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宴直接把溫寧拖到無人的露臺。
“你逃回來干什么?”周清宴壓低聲音,氣急敗壞道,“雅雅生日,你穿成這樣,是故意要給我們難堪?呵呵,服務員!要不是我把你拉走,周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溫寧揉了揉發紅的手腕,看著她的二哥,眼神冷淡。
“周大少接我回來的,逃回來,我做不到。”
周清宴愣了一下,隨后惱怒道:“大哥自作主張干什么?”
說完,又挑剔地從頭到腳看了看溫寧。
“接你回來又怎么樣?垃圾就該好好躲著不見人,你跑到宴會場地,難道是想搶雅雅的風頭?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周家不歡迎你!”
溫寧看著對方與自己有些神似的猙獰面孔,思緒飄到了四年前。
那時候,她剛被找回來,還處在被所有人心疼的狀態——除了周清宴。
他是那個從頭到尾,都不曾歡迎過她的周家人。
從進門第一天起,他就對她橫眉冷對。
最開始,溫寧被這種態度弄得有些惶恐,討好過周清宴一陣。
可她對周清宴越討好,周清宴對她越是惡劣。
溫寧用第一個月的零花錢,給每個家庭成員買了一份小禮物。
當她送給周清宴時,周清宴不肯要,推搡間,周清宴失手,把她推下了樓梯。
“你以為做個哈巴兒狗,就能讓我接受你?告訴你!我的妹妹只有周雅雅!你不過……不過……”
不過了半天,也沒說清楚,她到底不過什么?
在家人的指責下,周清宴梗著脖子,紅著眼怒吼:“滾!周家不歡迎你!”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溫寧實在不明白。
后來,周清辭告訴她,原來三歲被拐那年,是因為周清宴吵著鬧著要拉她去游樂園,還因為玩鬧出汗,把繡著“boy”的毛線帽塞給了安靜的溫寧戴。
警察分析,沒有把兩人都拐走,應該是拐子人手不足,而選擇溫寧,可能以為她是男孩,一般來講,男孩比女孩更能賣出價錢。
周清辭要溫寧體諒一下周清宴。案發后,周清宴做了好幾天噩夢,天天哭醒,周母也因為失去孩子傷心欲絕,對周清宴沒有好臉色。
直到周父從外面領養了周雅雅,家里的情況才好起來。
雖然不懂為什么受傷的是她,需要體諒的也是她。
不過那時的她為了家庭和睦,即使摔骨折,還是繼續對周清宴示好,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周清宴辱罵。
但這一次,溫寧不想再體諒了。
她抬起頭,“周清宴,你的心是黑色的嗎?”
周清宴愣了一下,對上女孩平靜無波的雙眸,莫名心慌惱怒,“你胡說什么!”
“因為你,我被拐子拐走了。”溫寧看著他道。
周清宴張著嘴,喉嚨卻像是被一雙大手死死攥住,發不出一絲聲音。
“我被賣到了山里,因為年紀太小,只好先當童養媳,我沒有書讀,每天天不亮就要干活,做不好,就是一頓打罵。他們一直說,等我來月經了,就可以生孩子了。”
“我每天都在祈求,求求不要來,不要來。”
“后來,警察先來了,帶走了整個村里被拐賣的婦女。我因為被拐時太小,沒有一點記憶,暫時找不到父母,只好進了孤兒院。”
“周清宴,你去孤兒院看過嗎?知道那里是什么生活嗎?我因為到了十歲,要一邊干活,一邊帶更小的孤兒,還要一邊學習,在學校,孤兒,是最容易被霸凌的。”
“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你啊……”
“給我閉嘴!閉嘴!”周清宴仿佛被一根看不見的針戳到了,整個人跳了起來,瘋狂去捂溫寧的嘴。
“明明你虧欠我那么多,為什么你還能理所當然的對我這么惡劣?”溫寧掰開捂住嘴的手,因為全身用力,聲音漸漸尖細起來,“周清宴,我的哥哥,你的心,究竟有多黑?”
“去死!你給我去死!”
這些從不曾挑明的事實,像一把把箭矢,刺穿了他的遮羞布。
周清宴氣的眼睛發紅,干脆掐住了溫寧的脖子,把人壓在露臺欄桿上。
溫寧的腰被狠狠折起,露臺下,是一處地勢陡峭,種滿薔薇花的斜坡。
她仿佛感覺自己在墜落,又仿佛感覺自己在沉溺。
氧氣,從她喉嚨,一點點被擠了出來。
“住手!”
來人制止了周清宴。
溫寧猛地直起腰,大口喘氣,因為窒息憋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還沒等她看清,來的到底是誰。
一聲哽咽的呼喊就響了起來。
“寧寧,我的女兒。”
話音剛落,女人就已經跑到溫寧身邊,伸開雙手,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鼻息間盡是女人身上的高級香水味。
可興許是這三年聞慣了消毒水味,溫寧只覺得一陣反胃惡心,她下意識向后退一步,掙脫了這個懷抱,“周…夫人。”
林婉怡有些受傷的僵硬在原地,眼淚撲簌簌往下落,“你,叫我什么?”
三年前,周家人把她送入療養院時,就說過,從此,周家沒她這個丟人的女兒。
溫寧懂事的和周家保持距離,不覺得自己的稱呼有什么問題。
但,這番大逆不道的稱呼卻讓周清宴憤怒不已,他一把掙開周清辭的手,氣勢洶洶指責。
“溫寧!這幾年因為你,媽在外面抬不起頭來,整日以淚洗面,食不下咽,你倒好!接你回來,你裝模做樣的擺譜給誰看?你懂不懂為人子女的孝順?!”
什么叫孝順?
每晚給林婉怡準備熱水泡腳,按摩穴道,熬夜縫制助眠香包,緩解她的失眠癥。
每天去廚房做各種滋補藥膳,熬煮補盈氣血的藥茶,幫著調理她的身體。
又或者知道林婉怡喜歡寵物狗,所以她自學獸醫知識,幫她更好照顧狗狗。
這些,算孝順嗎?
可能在周家人眼里,不算吧。
脖頸處還殘留著瀕臨窒息的疼痛,溫寧沒力氣爭辯,“你說沒有就沒有吧,咳。”
林婉怡轉頭教訓,“老二,你妹妹剛回來,你說那些做什么!”
“我剛剛根本沒用力,媽,你別被她騙了。”周清宴冷笑威脅,“溫寧,你再給我裝可憐試試?”
溫寧忍著痛抬起頭,指著自己脖子上的血痕,“我裝什么了?”
女孩膚色蒼白無血,愈發襯得脖頸那道鮮嫩掐痕紅的刺目,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來。
林婉怡驚呼一聲,心疼的抬起手想觸摸,又怕弄疼她,轉身朝著周清宴肩膀打去,“你還嘴硬,你妹妹被你掐成什么樣了。”
周清辭也氣惱的一腳踹過去,“你對寧寧下那么狠手?”
周清宴手指顫了顫,似是也想不到剛剛那一掐居然這么狠。
他嘴張了張,聲音并沒什么底氣,“是她先挑釁我的,再說她什么時候回來不行,偏偏挑雅雅生日這天,誰知道她是不是還賊心不死想當小三。”
林婉怡想反駁些什么,卻又回想起三年前溫寧做的那些事,眉頭皺起,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周清辭也懷疑的看溫寧一眼,最終沒再幫她出頭,而是道,“我接她回來,就是讓她趁著今天當眾向雅雅道歉,時間差不多了,溫寧,出去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