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如絲，斜斜掠過飛檐上斑駁的銅鈴，在蘇府上空織就一張暗灰色的薄紗。
蘇晚棠單薄的身影蜷縮在祠堂門檻處，浸透的月白襦裙緊貼脊背，冷得她不住顫抖。
冰涼的青磚硌得膝蓋生疼，額角與祠堂門檻相撞留下的傷口還在滲血，
血珠混著雨水蜿蜒而下，在蒼白的臉頰上劃出詭異的紅線，最終墜入青石板的縫隙。
她死死攥著染血的帕子，指節泛白，看著供桌上父母褪色的靈牌，燭火在風雨中明明滅滅，
恍惚間似是父母含笑的面容。喉間泛起鐵銹味的苦澀，悲戚與不甘如潮水般漫過心口，
眼眶發燙，卻再無一滴淚可落暴雨如注，祠堂外青石板上濺起半人高的水花。
檀木門檻被雨水浸得發脹，將祠堂內的跪坐之人與門外的喧囂隔絕開來。忽然，
一陣環佩相撞的清脆聲響穿透雨幕，緊接著是繼母尖利的嗓音："裝什么貞潔烈女！
王家公子好心登門提親，你竟敢當眾甩他臉面？還不趕緊起來給王家公子賠罪？
"“姐姐這是何苦呢？不過是給妹妹讓個位置，偏要鬧得這般難看。
” 蘇映雪站在祠堂門口，一身藕荷色襦裙，妝容精致，眼中卻閃爍著得意的光芒。她身后，
繼母柳氏正用手帕掩著嘴，假惺惺地嘆氣。蘇晚棠蜷縮在祠堂角落，
檀木窗欞漏進的月光將青磚割裂成碎銀。她握緊了拳頭，月牙形的血痕在掌心蜿蜒，
父親書房暗格里的密信還藏在貼身袖袋，紙角已被冷汗洇得發皺。
三日前那匹突然發狂的棗紅馬，鞍墊下嶄新的刀痕猶在眼前，而此刻祠堂外傳來的腳步聲，
與昨夜偷聽到的柳氏姘頭的腳步聲如出一轍。蘇映雪踩著金絲繡鞋跨過門檻時，
鬢邊的東珠顫出冷光。她指尖捏著染血的錦囊，
繡著蘇家徽記的綢緞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殷紅："好姐姐，
這玉佩怎么就卡在你床底暗格里了？" 柳氏倚在門框冷笑，
腰間新換的羊脂玉墜子晃得蘇晚棠眼疼 —— 那分明是父親生前從不離身的物件。
祠堂里的銅獸香爐吞吐著裊裊青煙，獸首銜著的香插里，檀香早已燃過半截，
灰燼簌簌落在青磚上。蘇晚棠被鐵鏈鎖在冰冷的青銅柱上，鎖鏈每晃動一下，
便發出細碎的錚鳴。腕間皮肉早已被勒得外翻，深紅血痕蜿蜒而下，
在素色羅裙上暈開斑駁的紅梅。她掙扎著抬起頭，額前碎發黏在汗濕的鬢角，烏發散亂如瀑，
發間那支銀簪已歪斜得搖搖欲墜。簪頭雕琢的并蒂蓮還殘留著昔日光澤，
在昏暗中倔強地閃著冷光，恍若她眼底未熄的怨憤。檐角風鈴突然叮咚作響，
檐下月光斜斜掠過她蒼白的臉頰，將頸間那道新鮮的鞭痕映得愈發猙獰。"我蘇晚棠就算死，
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她的聲音撞在斑駁的磚墻上，震得頭頂懸著的長明燈微微晃動。
祭壇上供奉的祖宗牌位在搖曳的光影里忽明忽暗，仿佛也在見證這場對峙。祠堂外暴雨傾盆，
雨水順著飛檐砸在青石板上，混著她話音里的決絕，一同消散在濃重的夜色中。
*柳氏捏著繡帕的手指驟然收緊，青金石護甲重重磕在檀木桌案上發出脆響。
她斜睨著蜷縮在墻角的少女，唇角勾起一抹陰鷙的弧度："想死？當真是天真得可笑。
" 染著丹蔻的指尖突然用力挑起少女的下巴，迫使對方直視自己眼中的森冷，
"當今圣上金口玉言，早將你許配給了楚王。那可是個被毒壞了筋骨的活死人，
整日癱在鎏金軟榻上，連喝藥都要丫鬟喂。" 她刻意壓低聲音，尾音拖得綿長，"往后啊，
你就守著那具沒有生氣的軀殼，在王府的深宅大院里熬盡一輩子吧。"話音未落，
繡著金線牡丹的門簾被風掀起一角，將外頭刺骨的寒意卷進暖閣。柳氏見狀冷笑一聲，
拂袖轉身："明日辰時上花轎，可別臟了柳家的名聲。"蘇晚棠如遭雷擊，
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楚王蕭玄墨，傳聞中雙腿殘疾，身患重病，整日纏綿病榻，
是整個京城的笑話。圣上此舉，分明是在羞辱蘇家。可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又怎能反抗皇命？
* 大婚那日，雨絲如泣如訴地纏繞著紅綢花轎。檐角垂落的水珠接連砸在轎簾上，
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將本該喜慶的喜轎浸染得愈發黯淡。蘇晚棠攥著蓋頭下的帕子，
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耳中嗩吶聲混著雨聲，像是催命的喪曲。恍惚間，
幼時的畫面在她眼前浮現。春日的暖陽里，父親將她高高抱起，穿過綴滿紫藤的花廊，
細碎的光斑落在她稚嫩的笑臉上。那時父親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將她護在懷中，
輕聲說著："我的棠兒要做這世上最快樂的姑娘。" 可如今，父親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他臨終前枯瘦的手緊緊拽著她的衣袖，
喉間溢出斷續的懇求："嫁給... 裴家..."轎身突然劇烈顛簸，
蘇晚棠死死攥住繡著金線并蒂蓮的紅綢扶手，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窗外的爆竹聲漸次消弭，
唯有轎夫沉重的腳步聲在青石板上敲出沉悶的節奏。她垂眸望著足尖那雙繡滿并蒂蓮的婚鞋，
金線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與記憶里母親繡嫁衣時溫柔的目光形成刺目反差。風掀起轎簾一角，
裹挾著潮濕的水汽涌進來。蘇晚棠望著檐角低垂的云靄，想起昨夜父親將庚帖塞進她手中時，
琉璃盞墜地的脆響。所謂幸福，原是鏡中花水中月，轉瞬即逝的泡影。而等待她的，
是深不見底的朱樓，和一個連面容都模糊不清的陌生夫君。轎鈴叮咚，驚起檐下棲雀，
她輕輕咬住下唇，任由苦澀漫上喉頭。鎏金雕花的花轎碾過青石板，
十二抬大轎的轎桿壓得吱呀作響，最終在楚王府朱漆大門前停穩。蘇晚棠攥緊袖口，
嫁衣上金絲繡就的鳳凰硌得掌心發疼。紅蓋頭下漏進幾縷天光，
她能聽見周遭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夾雜著媒婆尖利的吆喝聲。
一雙繡著暗紋的皂靴出現在腳邊。喜娘扶著她顫巍巍跨出轎門，卻在跨火盆時踉蹌了半步。
火舌燎過裙擺，驚得她險些叫出聲。穿過垂花門時，檐角銅鈴被穿堂風撞得叮咚作響，
像是在嘲笑這場荒唐的婚事。回廊兩側擺滿紅燭，燭淚順著蟠龍燭臺蜿蜒而下，
在青磚上凝成暗紅的痂。新房門檻絆住繡鞋，她跌坐在鋪著百子千孫被的檀木床上。
帳幔上的流蘇垂落眼前，晃得人頭暈。就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緊接著是女人凄厲的尖叫。蘇晚棠攥緊蓋頭邊緣，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 這王府里的血雨腥風，怕是比想象中來得更快。銅鈴檐角驟響，
青石板上驟起整齊靴聲。廊下值夜的丫鬟們忙不迭福身，銀甲侍衛分列兩旁，
紅綢簾櫳被一雙玄色皂靴挑開 ——鎏金獸首銜環的朱漆大門轟然洞開，
青石板甬道兩側的宮娥太監齊刷刷跪地，十二名金甲侍衛手持長戟分列兩旁，
紅綢金線繡著蟠龍紋的旌旗獵獵作響。尖利的嗓音穿透雕花長廊，
驚起檐角銅鈴叮當作響：“王爺到 ——！”話音未落，沉香混著雪松香漫進朱樓，
玄色錦袍掃過鎏金門檻，腰間羊脂玉佩與劍穗相撞，叮咚聲驚得梁間畫眉撲棱起翠羽。
雕花木門在銅環撞擊聲中緩緩裂開縫隙，刺骨寒風裹挾著廊下未化的雪粒撲進暖閣。
蘇晚棠攥著嫁衣的指尖驟然收緊，繡金線的牡丹紋在燭光下扭曲成猙獰的漩渦。
紅蓋頭邊緣垂落的珍珠流蘇簌簌顫動，
倒映在她眼底的是玄色錦靴踏碎滿地胭脂 —— 那抹裹挾著殺伐之氣的陰影漫過門檻時，
她聽見自己頸間玉鎖發出細微的脆響，就像命運的絲線正被無形的手狠狠扯斷。
廊外更鼓沉沉敲過三更，檐角銅鈴在風雪中發出嗚咽。蘇晚棠盯著屏風上映出的魁梧身影，
嫁衣領口滲出冷汗，將盤金繡的并蒂蓮洇成模糊的血色。這場始于圣諭的聯姻，
終究要把她這株江南弱柳，栽進那座傳聞中堆滿白骨的楚王府。
紅蓋頭被銀質挑桿挑起的剎那，蘇晚棠耳墜上的東珠隨著動作輕晃，
在燭光里投下細碎的光暈。她攥著繡金線帕子的指尖微微發白，
抬眼時正對上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蕭玄墨倚在檀木輪椅上，月白錦袍繡著暗紋銀蟒，
蒼白如紙的面容在燭火映照下泛著冷玉般的光澤，額間束著的墨玉發帶與鴉青長發垂落胸前，
恍若從幽冥畫卷中走出的鬼魅。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輪椅扶手，
深邃如淵的目光掃過她泛紅的眼角，忽然低笑出聲，聲線像是冬日屋檐垂落的冰凌，
帶著令人戰栗的寒意："蘇姑娘怕我？" 這突兀的話語驚得蘇晚棠睫毛輕顫，
她慌忙別開臉，卻瞥見輪椅下露出的一截玄鐵鎖鏈，在滿地紅綢中泛著森冷的光。
銅環叩門聲驚破暮色寂靜，檐下白鴿撲棱棱振翅而起，羽毛掠過朱漆斑駁的門扉。
蕭玄墨負手而立，玄色蟒袍上的金線暗紋在夕照中流轉，宛如蟄伏的寒蛇。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撫過蘇明薇腕間生銹的鐐銬，鐵環相擊發出細碎聲響，
暗紅鐵銹簌簌而落，星星點點地灑在她猩紅嫁衣上，像是未干的血跡。"蘇小姐可知，
這王府朱門鎖的不只是人？" 他忽然俯身，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聲音低沉而意味深長，
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鎖的還有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和永遠無法逃離的宿命。
"晚風卷著他袖中龍涎香撲面而來，身后三百甲士的銀槍映著天邊殘陽，
將新婦蒼白的臉色襯得愈發如雪。蕭玄墨忽然伸手挑起她下頜，
鎏金冠冕上的東珠掃過她顫抖的睫毛，"從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王妃了。
" 聲線低沉如古寺鐘鳴，卻帶著刀鋒般的凜冽，"莫要忘了，蘇家滿門的命，
都懸在王妃裙裾之上。"更鼓聲驚起檐角棲鴉，廊下紅燭突然爆開一朵碗大的燈花，
赤金火星濺落在青磚縫里，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地上。那影子歪斜著，
似是被無形鎖鏈捆住手腳的囚徒，在搖曳燭火里徒勞掙扎，每一次晃動都牽扯著鎖鏈的銹痕，
將彼此的輪廓勒得愈發扭曲，仿佛要把這荒唐的夜，也一同鎖進這方寸之地。
蘇晚棠垂首立在青石板上，廣袖下的指尖死死攥著鮫綃帕，素白裙裾被穿堂風掀起細浪。
咬著發顫的唇瓣沉默片刻，才屈膝福下身去，
繡著并蒂蓮的裙角掃過冰涼的地磚：“妾身見過王爺。” 話音未落，
后頸已滲出細密的冷汗，連帶著額前碎發也沾濕了些許。蕭玄墨指尖摩挲著白玉扳指，
玄色廣袖掠過鎏金香爐，帶起一縷龍涎香的余韻。他垂眸凝視蘇晚棠鬢邊顫抖的珍珠步搖，
那抹珠光映得她蒼白的臉頰愈發脆弱。片刻后，他喉間溢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青玉冠上的流蘇隨著動作輕晃，“都下去吧。”雕花木門吱呀合攏的瞬間，
蘇晚棠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案頭紅燭爆開一朵燈花，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鮫綃屏風上。
她攥著裙擺的指尖微微發顫，繡著并蒂蓮的裙裾在青磚地上鋪開，像一瓣被揉皺的海棠。
余光瞥見他負手踱步時衣擺揚起的暗紋，那是只有皇室子弟才配用的海水江崖圖。
雨打芭蕉的聲響驟然變得清晰，蕭玄墨修長的手指叩擊著檀木扶手，
鎏金護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斜倚在朱漆雕花榻上，玄色蟒紋長袍隨意散開，
眼底卻凝著霜雪般的寒意，"蘇小姐可知，圣上為何將你賜婚給本王？
"銅爐中沉水香裊裊升騰，在兩人之間織就一層朦朧的紗。蘇映雪握著團扇的指尖微微發白，
繡著并蒂蓮的扇面輕輕晃動，帶起一縷若有似無的蘭花香。她垂眸避開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王爺說笑了，
不過是圣意難測......""圣意？" 蕭玄墨忽然抬手扣住她腕間金鑲玉鐲，
冰涼的觸感驚得蘇晚吟一顫。他半闔的鳳目掠過她頸間未褪的紅痕，
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摩挲過鐲身暗刻的纏枝紋，鎏金廣袖垂落間，
將兩人圈成密不透風的小天地。溫熱呼吸裹著龍涎香掃過她泛紅的耳尖，
"蘇相千金名滿京城，圣上卻將你賜給我這個閑散王爺 ——" 話音突然頓住，
他屈指勾起她下頜，琥珀色瞳孔倒映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倒像是拿明珠去填枯井。
"鎏金獸爐飄來裊裊青煙，將兩人身影氤氳得愈發曖昧。蕭玄墨指尖輕輕擦過她顫抖的唇瓣，
忽又收回手把玩腰間玉玨，似笑非笑道："蘇小姐當真覺得，這只是巧合？
" 檐角銅鈴突然叮咚作響，驚起檐下白鴿，羽翼撲棱聲里，他眼底的笑意深不見底。
蘇晚棠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藏在廣袖里的手腕微微發顫。燭火在鎏金獸首燈臺上明明滅滅，
映得她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暈。喉間像是被浸了毒的絲線勒住，
每吐出一個字都帶著鐵銹味的艱澀：“妾身不知。”話音未落，
檐角風鈴突然發出細碎的聲響，她下意識望向雕花窗欞，窗外墨色的梧桐葉沙沙作響，
恍惚間仿佛又看見白日里那道玄色身影掠過墻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傷口，
溫熱的血珠順著腕間纏枝蓮紋的銀鐲蜿蜒而下，在月白色裙擺暈開深色的花。
蕭玄墨負手立于雕花木窗前，指尖慢條斯理地摩挲著白玉扳指，
琉璃瓦折射的日光在他眼底凝成冷芒。他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像是冰棱相撞，
碎在寂靜的書房里："因為蘇家得罪了人，圣上這是在懲罰蘇家。
" 袍角掃過案幾上的密折，他俯身逼近時，腰間玉佩泠泠作響，"而你，
不過是犧牲品罷了。" 窗外秋風卷著枯葉撲在窗欞上，
將他未盡的話語碾成細沙 —— 那些沾著鮮血的朝局傾軋，又怎會是深閨女子能參透的？
蘇晚棠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掐得繡著金線的絹帕都起了褶皺。廊下的銅風鈴突然叮當作響，
驚得她睫毛一顫。她何嘗不知自己不過是父親獻給王爺的一枚棋子？
不過是用來穩固朝堂勢力的聯姻籌碼？可她又能如何？被鎖在朱樓里的金絲雀，
連展翅高飛的機會都沒有。她抬起頭，月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映得那雙杏眼愈發清亮。
睫毛上還凝著未干的淚，
卻掩不住眼底跳動的倔強：“王爺既已知道我是父親用來制衡您的棋子，為何還要娶我？
” 話音未落，一陣夜風卷著殘葉掠過，吹得她單薄的裙裾獵獵作響，
仿佛她隨時都會被這風卷走。燭火在鎏金獸紋燭臺上明明滅滅，
蕭玄墨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白玉扳指，將少女蒼白的臉色看得愈發清晰。
他突然傾身逼近，玄色繡金蟒紋的衣擺掃過案上狼毫，在宣紙上暈開墨痕。
“本王需要一個王妃。” 低沉嗓音裹著龍涎香撲面而來，他指尖挑起少女下頜，
黑曜石般的瞳孔映著她驚惶的面容，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能在亂葬崗救下本王的人，
整個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你說，還有誰比你更合適？”話音落下時，
鉛云翻涌的天際忽然裂出一道銀蛇般的閃電。狂風裹挾著砂礫呼嘯而至，
將半開的窗欞撞得哐當作響，朽木與銅環相撞發出垂死般的嗚咽。
檐下棲息的寒鴉被驚得四散而逃，漆黑羽翼劃破暗沉天幕，如同被撕碎的符咒簌簌墜落。
* 北風卷著碎雪撲在朱漆門檻上，蘇晚棠攥著袖口的手微微發抖。青石板上結著薄冰，
她望著廊下掛著的冰凌出神，恍惚間聽見身后傳來竊竊私語："聽說她生母是個歌姬，
怪不得連蘇家都不要她。" 繡著金線的錦帕掩住下人們的嗤笑，
卻掩不住那些如針尖般的話語。* 她低頭看著腳上嶄新卻不合腳的繡鞋，
鞋頭的珍珠硌得生疼。自從那日被八抬大轎抬進楚王府，這樣的冷遇便如影隨形。
晨起給王妃請安時，管家特意給她指派了最偏遠的棠梨院；膳房送來的飯菜總是涼的，
連丫鬟們端茶遞水時，瓷碗里都能看見晃動的輕蔑。但每當夜幕降臨，
她就著月光在宣紙上臨摹《女誡》，筆尖劃過 "和顏色，柔聲下氣" 的字句，
恍惚間又回到了兒時母親教她描紅的場景。窗外的臘梅裹著冰碴在寒風中倔強綻放，
深褐色的枝椏如枯骨般猙獰扭曲。蘇晚棠呵出的白霧氤氳在雕花窗欞上，
指尖輕輕撫過凝結的冰花，那六角形的冰晶在她的溫度下漸漸暈染成一片朦朧。
銅鏡映出她蒼白的面容，耳后新添的鞭痕還在隱隱作痛。樓下傳來婆子們的竊竊私語，
混著炭盆里爆裂的火星聲，像無數細小的針，扎進她的心口。
這座朱樓里的每一道目光都在等著看她笑話 —— 從她被抬進侯府的那日起，這已成定局。
她卻突然勾唇一笑，指尖蘸著窗上的水珠，在玻璃上畫了朵小小的太陽。寒風灌進袖口，
她攏了攏單薄的襖子，眸光卻比那臘梅更凜冽。偏要在這里，把這浸滿苦汁的日子，
熬出幾分甜來。暮春的紫藤架下浮動著細碎暗香，蘇晚棠攥著鮫綃帕的手指突然頓住。
晨露未散的青石板上，兩個丫鬟的身影在海棠花叢間若隱若現，
繡著金線的裙裾掃過沾著露水的芍藥花瓣，驚起幾只粉蝶。“你聽說了嗎？
三皇子書房里那盞琉璃燈，原是...” 其中圓臉丫鬟剛開口，便被同伴猛地拽住袖口，
余下的話化作含混的嗚咽。青瓦飛檐下，兩個粗使丫鬟躲在回廊陰影里交頭接耳，
其中圓臉的小桃警惕地左右張望，壓低聲音道：“你聽說了嗎？
王爺的病其實是有人故意陷害的。”梳著雙髻的翠兒倒抽一口冷氣，
繡帕攥得發皺：“莫不是那新來的側妃？聽說她娘家在朝中勢力不小……” 話音未落，
遠處傳來環佩叮當，兩人慌忙噤聲，提著水桶躲進角門。紅衣丫鬟攥著帕子的手微微發抖，
往雕花門框外探了探腦袋，壓低的聲音里裹著按捺不住的興奮：“真的假的？是誰這么大膽，
敢在太子生辰宴上當眾摔碎御賜玉盞？”她話音未落，檐角懸著的八棱銅風鈴突然劇烈震顫。
青銅鑄造的鳳首吊墜撞在蓮紋鈴壁上，發出清越的 “叮 —— 鈴 ——” 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