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丹徒鎮到了。
鎮子臨江而建,黃土夯成的城墻只有一丈高,劉靖覺得自己稍稍助跑兩步,便能躍上城墻。
一進鎮子,迎面就是一條百米長街,十余間鋪子,賣的都是些米糧鹽油,布行醫館。
更多的,是附近村子擺攤的村民。
這些村民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多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小魚小蝦,山中野菜,以及自家產的雞蛋,純當補貼家用。
“先去鎮南。”
牛車上的王管家吩咐一聲。
福伯聞言,立即駕駛牛車沿著黃土小路,朝南邊走去。
繞過幾個彎,一間青磚大瓦房出現在前方。
房子算不得大,與崔府的氣派自然不能比,但在鎮中一眾低矮的木屋土房里,顯得鶴立雞群。
王管家提著錦盒,在仆役的攙扶下走下牛車,整了整衣衫后,來到門前,握著門環輕輕叩了叩門。
“這是哪家?”
劉靖好奇地問道。
福伯低聲答道:“這是大娘子的居所。”
聞言,劉靖頓時恍然。
所謂大娘子,就是那個死了兩任丈夫,帶著女兒寡居在鎮上的崔家大郎長女。
很快,大門從內打開一道小縫。
一名中年婦人探出半張臉,目光警惕。
待看清王管家后,臉上警惕這才散去,將大門徹底打開,笑道:“昨日小娘子才來過,沒成想今日王管家也來了。”
王管家手捧錦盒,笑吟吟道:“阿郎托人從福建購得一些蜜餞,昨晚剛到,今日來鎮上采買,特遣老奴送予大娘子嘗嘗。”
“大娘子,阿郎送來蜜餞哩。”
接過錦盒,中年婦人朝著宅院喊了一聲。
不多時,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款款從院內走來。
女子約莫二十出頭,梳著一頭云髻,桃腮杏臉,遠黛眉下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勾人心魄。身著一襲石榴紅的齊胸襦裙,裙腰束于腋下,更襯托的身前山峰雄偉,裙擺寬闊,行走時搖曳生姿?。
明明年歲不大,卻因嫁過人,生過女,透著一股成熟的風韻,配上自幼浸染的書香氣,令人心潮涌動。
好一個風流旖旎的俏寡婦!
劉靖心中暗贊。
似是察覺到劉靖的目光,崔鶯鶯桃花眼輕掃,落在劉靖身上時,微微一頓,旋即迅速移開。
收回目光,崔蓉蓉嘴角含笑,甜膩的聲音說道:“有勞王伯跑一趟了。”
“不礙事。”
王管家擺擺手,旋即說道:“阿郎與老夫人這些日子想念大娘子,時常念叨,大娘子若得空,可回去探望一番。”
崔蓉蓉柔聲道:“桃兒偶感風寒,這些日子不方便出門,等冬至吧。”
“好,老奴回去便轉告阿郎。”
王管家應道。
崔蓉蓉邀請道:“王伯難得來一趟,進來喝杯茶吧。”
王管家婉拒:“稍后還要采買,就不叨擾大娘子了。”
崔蓉蓉點點頭,轉身走回院中。
目視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劉靖挑了挑眉,他方才敏銳的察覺到,這個俏寡婦轉身之際,似乎又看了自己一眼。
有點意思!
作為實習車夫,劉靖的第一次出行格外輕松。
采買自有王管家出面,而他與福伯只需看顧好牛車就行。
府上人多,采買的東西自然也多。
直到下午時分,牛車滿載著貨物,緩緩出了鎮子。
……
……
時間荏苒,如白駒過隙。
半月一晃而過。
隨著臨近冬日,天氣開始轉冷。
崔府東北角的小院之內,三名丫鬟擠在高墻下的門木處,似是透過門縫,在窺視了什么。
木門不大,兩個丫鬟就堵的嚴嚴實實。
余下一名丫鬟看不著,只得干著急,時不時小聲催促道:“小蝶你都看這般久了,讓我也看一看嘛。”
“再等等,才剛出來哩。”
被喚作小蝶的丫鬟擺擺手,眼睛卻一直貼在門縫上,看的聚精會神。
“你都看許久了,該輪到我了。”
那丫鬟頓時不干了,說著就上前扯住小蝶的衣角,想將她拉開。
就在兩人拉扯推搡間,身后忽然傳來一聲銀鈴般的呵斥。
“你等在此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三個丫鬟一個激靈,神色忐忑的轉過頭。
來人是一名少女,約莫十五六歲,身著淡綠碎花的齊胸夾絨襦裙,肩頭披著一件半臂,烏黑柔亮的長發梳著云髻,斜插一根銀簪,簪尾垂落一只鏤雕的蝴蝶,隨著走動微微顫動,仿佛振翅飛舞。
瓜子般的小臉兒,靈動清澈的大眼睛下,是小巧挺拔的鼻子,嘴唇微薄,整個人透著一股清新活潑的氣質。
端的是明眸皓齒,清新可人。
在她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圓臉的小丫鬟。
“見過小娘子。”
三個丫鬟趕忙屈膝行禮。
此女正是崔府小娘子,崔云的幼女,崔鶯鶯。
崔鶯鶯眉頭微蹙:“你們方才在看什么?”
“沒……沒看什么。”
小蝶心頭一緊,心虛地答道。
“沒看什么?”
崔鶯鶯面帶狐疑的打量了三人一眼,旋即又將目光落在那道木門上,揮揮手:“讓開。”
“這……”
小蝶三人略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乖乖讓開。
見到這一幕,崔鶯鶯心中愈發好奇了,邁步來到門前,學著丫鬟們的模樣,透過門縫看去。
門縫的另一邊是個小院,映入眼簾的是馬廄牛棚。
而在小院之中,站著一名少年。
少年庭如滿月,劍眉星目,面如冠玉,俊俏異常,沒有挽發髻,長發被一根麻繩綁在腦后,平添一股灑脫之意。
此時已是深秋,臨近冬日,連她都換上加絨的襦裙,而這少年卻裸著上半身,只穿著一件粗麻筆褲。
裸露的上半身肌肉分明,被汗水浸濕后,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抹了一層油脂。
少年高舉斧頭,猛然劈下。
咔嚓一聲,瓷盆粗的木頭應聲裂成兩瓣,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別具一番美感。
英武陽剛的氣息撲面而來。
崔鶯鶯自幼養在深閨之中,何曾見過這等畫面,臉頰上不由爬上一抹嫣紅,心中如小鹿亂跳。
后退一步,她一手捂住心口,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平復心情后,訓斥道:“劈……劈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定罰不饒。”
“多謝小娘子開恩,奴婢不敢了。”
三個丫鬟暗自松了口氣,齊齊道謝后,快步離去。
望著三人快步離去的背影,隱隱還能聽到爭執。
“都怪你,聲音那般大,把小娘子都招來了。”
“你還有臉怪我,說好了每人看一會兒,結果你看了快一刻鐘。”
“這下好了,被小娘子發現,以后怕是都看不成了……”
“……”
收回目光,崔鶯鶯腦中回想起少年俊朗的臉龐,以及英武健壯的身子,只覺身子隱隱有些發軟。
“小鈴鐺,你幫我看著點,來人提醒我。”
崔鶯鶯四下看了看,見院中無人,迅速交代一聲后,重新伏在木門上。
只是方才這么一耽擱,對面已沒了少年的身影。
崔鶯鶯收回目光,略顯失望的離去。
“小娘子,方才小蝶姐她們在看什么?”
喚作小鈴鐺的小丫鬟跟在后頭,好奇地問道。
崔鶯鶯不答反問:“最近府上可是新招了人?”
小鈴鐺連連點頭:“有哩,新招了一個馬夫。不過那個馬夫不老實,前段時日奴婢看到他在偷喂馬的豆子。”
“偷豆子?”
崔鶯鶯并未生氣,反而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
“是哩,奴婢親眼看到的。那馬夫剛來時,瘦的跟個麻桿似的,這段時日卻長的越發好了,定是偷了不少豆子。”
小鈴鐺鼓起小臉,憤憤不平地說道:“小娘子,是否要把那馬夫偷豆子的事兒告知季家二郎,教訓他一頓?”
“不必了,回頭我親自教訓他。”
崔鶯鶯擺擺手,似是想到什么,嘴角揚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