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少年高大的身影從暮色中踏了進去。
“你又去哪鬼混了？”
林二狗微弓著背坐在院子里，手上拿著那根他用了幾十年的寶貝煙桿，灰白色的煙霧在眼前繚繞更顯得臉色烏沉沉的。
少年的步子邁的很大，只一小會功夫便站在了林二狗面前。
他懷里揣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上掛著細細密密的汗珠。
這少年便是福生。
福生如今已長成了大人模樣，身高腿長，五官俊朗。他的外貌完美規避了林二狗的所有缺點，比小時候還更加的出色，腦袋瓜子也聰明，上學的時候成績十次有九次都是第一名。
以前林二狗對于這個老年得來的兒子是十分滿意的，時常有意無意的要在鄉親們面前炫耀幾句。可后來福生慢慢長大村里開始有了些閑言碎語，都說他林二狗大字不識幾個又矮又挫生不出這樣出眾的兒子。他們起初還只是在背后偷偷議論，后來竟直接發展到肆無忌憚的當面調侃。
原本福生他娘就是人販子拐來的，加上福生出生的時候又是不足月卻足足有六斤八兩重的早生兒。因此，村民的這些話就像是一根刺扎進林二狗的心里，這兒子越出挑林二狗的心里越不是滋味。
福生小學一畢業，林二狗便說什么也不肯再供他讀書，擔心他長了本事就會生出異心，像他那英年早逝的母親一樣總想著逃出這大山，怕自己不但白養他一場還坐實了謠言，只要人在跟前那福生就是他林家的種。
為了上學的事福生想盡辦法的鬧了很多次，后來他不鬧了林二狗便以為他自此會留在村子里本本分分的耕田種地。誰知他近兩年一有空閑就往外跑，這次又不知是去了哪里，足足五天才回。看著他吊兒郎當的模樣，林二狗心想，再管不住，這根苗怕是要廢了。
林二狗將手中的老式銅煙桿翻轉過來，往木桌邊緣敲了敲：“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要媳婦了。”
福生脧了他一眼，冷冷的回：“沒興趣！”
林二狗卻噗嗤的笑出了聲：“沒興趣你偷看人那李家桃兒在河里洗澡？男娃大了都這樣，沒什么好害臊的。”
聞言，福生的耳根子刷的一下就紅了：“不過是個意外罷了，而且我什么都沒看著，你別胡說八道毀了別人名聲。”
意外？林二狗自然是不信的。
他悠然的吸了一口煙，用稀松平常的語氣說：“你準備準備，今晚就跟滿囤把事辦了，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福生將包袱往桌上一甩然后在搖椅上躺下，看似不經意的調侃道：“我看你也挺老當益壯的，想抱娃找村東的俞寡婦自個生去吧！”
他打小就這樣，要么不說話，要么一開口就氣死人，林二狗雖早已習慣，心中也免不了有些不悅。
林二狗湊近煙嘴猛地吸了一口，為了能抱上大孫子只得壓下心中不悅，語重心長的跟他說：“那李桃兒生得是漂亮，可人開口就要八千彩禮，和咱家又素來不和，怎么說你們倆都不可能。滿囤多好啊，人能干，身段也好，要啥有啥，是塊生兒子的好料，雖說比你大個五歲也不算大，不算委屈你。”
福生輕笑一聲道：“你不過就是惦記著人家不要彩禮還有一畝田做嫁妝，還讓人在咱家白干了那么多年活，你這算盤打的真是好！”
林二狗氣得拉長了脖子，一掌拍在桌面上：“那本就是她娘應允了的，我為啥不要？再說了，我還能有多少年活頭，那畝田以后還不都是你的嗎？”雖說他的這些心思大家都清楚，但被自己的親兒子這樣直白的拆穿面上多少也有些掛不住。
福生自然知道這都是他爹狡辯的說辭，也懶得跟他爭，從搖椅上站了起來：“那你就把田還給人家，再給找個好婆家。我的事你少操心，我就是要娶媳婦也得娶自個喜歡的。”
總之，人和田他都不要。
林二狗一聽立即訓斥道：“我看你念了幾年書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你就是個山里的土娃子還學人家城里人講究什么喜不喜歡的，媳婦就是用來伺候爺們過日子的，這事沒得商量，你同不同意不管用，今晚就給我把事辦了……”
不說念書的事還好，一說到這事福生就來氣，他上學的時候成績是班里最好的，老師都說了他以后就算考不上大學念個高中也絕對沒問題，可他爹卻硬生生的掐斷了他的求學路，阻擋住他走出大山的腳步。
福生居高臨下的怒視著他爹：“我說了不要就是不要，你……”
“吱呀！”院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推開，父子倆都下意識的把目光望向門口，是滿囤回來了。
滿囤好像對院內剛剛發生的對話一無所知，憨笑著喊道：“林叔，福生，你們餓了吧，我這就去燒飯。”
滿囤將手上的鐮刀往門后一擱，不慌不忙的朝廚房走去，圓潤結實的身材走起路來每一步都踩得穩穩當當。
林家父子的眼珠都隨著她的移動而轉動，林二狗眼睛微瞇，似笑非笑；福生面上看著沒什么表情，眼里卻又似透露著一絲不耐。
山里人家的廚房十分簡陋，是用黃泥巴砌成的，廚房的窗戶只是簡單的留了個長方形的口，沒有玻璃，正對著院子中央。
滿囤站在灶臺前摘菜，眼睛時不時看向院里的父子，不過她想看的只是福生而已，偶爾視線交錯，她就會咧嘴爛漫一笑，但福生要么給她一個冷眼，要么撇過臉不看她，好像她是什么臟東西一樣入不得他的眼。
他總是陰晴不定的，滿囤早就習慣了。
他們似乎是在爭論，但滿囤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她剛把火燒燃站起身的時候看見林二狗往福生懷里塞了一本不大但又黃又舊的書。只見福生狐疑的瞥了林二狗一眼，書一打開他的眼睛立時瞪得渾圓，像受到驚嚇似的差點從搖椅上摔了下來。
福生啪的一下忙把書合上的瞬間，眼睛不自覺的望向了灶臺前的滿囤，四目相對，他突然驚慌的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的輕咳了一聲，趕忙把視線移到別處。
這讓滿囤不禁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本書能讓他這樣慌亂。
父子倆的交談結束的很不愉快，吃飯的時候都還在各自賭氣，誰也沒理誰，滿囤見氣氛不對也沒多嘴只是默默吃飯。
其實，她在門外都聽到了。
和福生朝夕相處的七年里，滿囤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以后做他媳婦這件事，甚至在后來，眼見他慢慢長大，還悄悄的生出了一絲期待。只福生始終很抗拒，不提這事的時候他的態度還能好些，誰要是開玩笑的提上一句他準給冷臉。
這些年雖寄人籬下，但在林家只是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每天都能吃飽飯，也不用擔心半夜有人爬墻，滿囤覺得這日子過得也算舒心。唯獨福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讓她的心底生出一抹惆悵。
滿囤洗漱完回到房間的時候福生已經睡下了，他光著膀子平躺在在床上，雙目微閉。她知道他沒睡著，站在床前輕聲提醒道：“你這樣肚子會著涼的，還是把背心穿上吧！”
等了一會，見福生沒動靜，她又重復了一遍。
福生不耐煩的翻了個身，留給她一個結實的后背。
寬寬厚厚的，一看就特別有勁兒。
滿囤也不生氣，自然的在床頭坐下然后撿起被丟在一旁的背心往他腰腹上蓋。
少年的肌膚，透著淡淡的小麥色，細膩不帶一絲雜質。滿囤近些日子發現，長大成人的他褪去了稚嫩，給人的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似乎有一種說不明的味道總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滿囤的指尖不受控制的觸碰了一下他的肌膚，見他沒反應便把整個手掌都貼了上去。
感覺到他身體抗拒的往旁邊挪動了一下，滿囤眼底閃過一絲無人看見的失落，差點憑著性子往他背上用力拍一巴掌。可她終究還是克制住了，盯著他的背又看了一會兒才緩緩走向里側爬上自己的床。
不一會兒，房間里就傳來了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聲音。滿囤怕熱，夏天睡覺從來只穿里面的背心，借著窗戶透進來的亮光，隔著簾子能隱約看到她豐滿的身型。以前福生都是轉過身或者閉上眼，可不知為何，他今天突然生出了好奇，不自覺的盯著看。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滿囤側頭看了過來，他驚慌的忙翻過身去，心里只莫名的有些生氣。
都怪老頭子，不該在晚飯前跟他說那些男女之間的事，還拿了一本不堪入目的冊子讓他跟著學，搞得現在腦子里全是那些不該出現的齷齪畫面，煩躁的很！
福生在床上翻來翻去的，把床板弄得嘎吱嘎吱響，吵得滿囤也睡不著，她轉頭輕聲詢問道：“有心事？”
福生卻十分沒好氣的回：“沒有！”
他像是在跟自己賭氣似的，雙手抱在胸前，特別用力的又翻了一個身，撞得床板咔咔作響，隔著簾子都感受到他的不耐煩。滿囤默默躺著不再說話，畢竟心寬體胖，又干了一天的活，不一會兒她就發出了均勻平穩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