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裴恒那近乎苛刻的指導和姜寧小組玩命般的努力。
神經元模型的制作出乎意料地順利。
當那個結構復雜、形態精妙的模型初步完成。
擺放在工作室的燈光下時,連一向挑剔的系里老教授都忍不住點頭。
“不錯,有點意思?!?/p>
“細節處理得很到位,形態也抓住了那種生命結構的韻律感。”
這份初步的肯定,讓連日熬夜、精神緊繃的姜寧稍稍松了口氣。
很快,系里決定組織一次小范圍的項目進展展示會。
就在雕塑系最大的那間展廳里,邀請了相關老師和幾個學生代表參加。
姜寧小組的模型,被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燈光下,那復雜的神經元結構。
每一個微小的突觸連接,都透著一種令人屏息的精細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藝術張力。
不少老師和同學都圍在模型前,低聲討論,臉上帶著贊嘆。
姜寧站在人群外圍,手心微微出汗。
她既為作品得到認可感到欣慰,又因為這過分的矚目而有些不安。
尤其是,她眼角的余光瞥見,裴恒也來了。
他作為生物工程系的合作項目負責人。
被邀請坐在了臨時搭建的評委席上,旁邊是雕塑系的幾位教授。
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高領毛衣,外面是黑色長款風衣,整個人顯得更加清冷疏離。
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目光偶爾掃過展出的幾個模型,神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緒。
展示進行到提問環節。
幾個常規的問題被提出和解答后,一個打扮精致的女生站了起來。
是張瑤。
班里活躍,也是裴恒眾多公開傾慕者之一。
平時看姜寧的眼神就帶著幾分不屑。
此刻,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目光卻直直地看向姜寧。
“姜寧同學,”她聲音清脆,故意揚高了些,確保所有人都能聽見。
“你的這個神經元模型,確實做得非常精細,細節令人驚嘆?!?/p>
她先是贊揚,語氣卻透著一股假意。
話鋒陡然一轉,帶著一絲故作天真的困惑。
“只是……我感覺這個作品的風格,和我們雕塑系主流追求的那種粗獷、有力量感的風格,好像不太一樣?”
她微微歪頭,眼神掃過模型,又若有似無地飄向評委席上的裴恒。
“有點過于追求微觀的細節了,還有……某種,嗯,特定的審美傾向?!?/p>
最后幾個字,她咬得格外清晰,笑容也加深了,帶著惡意。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迎合……某些‘特殊’的指導意見,才特意做成這樣的呢?”
轟——!
這話如同一盆臟水,劈頭蓋臉地潑了下來!
整個展廳瞬間死寂!
連竊竊私語都消失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圍響起了幾聲壓抑的抽氣聲,不少人交換著震驚又看好戲的眼神。
所有人的目光——
驚訝、探究、幸災樂禍、鄙夷。
像無數根探照燈,齊刷刷地聚焦在臉色慘白的姜寧身上。
以及,評委席上那位依舊面無表情的裴恒教授身上。
那話里的暗示太明顯了!
簡直是把“走后門”、“靠關系”、“以色侍人”這種最惡毒的揣測,包裝在藝術討論的外衣下,當眾甩在她臉上!
殺人誅心!
姜寧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血液卻瘋狂地往頭頂沖,不是羞澀,是極致的難堪和憤怒!
她猛地攥緊了拳頭,一股屈辱的火焰在她胸中燃燒。
她猛地抬起頭,想要瞪向張瑤,想嘶吼出“你胡說!我沒有!”。
可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掐住,發不出任何有力的聲音,只有一絲微弱的氣音。
她看到張瑤眼中的得意和挑釁。
她該怎么反駁?
說自己的風格就是這樣?
可張瑤恰恰抓住了她與系里主流風格的差異點!
說自己沒有迎合任何人?
可裴恒的指導是事實,模型的成功也確實離不開他!
怎么說都是錯!
怎么解釋都像是蒼白的狡辯,反而會坐實對方的污蔑!
她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眾目睽睽之下,任人指點、嘲笑!
巨大的窘迫和無法辯駁的無力感將她淹沒。
就在她快要被這無聲的羞辱壓垮,連站立都有些搖搖欲墜時。
評委席上,一直沉默的裴恒,動了。
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仿佛根本沒聽到張瑤那番夾槍帶棒的指控。
又仿佛那一切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噪音。
但他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了手,不緊不慢地,握住了面前桌上的話筒。
“咔噠。”
按下開關的細微聲響,在落針可聞的展廳里,卻清晰得如同驚雷。
裴恒緩緩抬起眼瞼。
那雙深邃的墨眸,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壓,緩緩掃過全場。
最后,落在了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姜寧身上,停頓了一瞬。
空氣仿佛徹底凝固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心臟狂跳,目光緊緊鎖住他。
這位年輕、矜貴、在學術界擁有絕對權威的裴教授,要說什么?
他會如何回應這場針對他和姜寧的、赤裸裸的挑釁?
是維護?
還是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