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句“跑什么?”,也許只是他隨口一問,沒有任何深意。
對,一定是這樣。
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物,日理萬機,怎么可能還記得高中那個塵埃里的她?
肯定是她反應過度,想多了。
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像是在催眠自己。
試圖將那份幾乎要將她溺斃的恐慌與心悸強行壓下去。
這一日,京大圖書館。
她特意選了個人最少、最偏僻的藝術類書架區。
把自己埋在一堆厚重的畫冊和理論書后面。
老舊書頁散發出淡淡的霉味和墨香,稍微安撫了她躁動不安的心。
正看得入神,指尖劃過一幅展現木材天然紋理的圖片。
眼角余光卻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牽引,不受控制地掃向不遠處的窗邊。
午后的陽光穿過高大的玻璃窗,溫柔地灑落。
一個挺拔頎長的身影沐浴其中,側影線條干凈利落,宛如刀刻。
他一手閑適地插在西褲口袋里,另一手拿著一本厚厚的、看起來像是外文文獻的書籍,正安靜地翻閱著。
陽光勾勒著他冷峻的眉眼,柔化了他周身疏離的氣息,卻更添了幾分不真實的俊美。
是裴恒。
姜寧的心臟驟然停止跳動,又在下一秒瘋狂擂鼓。
咚咚!咚咚!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耳根不受控制地再次燒起來。
幾乎是條件反射,她像受驚的兔子般立刻低下頭,胡亂抓起手邊的書本充當掩護。
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往后縮,幾乎是貼著冰涼厚重的木質書架。
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后背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她才稍稍找回一點理智。
但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太嚇人了。
怎么……又遇到了?
這里是藝術類圖書區,他一個生物工程系的教授,怎么會在這里看書?
她不敢再抬頭,匆匆收拾好東西。
幾乎是踮著腳尖,沿著書架的陰影,像做賊一樣飛快地溜出了圖書館。
中午去食堂吃飯,姜寧吸取教訓,特意避開了高峰期。
并且選了離門口最近、人相對較少的窗口排隊。
隊伍緩慢地向前挪動,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混合香氣。
她低著頭,盯著前面同學的鞋跟,心里還在胡思亂想——
他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吧?
食堂這么大,時間也錯開了……
忽然,背后傳來一種極具存在感的壓迫感。
并不強烈,卻像是一束精準聚焦的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后頸上。
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審視,和一種……讓她頭皮發麻的探究。
僵硬,從腳底瞬間蔓延到頭頂。
她幾乎能感覺到自己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是……是他嗎?
不可能……吧?
她用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立刻回頭。
幾秒鐘后。
她緩慢地、帶著一種赴死般的絕望,微微側過臉,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
隔著三四個人,那個讓她心驚膽戰的身影,赫然立在那里。
依舊是簡單的白襯衫,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
袖口規整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段線條流暢的手腕。
他手里拿著餐盤,似乎在看前面窗口的菜單。
神情是一貫的清冷平靜,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可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這個時間點,這個最普通、菜色也最家常的學生一食堂?!
他不是應該去教職工餐廳,或者……干脆不在學校吃飯嗎?
“同學,到你了,要什么?”
打飯阿姨不耐煩的聲音將她驚醒。
“啊……要、要這個,還有這個……”
姜寧猛地回神,慌亂地指著兩個最便宜的素菜。
刷卡,接過餐盤。
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轉身,低著頭,手臂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湯汁差點灑出來。
她不敢再看裴恒的方向一眼,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逃離。
飯菜的香氣此刻聞起來都讓人反胃。
她像一只被無形獵鷹盯上的兔子,只想逃回自己的巢穴。
擦肩而過的人群中,隱約傳來幾個女生壓抑的驚呼和低語。
“天!我沒看錯吧?那是裴教授?他居然來一食堂了?”
“我的媽呀,活的裴教授!他今天怎么回事?還排隊……”
“是為了體驗生活?還是……”
“你看他看的方向,是不是在看前面那個女生啊?”
后面的話姜寧沒聽清,她已經跑遠了。
京大就這么大,偶遇很正常,教授來學生食堂吃飯……或許只是心血來潮?
她拼命安慰自己。
他肯定不是故意的,肯定沒有在看她。
對,絕對不是。
下午有一門全校聞名的藝術鑒賞選修課,老師講課風趣,給分寬松。
姜寧當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搶到名額。
指望著能靠這門課拉高一下績點。
她特意提前十分鐘到達階梯教室,想找個最后一排靠墻的角落,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當她推開教室門,目光習慣性地掃向后排時,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后排靠窗的位置,光線最好的地方,裴恒赫然坐在那里。
他交疊著雙腿,姿態閑適,手里拿著一本書,似乎在課前閱讀。
周圍空著好幾個座位,沒人敢靠近。
他……他怎么會在這里?!
生物工程系的頂尖教授,來聽本科生的藝術鑒賞選修課?
旁聽?
還是……為了什么?
姜寧腦子里嗡嗡作響,幾乎是憑著本能,迅速縮回了剛邁進教室的腳,轉身就想逃。
“同學,麻煩讓一下,要上課了。”身后傳來一個溫和的催促聲。
姜寧這才發現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堵在了門口。
她慌忙側身,讓后面的同學進去,自己卻像個木樁一樣杵在門外,手足無措。
進去?
還是不進?
進去就要和他在同一個空間待上整整一個半小時!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就覺得呼吸困難。
不進?
這門課她好不容易搶到的,學分對她至關重要……
最終,對學分的渴望戰勝了恐懼。
姜寧像是奔赴刑場一般,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她選了第一排最角落的位置,緊緊挨著墻壁,恨不得能隱身。
整整一節課,九十分鐘,對姜寧來說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她如坐針氈,背脊挺得筆直,雙手緊緊攥著書包帶子。
老師講了什么名畫,分析了什么流派,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
有一道清冷的目光,時不時地,若有似無地落在她的后背、她的側臉、她微微泛紅的耳廓上。
那目光并不灼熱,卻像帶著實質性的壓力,讓她坐立難安,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終于,下課鈴響了。
姜寧像是得到了赦令,在老師說出“下課”兩個字的同時,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抓起書包,第一個沖出了教室。
她一口氣跑出教學樓,站在人來人往的林蔭道上。
午后的風吹在臉上,才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些。
圖書館、食堂、選修課教室……
一天之內,三次“偶遇”。
地點一次比一次出人意料。
他的目光一次比一次……讓她無法忽視。
這頻頻的出現,這幾乎如影隨形的注視……
真的……只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