榕:“姑婆,
田家想要三兩的彩禮把女兒嫁給同村的老光棍,
我恐怕要出四兩才行……還有許家總不能比田家少……”姑婆來回走了幾步,
目光中透著精算:“你放心,這錢 姑婆幫你省出來!”第二天,
姑婆風風火火地跑到于榕家匯報成果:“談妥了,五兩!給田老三家二兩八,
跟他說幫忙找個年紀相當的有女子會有400文謝禮,加起來就有三兩多了,
果然就說了許家!許家不知田老三家拿了二兩八,被我壓到一兩八,
那許家的后母一聽是娶兩個媳婦沖喜的,也不大在意彩禮多少,恨不得馬上把繼女給嫁過來。
哎喲……”姑婆喝了一口茶,感嘆道:“怎么親生的和不親生的都這么作孽。
”她說完又反應過來作孽的源頭在于榕身上,又說笑道:“好在是你,姑婆知道你為人處事,
若是換成別人要娶兩個媳婦,那就是真作孽。
”于榕:姑婆你不用解釋了……菜菜和阿荇當晚都被家里告知要一同嫁給一個窮獵戶,
雖說事情就是阿荇提出來的,但她倆為了不讓家里起疑,都假意地小反抗了一下。
菜菜的娘罵道:“不是說不想嫁給孫大牙嗎,現在如了你的意還不同意了?
你是不是私底下看到哪個男人了?”罵得菜菜抹著眼淚收拾自己的衣服,
菜菜娘冷笑一聲:“還以為有多不愿意,還不是忙著嫁過去,養了這么多年養了個白眼狼。
”菜菜把指甲嵌入掌心,悶聲說道:“那我就是個白眼狼吧。”至于阿荇那邊,
她的繼母根本不在乎她的反抗,拿了掃把就要打她,
不過這次阿荇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由著她打,大喊大叫著跑開了。就這樣,
兩人一起被送到了于榕家。于榕站在供桌前欲哭無淚,這以后還有誰愿意嫁給他啊!
他家門口站滿了圍觀的村民,都是聽到他要娶兩個媳婦跑過來看熱鬧的。
他那癱瘓多年的爹被移到了椅子上,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
十有八九是罵他在外面學了一堆花花腸子,什么大師看命,于老頭是一點都不信的。
“一拜天地。”于榕牽著兩根紅綢布硬著頭皮拜堂。“二拜高堂。”于榕別過臉,
不敢面對自己老父親的視線。“夫妻對拜。”于榕在村民起哄的笑聲中看到,
其中一個新娘握上了另一個新娘的手,好似在給對方打氣。“送入洞房~”什么洞房花燭,
于榕在于老頭不解的目光中,將鋪蓋攤在他爹的房間里。“你小子究竟搞什么名堂?”“爹,
為了給你沖喜你信不信……”“我信你個頭。”菜菜坐在床上,心臟突突地跳,太瘋狂了,
做人還能假成親。忽地燭光一閃,頭上的紅布已經被人掀走,
只見阿荇站在她跟前看著她:“你睡里面還是外面?”“什……什么?”阿荇:“就一張床,
咱倆擠擠唄,累了一天了,趕緊睡覺。”菜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這都什么事啊,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這以后的日子又該怎么過。阿荇一巴掌拍住翻滾的菜菜:“睡覺,
明天還要干活呢。”哦,反正要干活就是了,菜菜的心定了下來,沒一會也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于榕照常去廚房燒火做飯的時候發現里面已經有人了,他嚇了一大跳,
走過去一瞧才發現是菜菜在廚房里忙活。他看著鍋灶上已經蒸好的饅頭和煮出稠漿的米粥,
心中一暖,娶了媳婦到底是不一樣的。“你怎么起這么早?”菜菜將切好的咸菜放進盤子里,
囁囁嚅嚅地說:“我自作主張用了白米……你不會怪我吧……”饅頭是雜糧面做的,
煮粥她本來想找糙米的,沒找著。于榕:“沒事,我家就吃白米,你放心吃,
咸菜要用油炒了更香。”“油……”菜菜瞪大了眼睛,她家為了省油,
咸菜都是生著吃或蒸爛了了吃,還沒試過油炒的。“早啊!”阿荇打著哈欠走進廚房,
拿起一個饅頭就啃了起來:“真干巴……”于榕:“你說什么呢,菜菜一大早起來做的,
你還嫌棄上了。”阿荇:“沒有說不好的意思,就是覺得光吃饅頭有點干,有沒有粥啊?
”菜菜將一碗粥遞到她的手中,又貼心地給她撥了一些咸菜。于榕看了心里有點不舒服,
這個阿荇自己沒有手的嗎?三人擠在一張小破桌上吃著早飯,菜菜喝著白粥眼淚又掉了下來。
阿荇:“你哭啥?”“沒……就是覺得好幸福。”阿荇:“這就幸福啦?
那以后我帶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豈不是要暈過去。”于榕:“你就別吹了,你答應我的偏方呢?
”阿荇伸手在桌上來回晃了一下,最后縮回去用手背擦了擦嘴:“你別急,
我今天去山上找幾種藥材,你去鎮上買一套銀針,晚上就給你爹治病。
”她看了看外頭已經升高的太陽,嘆了口氣:“非得今天嗎……沒看見我在忙嗎?
”于榕問道:“忙什么?你是不是騙我的,現在不想治了,還是不會治?
”阿荇:“呃……你別激動,我沒有說你。”于榕:“你最好沒有騙我。
”于老頭還不知道自己要被某種“偏方”治療,一心沉浸在自己兒子變得荒唐帶來的郁悶中。
他看著端著早飯過來的菜菜,這孩子干瘦干瘦的都還沒長開,
他的愧疚達到了頂點:“孩子啊,委屈你了,你要是不想留下就跟我說,我讓大毛放你走。
”菜菜:“大毛是誰?我不想走啊,這里很好,爹,我喂你吃飯。
”于老頭被菜菜的一聲“爹”喊得心里一顫,都忘了接下來要說什么了。傍晚,
于榕從鎮上匆匆忙忙回來,剛進院門,就發現家里多了一個男人,還是個半死不活的男人。
“哪里來的野男人?”菜菜:“阿荇從山上撿回來的,傷得怪嚴重的。
”“山上的男人也敢隨便撿,就不怕是山匪嗎?”阿荇:“幫他把傷口處衣服剪開,
我先看看他的脈象。”于榕去找了把剪刀,阿荇卻又說不用他幫忙剪開了,
并以治病要清靜為由將他們都趕了出去。“神神乎乎的,到底會不會治病啊。我真蠢,
一個鄉下丫頭怎么會治病,我真是鬼迷心竅,白搭了名聲。”于榕在院子里絮絮叨叨。
“大毛哥,你別心急,我覺得她會的。”菜菜突然說道。于榕:“你……你喊我什么?
”當晚,阿荇光忙著救治撿回來的男人,菜菜幫忙熬藥,于榕又被趕到了他爹的房間里。
“大毛,那個菜菜不錯的,你要好好待她。”他爹突然說道。于榕:“爹,
能不能不要在他們面前喊我大毛。”于老頭沒有接收到他的訴求,
自顧自問:“你另一個媳婦呢?是不是送回去了?送回去了也好……總不能對不起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