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工作室。
深夜的京大校園，萬籟俱寂。
路燈在空曠的道路兩旁投下昏黃的光暈。
姜寧低著頭，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跟在裴恒身側，腳步虛浮凌亂。
剛才工作室里的一切沖擊太大。
她腦子徹底宕機，只剩下狂跳的心臟昭示著那不是夢。
鼻尖似乎還縈繞著他襯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
腰側被他手臂攬過的觸感滾燙依舊。
提醒著那驚心動魄的親密。
她不敢看他，視線死死黏在自己腳尖前方的光斑上。
可耳朵卻無比清晰地捕捉著他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不疾不徐，就在身旁，像某種無聲的宣告，壓得她喘不過氣。
沉默在夜色中發酵，空氣里全是揮之不去的微妙和緊繃。
姜寧的心跳快得像要炸開，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夜風都吹不涼。
腦子里更是亂成一團漿糊。
裴恒那句低沉又帶著蠱惑的話，如同魔咒般反復盤旋——
一輩子……
這三個字像帶著電流，每次想起都讓她指尖發麻。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聽錯了？
還是……
就在她胡思亂想，快要走到雕塑系女生宿舍樓下時，身旁的裴恒毫無預兆地停住了腳步。
他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個跨學科項目，你做得很好。”
姜寧猛地頓住，像被按了暫停鍵，過了半秒才遲鈍地抬起頭。
路燈的光線勾勒出他完美的側臉輪廓。
明明暗暗的光影下，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專注得仿佛天地間只剩下她一人。
她心尖一顫，像被燙到般迅速低下頭，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
“謝謝裴教授指導?！?/p>
這是她此刻唯一能組織出的，最安全、最符合兩人師生身份的回答。
她甚至不敢想，一個教授對學生說出“一輩子”意味著什么，那太荒謬了。
裴恒的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發頂，還有那再次因為緊張而迅速泛紅、小巧得可愛的耳廓上。
眸色深沉，沉默了兩秒。
然后，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打破常規的力量。
“私下里，不用叫我教授?！?/p>
轟——！
如同又一道驚雷劈在頭頂！
姜寧猛地抬起頭，眼睛睜得圓圓的，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眼里寫滿了純粹的震驚和不知所措。
不叫教授……那叫什么？
裴恒？
這兩個字在她舌尖滾過，燙得她幾乎要咬到自己，卻無論如何都不敢吐露出來。
裴恒看著她這副呆呆傻傻、驚慌失措的可愛模樣，眼神暗了暗。
看著她因震驚而微張的唇瓣和濕漉漉的眼眸，喉結微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
他清楚自己今晚的舉動有多么出格。
但他等了太久，也看到了她為項目拼命的模樣和被人非議時的無助。
他不想再等了。
但他沒有再步步緊逼，火候需要慢慢掌握。
宿舍樓入口就在眼前。
他停住腳步，下頜微抬，示意了一下。
“上去吧，早點休息?！?/p>
姜寧像是得到了赦免令。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本能地驅動著她。
幾乎是慌不擇路地點點頭，轉身就想往宿舍樓里沖。
“等等。”
他的聲音不高，自身后傳來。
姜寧腳步瞬間釘在原地。
身體繃得像一根拉滿的弦，僵硬著不敢回頭。
只聽見他補充了一句，聲音依舊是清冷的調子，卻莫名地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以后別熬太晚，身體重要?！?/p>
說完這句，他便不再開口，只安靜地站在那里。
姜寧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一種陌生的情緒洶涌而上。
她沒敢回應，也不敢再停留。
幾乎是逃也似的，用最快的速度沖進了宿舍樓門，消失在樓道的陰影里。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看不見，裴恒才緩緩收回目光。
他站在原地，夜色濃稠地包裹著他挺拔的身影。
路燈的光線在他冷硬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
那雙深邃的眼眸望著宿舍樓入口的方向。
眸色比夜色更沉，卻又仿佛有點點星光在其中閃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身，邁開長腿，緩步離開。
清冷的臉上，那總是如同冰封般緊抿著的唇線。
此刻竟幾不可察地，微微向上揚起了一個極淺、卻帶著十足把握和愉悅的弧度。
瞬間融化了些許他周身的疏離感，驚艷了夜色。
……
宿舍里一片漆黑，舍友們均勻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姜寧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躺了下去，身體卻像不是自己的，依舊緊繃僵硬。
黑暗中，她睜著大大的眼睛，毫無睡意。
裴恒今晚的出現。
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像慢鏡頭一樣在她腦海里反復播放。
那個突如其來的、帶著滾燙溫度的懷抱。
那句石破天驚、讓她心跳驟停的“整理一輩子工具箱”。
那句打破身份界限的“私下里，不用叫我教授”。
還有最后那句帶著明顯關切的叮囑，“身體重要”。
他……到底想做什么？
這突如其來的靠近，這毫不掩飾的曖昧，讓她惶恐，讓她無措。
更讓她心底最深處，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
滋生出一種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卻又無法忽視的、名為“悸動”的情愫。
姜寧猛地翻了個身，把滾燙的臉頰深深埋進柔軟的枕頭里。
仿佛這樣就能隔絕腦海里那個清冷又霸道的身影。
今晚，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