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最不受待見的長女。父母偏心養姐，就連竹馬的眼里也只有那個體弱多病的她。
心灰意冷之下，我跑去后山散心。不料，卻在山上撿到了一個受傷的糙漢。后來我才知道，
他就是喀什邊防團的“冷面閻王”。為報救命之恩，他許我一個愿望。
我說：“我想離開這里。”他給了我兩個選擇，留下繼續被命運踐踏，或者，跟他結婚，
隨軍去千里之外的喀什。我選擇了后者。后來，他逢人就說是我救了他一命，可我知道，
真正獲救的人，是我。1今天又和家里吵了一架，宋雅芝想要我新發的布票，我沒給。
母親立刻拉下了臉，說我不懂事，父親更是直接摔了搪瓷缸，罵我白眼狼。周明山站在一旁，
冷冷地丟下一句：“小慧，你太讓我失望了。”我被氣得渾身發抖，轉身跑出家門，
一口氣沖上了后山。我蹲在溪邊，捧水洗了把臉。抬頭的時候，
忽然瞥見不遠處的草叢里躺著個人。我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察看。是個穿軍裝的男人，
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嘴唇還干裂得起了皮。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活著。
“同志？同志！”我拍了拍他的臉，沒反應。緊接著，我拽住他的胳膊，使勁往自己背上拖。
他個子高，身子沉，我踉蹌了幾步才站穩。還沒等走，額頭上就已經開始冒汗了。
“你可真沉……”我喘著氣，一步一步地往山下挪。剛到衛生院門口，我就喊：“張嬸！
快來搭把手！”張嬸從藥房跑出來，一見我背著個人，趕緊上前幫忙。
我倆合力把人抬進了診室。“這是誰啊？”張嬸問。“不知道，山上撿的。”我抹了把汗，
轉身去拿聽診器。他的軍裝領口沾了血，我解開扣子，發現肩膀處有一大片淤青，像是摔傷。
我小心檢查了一遍，還好骨頭沒事，就是有些脫力。我給他打了葡萄糖，
又用酒精擦了擦他干裂的嘴唇。剛準備包扎他手臂上的擦傷，手突然被一把攥住。
我嚇了一大跳，抬頭的時候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他醒了。“你是誰？”我掙了一下，
沒掙開，只好說：“我是衛生院的大夫，你暈在山上了，我把你背下來的。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后，才慢慢松了手。他低聲道：“謝謝。”我揉了揉手，轉身去拿紗布。
他在身后問：“這是哪？”“紅旗公社衛生院。”我頭也不回地回答。他沉默了一會，
又問：“你叫什么名字？”“宋小慧。”“宋小慧……”他低聲重復了一遍。“你叫什么？
”“陸戰北。”我點點頭，沒再多問。畢竟，部隊的人大多不愛多說，我也沒興趣打聽。
“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倒杯水。”我轉身要走，卻被他叫住了。“宋大夫。
”我回頭：“怎么了？”他看著我，眼神認真：“我欠你一條命，以后你有什么需要，
可以找我。”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不用了，救人是我的工作。
”他搖了搖頭：“你放心說就行，只要我能辦得到，就一定給你辦到。”我沒再推辭，
點點頭出去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外面一陣嘈雜。“宋小慧呢？讓她出來！”是周明山。
我心里一沉，還沒來得及反應，診室的門就被猛地推開了。周明山站在門口，
冷笑一聲：“宋小慧，你倒是挺忙啊，又和野男人勾搭上了？”2“你胡說什么？
”我轉過身，壓著火氣，“這是病人，我在工作。”“工作？
衛生院什么時候允許你隨便帶男人進來了？”周明山冷笑一聲，大步走進診室。“他是傷員！
”我氣得大吼：“我在后山發現他的時候，他都昏迷了，我難道見死不救嗎？”“后山？
”周明山眉頭一皺，語氣更冷了，“你一個人跑后山干什么？”“關你什么事？
”我硬邦邦地頂了回去。周明山的臉色更難看了。床上的陸戰北突然開口：“這位同志，
宋大夫救了我，你有意見？”周明山這才正眼看他，兩人目光一碰，空氣瞬間凝固了。
“我是紅旗肉聯廠廠長周明山。”周明山語氣不善，“你是誰？”“陸戰北。
”周明山冷哼一聲：“部隊的？”陸戰北沒接話，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我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了，直接打斷：“周明山，你到底來干什么？要是沒事，
別耽誤我工作。”周明山這才收回目光，
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拍在桌上：“轉業申請批下來了，雅芝下周就去縣醫院報到。
”我愣了一下，低頭看那張紙。是我的轉業申請。周明山淡淡道：“雅芝身體不好，
別的工作她干不了，你的專業名額就讓給她吧。”我氣笑了，“從小到大，
什么東西都要我讓給她，現在居然連工作也要我讓？
”周明山一把拽住我：“你到底讓還是不讓？”他手勁很大，我疼得抽了口氣，還沒掙開，
旁邊突然伸來一只手，扣住了周明山的手腕。陸戰北冷聲道：“松手。”“行，你有本事。
”周明山冷笑一聲，指著陸戰北，“我倒要看看，他能護你到什么時候。”說完，
他轉身就走，門被摔得震天響。我站在原地，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沒事吧？
”陸戰北問。我搖搖頭，把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他是你什么人？”陸戰北又問。
“未婚夫。”我自嘲地笑了笑，“不過現在什么都不是了，我想離開這里了。
”陸戰北沒再追問，只是沉默地看著我。我深吸一口氣：“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剛要走，他突然開口：“宋大夫。”我回頭。“你剛才說，想離開這里？”他問。
我愣了一下，想起自己氣頭上說的話，苦笑道：“是啊，可我能去哪兒？”陸戰北坐直身子，
一臉認真地看著我：“我可以帶你走。”“什么？”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在喀什軍區，
如果你真想離開，可以跟我去。”我怔住了：“……什么意思？
”“就是……你可以做隨軍家屬。”他笑著看我，“你愿意和我結婚嗎？
”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結、結婚？”“只有這個辦法。”他語氣認真，
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我明天就得回喀什，如果你決定好了，三天后我讓人來接你。
”我愣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這太荒唐了。可轉念一想，我的轉業名額怕是沒了，
父母眼里也只有那個養女。我留在這里，還有什么意思？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頭：“……好。
”就在這時，診室的門又被推開了。張嬸神色慌張地沖了進來：“小慧！快回家！
你爸和宋雅芝吵起來了，鬧得可兇了！”我顧不上多說，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3我氣喘吁吁地跑回家，剛進院子就聽見屋里傳來摔東西的聲音。“我不管！
這耳墜就該是我的！”我一把推開門，眼前的場景讓我傻眼了。
宋雅芝手里拿著外婆留給我的和田玉耳墜，母親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地上還散落著打翻的茶杯碎片。“還給我。”我伸手就去搶。宋雅芝靈活地躲到父親身后，
揚起下巴：“憑什么？媽都答應給我了！”我憤怒地指著她：“那是我外婆留給我的！
你憑什么拿？”父親皺眉：“小慧，雅芝難得喜歡一樣東西，你就不能讓讓她？”“讓？
”我氣得笑出聲，“從小到大，我讓的還不夠多嗎？”母親過來拉我：“別鬧了，
雅芝心臟不好，你別氣她……”我甩開母親的手：“她心臟不好？
那上次體檢報告上寫的一切正常是怎么回事？”宋雅芝臉色一變，隨即捂住胸口：“爸，
媽……我難受……”父親立刻慌了神，一把推開我：“你看看你！非要惹她發病！
”我踉蹌著撞到桌角，后腰一陣銳痛。抬頭時，看見宋雅芝從指縫里偷瞄我。“裝，繼續裝。
”我冷笑，“周明山知道你這么會演戲嗎？”宋雅芝突然撲了過來，
直接要往我臉上抓：“你還有臉提明山哥！”我側身躲開，她卻因為用力過猛摔在地上。
父親暴怒，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臉上：“孽女！”臉頰火辣辣地疼，嘴里泛起了一股血腥味。
我抹了把嘴角，看見手上沾了血。“好，很好。”我轉身往自己房間走。
宋雅芝還在后面哭喊：“爸！她打我！”我充耳不聞，反手鎖上了房門。第二天一早，
我特意提前半小時到了衛生院。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了周明山的聲音。“李主任，
這事就這么定了。宋小慧的轉業名額給宋雅芝，手續我今天就帶走。
”我猛地推開門：“我不同意！”辦公室里，周明山和李主任同時轉頭。
李主任尷尬地搓著手：“小宋啊，
這個……”周明山面無表情地把文件往我面前一推：“簽字。”“休想！
”我抓起文件就要撕。周明山按住我的手逼我簽字：“別給臉不要臉！”“周明山！
”我拼命掙扎，“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憑我是你未婚夫！”他吼得整層樓都能聽見。
我冷笑，“現在想起你是我未婚夫了？”周明山臉色鐵青，拽著我往外走：“我們出去說。
”我被他拖到走廊拐角。他雙手撐在我的耳側，聲音壓得極低：“宋小慧，
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雅芝身體不好，這個名額對她很重要！”我抬頭看著他，“那我呢？
對你來說，我一點也不重要是嗎？”周明山愣了一下，隨即皺眉：“你跟她爭什么？
以后跟我結婚，還怕沒好工作？”這句話徹底點燃了我的怒火。我猛地推開他：“周明山，
你聽好了！我不嫁了！”他臉色驟變：“你說什么？”“我說，我們的婚約取消！
”我一字一頓，“你愛娶誰娶誰，反正我不會嫁給你了！
”周明山冷笑：“是因為昨天那個當兵的？”我沒回答，轉身就走。他一把將我拽了回來，
力道大得讓我撞在了墻角，后腦勺咚地就磕在了墻上。眼前一陣發黑，
我摸到后腦勺濕漉漉的，拿下來一看，滿手是血。周明山也愣住了：“小慧，
我……”“滾開！”我推開他，跌跌撞撞地往診室走。張嬸看見我的樣子，
驚呼一聲就要去拿藥箱。周明山追進來想幫忙，我抓起桌上的剪刀指著他：“別過來！
”他停在原地，臉色難看：“你瘋了？先把血止住！”我吼道：“用不著你假好心！
從今往后，我宋小慧跟你周明山，一刀兩斷！”周明山拳頭捏得咯咯響，最后摔門而去。
張嬸一邊給我包扎，一邊嘆氣：“你這孩子，怎么搞成這樣……”4傍晚，
我剛走出衛生院的大門，就被一棍子打暈了過去。再睜眼時，我發現自己居然在地窖里。
我摸到墻角坐下。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傳來腳步聲。鐵門打開，周明山舉著煤油燈走了下來。
“想清楚了嗎？”我別過臉：“沒什么好想的。”他蹲下身，
捏住我的下巴質問：“你為什么非要跟我作對？是不是覺得有那個當兵的給你撐腰了，
能耐了？”我冷笑，“我的事，跟你沒關系。”周明山突然暴怒，
一把將我拽起來按在墻上：“你以為他能護著你？我告訴你，沒有我的同意，
你哪兒都去不了！”我抬腿去踢他，卻被他反擰住胳膊按在地上。“放開！
”“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扯下皮帶捆住了我的手腕，“你就在這兒好好想想吧。
”煤油燈被拿走，黑暗重新籠罩下來。我聽見了鐵門再次上鎖的聲音，
然后是周明山的最后通牒：“三天后我來看你。要是你還執迷不悟……”他頓了頓，
“我不介意用別的辦法讓你聽話。”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掙扎著坐起來，
粗糙的皮帶磨得手腕生疼。地窖角落有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音。時間變得模糊。可能過了半天，
也可能是一整天，沒人來送飯。我靠在墻邊，嗓子干得冒煙。頭頂突然傳來吱呀一聲，
地窖的門被掀開了一條縫。“宋大夫？”一個陌生的男聲低聲喚道。“你是誰？
”我警惕地抬頭，看見一個穿軍裝的年輕人貓著腰鉆了進來。“我是陸團長的警衛員小趙。
”他快步走過來，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肩上，“團長讓我來接您。”我鼻子一酸，
差點哭了出來。小趙扶我站起來，我雙腿發軟，差點栽倒。他一把架住我：“能走嗎？
”我點點頭。路口停著一輛軍用吉普，車燈在黑暗中格外刺眼。車門打開后，
陸戰北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我的面前。“怎么弄成這樣？”他伸手碰了碰我額頭的傷。
我眼前一陣模糊，腿一軟往前栽去。陸戰北一把接住我，打橫抱了起來。“去醫院。
”他對小趙說。“不……”我揪住他的衣領，
哀求道：“直接走……求你了……”陸戰北沉默了片刻，點頭：“回喀什。”他把我抱上車，
我蜷縮在后座，渾身發抖。陸戰北脫下軍大衣裹住了我，對司機說：“開穩點。”引擎轟鳴，
吉普車碾過了黃土路。“后悔嗎？”陸戰北問。我搖搖頭：“不后悔。
”他伸手擦掉我的眼淚：“睡吧，到了叫你。”我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
感覺吉普車穿過了晨光，向著西北的方向疾馳。5喀什的風比我想象的更干燥，
一下車就嗆得我咳嗽。陸戰北接過我的包袱，順手遞來一個軍用水壺：“慢點喝。
”我抿了口水，抬頭看見軍區大門上鮮紅的五角星，心跳突然加快。“先去衛生所檢查。
”陸戰北領著我往里走，“然后帶你去宿舍。”路上遇到的戰士都好奇地打量我，
有人湊過來問：“團長，這就是嫂子？”陸戰北一個冷冷的眼神掃了過去，
那群小伙子立刻噤了聲。衛生所的劉軍醫是個和藹的中年人，他給我檢查完傷口，
嘆了口氣：“傷口感染引起低燒，得好好休息。”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陸戰北一眼。
陸戰北點點頭：“我安排。”他帶我去了家屬院。推開門，我愣住了。
這哪里是臨時安排的宿舍？窗明幾凈的房間里，嶄新的搪瓷盆擺在架子上，
床單被褥都是剛洗過的，連窗簾都是淡藍色小碎花。“你準備的？”我轉頭問他。
陸戰北輕咳一聲：“讓后勤處隨便弄的。”我摸了摸桌上的暖水瓶，居然是滿的。
“明天去軍區醫院報到。”他站在門口，淡淡道：“晚上我來接你吃飯。”“等等！
”我叫住他，“我們……什么時候領證？”陸戰北腳步一頓：“等你養好傷。
”軍區醫院比我想象的忙碌。第一天報到，我就被分到了急診科。
護士長王大姐帶著我熟悉環境，話里話外都在打聽我和陸戰北的關系。
“陸團長可是我們這兒出了名的冷面閻王，沒想到讓你給拿下了。”說完。她擠了擠眼睛。
我正不知怎么接話，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幾個小護士湊在窗前竊竊私語：“快看！
楊大夫又去給陸團長送飯了！”我順著視線看去，只見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女大夫端著飯盒，
攔住了路過的陸戰北。“戰北，我特意多打了份紅燒肉……”陸戰北后退半步：“不用，
我去食堂。”“哎呀，跟我客氣什么？”她往前湊，“聽說你未婚妻來了？
怎么也不帶來給大家見見？”我放下病歷本走出去，正好聽見陸戰北說：“她今天報到，
很忙。”“陸團長。”我喊了一聲。所有人都齊刷刷地轉過頭來。那個楊大夫上下打量我，
笑著說：“你就是宋大夫吧？我是楊美鳳，內科的。”我點點頭：“你好。
”陸戰北直接走過來接過我手里的病歷本：“下班了？去吃飯。”食堂里，
戰士們自動讓出一張角落的桌子。陸戰北打了滿滿兩盤菜，把肉都撥到了我這邊：“多吃點。
”“那個楊大夫……”我夾了塊土豆。“不用理她。”他打斷我，“下午我出任務，
三天后回來。”我筷子一頓：“這么急？”“嗯。”他從兜里掏出一疊票證推過來，
“布票、糧票，缺什么跟后勤處說。”我數了數，
足足有二十尺布票：“太多了……”“結婚要做新衣服。”他說得理所當然。我耳根一熱，
低頭扒飯。陸戰北走后，流言四起。有人說我是攀高枝，有人說我用了手段，
更離譜的說我在老家犯了事才逃來喀什。查房時，
我聽見兩個護士在病房外嘀咕：“聽說她連轉業名額都保不住，憑什么一來就進急診科？
”“還不是靠陸團長……”我推門出去，她們立刻閉嘴了。下午搶救一個闌尾炎患者時，
器械護士故意把手術刀遞晚了。我抬頭瞪她一眼，自己伸手去拿。
楊美鳳在旁邊陰陽怪氣：“宋大夫，在基層醫院沒做過這么復雜的手術吧？”我沒理她，
專注地完成了縫合。患者推走后，主任拍了拍我肩膀，夸道：“做得不錯。
”一旁的楊美鳳臉都綠了。下班回宿舍，我遠遠看見門口站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