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王府的喜轎上時，我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個聲音。“不要嫁。”“馬上跑。
”……本來被花轎搖得渾渾噩噩的頭腦驟然清醒。“誰？誰在說話？！”小翠掀開轎簾，
關切道：“小姐？怎么了？”緩下心神一看，四下分明再無旁人，
迎親隊伍的樂聲和人群歡呼聲依舊震天。我擺擺手，“無事，大概是魘著了，
你讓領頭的幾個鑼鼓別敲那么響。”小翠趕緊放下簾子去吩咐了。我靠在轎壁上，
深吸一口氣，方才那聲音來得突然，卻又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想了又想，
怕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幻聽。自從賜婚旨意下來后，這些日子，我自己眼瞧著，
心里盤算著，怎么都覺得這不是一樁良緣。今日要進敦親王府的，一共三頂喜轎。
除了我這個正妃，還有一位側妃宋氏，和一位庶妃虞氏。宋氏，翰林家的嫡女，
京城有名的才女美人，王爺在選妃宴上一眼就看中了她。若不是陛下一句“柳國公的女兒，
與做你正妻更合適”，今日正妃喜轎上該坐的是她才對。另一位虞氏，家境倒是平平，
但她父親是王爺曾經重用的親兵統領，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行過塞外江南八百里，
虞氏同他，可以說亦姐亦友亦妻。她無名無分跟了王爺多年，趁著這番大喜，
王爺也專門請旨給她封了個庶妃，排頭不輸我和宋氏。一位有才有貌，一位有情有義，
哪里還能輕易塞進我的位置。更何況，陛下在選妃宴上那番暗示強指，
當即就讓王爺臉色很是不快。沒有人是愿意被強配婚事的，何況還是他這般的天之驕子。
只是……卻也沒人問過我愿不愿意。下花轎后，我透過霧蒙蒙的蓋頭看向王爺，
他臉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從喜娘手中牽過我的手，也只平平淡淡地說了句“今日勞累了”。
萬萬沒想到，磕頭對拜的那一瞬間。那道聲音又響起來——“柳晚溪，你這個蠢貨！
”遠比方才花轎上更響亮、更清晰。我一個激靈，差點沒站穩。
這幻聽怎么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我強壓下心中慌亂，直到禮成入了洞房，都還心跳得厲害，
手指緊絞著袖口。只是這番緊張模樣落到王爺眼中，卻更像別的意味，蓋頭挑起后，
我抬頭就看到了他眼中的嫌棄。大約是想，柳國公的女兒，怎么這般小家子氣，
一個洞房花燭就怕成這樣。還不待解釋，外頭忽有丫鬟急急來報：“不好了王爺！
側妃娘娘不知誤食了什么，臉上起了好多紅點！”王爺臉色一變，
當即就轉身往外走：“去找大夫沒？怎么這般不小心！趕緊帶我過去看！
”一句多余的話都沒留給我。房間驟然安靜，小翠心疼地過來給我卸鳳冠脫嫁衣，
嘴中不滿：“還以為那個翰林家的女兒多清高呢！讀書人家的也做這門子勾心斗角的事！
” 我無奈笑笑，揉著酸軟的脖子：“讀書人家也一樣有后宅紛爭，身為女子，
都一樣的。“就當再多些日子準備了，婚事定得匆忙，這些時日本來也累得緊……”說著，
又再度想起了今日聽到的古怪聲音。到底是幻聽？
還是碰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這般困擾著，幾乎一整夜都沒怎么睡好。誰料一波未平，
一波再起。第二日用完早膳，小翠陪我在后花園閑逛時，
便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聽聞王爺大婚的洞房花燭，竟是歇在側妃院中，此事若傳出去，
不知會惹多少人會笑話……”我抬頭，看到了那位虞氏，虞婉兒。她一襲紅衣，
明媚張揚至極，身上那些金玉釵環更是能看出王爺對她的偏寵。這樣一個美人，
口中的話卻實在難聽。小翠氣不打一處來，正要上前訓斥，我余光瞥到一抹人影，
伸手攔住了她。勾唇笑道：“別人如何評說，那是別人的事。“夫為妻綱，
王爺想做什么便做，我們為妻者不該置喙任何。”虞婉兒冷笑一聲，“你倒是沒脾氣。
”我嘆了口氣：“王爺英武神勇，京中哪個女兒不仰慕？能嫁給他為妻已是老天垂憐了。
“可惜我既不像虞妹妹你那般能陪王爺舞刀弄槍，也不像宋妹妹一樣能和王爺說文論道。
也只能盡量事事乖順，希望別惹王爺厭棄。”小翠驚疑地看著我，
顯然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虞婉兒臉上的嘲諷更甚，“你倒是挺有自知……”話音未落，
墻后人走近。“婉兒，晚溪是本王的正妻，你該有些分寸！”我連忙做出剛看見王爺的樣子，
匆忙行禮，“王爺。”虞婉兒眼眶立刻紅了，王爺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還沒說什么，
她已經跑開了。王爺有些歉意地扶起我。“昨夜……是我禮數不對。”他從背后遞出一朵花，
還沾著新鮮露水，“這個送給夫人，權當是為夫的一點賠償？”我紅著臉低下頭，
任他將花戴在我頭上，修長手指徐徐撫過臉頰。“王爺言重了，妾身不敢當。
”“你是我的妻，有什么不敢當的？”他輕笑著，一雙桃花眼實在好看，
彎腰便在我耳邊吐出熱氣：“今夜，本王定當好好賠王妃一個洞房花燭。”只是當夜，
王爺仍舊沒來。虞婉兒當時被他教訓后氣急犯暈，請來大夫一看，竟然診出了喜事。
王府第一個孩子將要出生，一下子比大婚那天還要熱鬧。我與虞婉兒算不上相熟，
上次那一遭甚至有幾分交惡之感，盡主母之責送過一道禮便算全禮數了。但就那一次，
卻瞧見她臉色并不是太好。又過幾日，路過她院外撞見一個小丫鬟正頂著水盆受罰。
那丫鬟身子瘦弱，也不知被罰了多久，手臂抖得厲害水但凡潑灑一點出來，
旁邊的看管丫鬟一巴掌就扇過去。我看不下去，勒令小翠把人強行帶過來了。
那丫鬟抹著淚在我跟前跪下，說她叫孟秋，讀過幾頁醫書，
今日瞧見虞婉兒吃食有些寒性，多嘴了幾句，就被當作逾矩給罰了。“王妃娘娘，
如果你這邊還缺伺候的人，
能不能讓奴婢、讓奴婢……虞娘娘性子實在古怪得緊……”小翠聽得心疼，
也不停眼神哀求我收了她。我點頭應了，只是原以為要個丫鬟不過小事，
哪曾想第二天王爺就帶著虞婉兒闖進我房中。虞婉兒哭得梨花帶雨，
捂著肚子靠在王爺懷里：“王爺，妾身不過是罰個丫鬟，
王妃姐姐卻非要跟妾身作對……妾身心里難受，
肚子也疼得厲害……”王爺冷冷看著我：“柳氏！你實在太不像話了！
身為正妃氣量竟這般小！該去祠堂好好閉門思過一晚，反省一下學過的女德女誡！
”連午膳都還未用，我便這樣被帶走了。路上，遠遠看到宋清雪帶著丫鬟在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