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始終有種說不出來的沉悶感。
姜來用逃離的速度回到家里，洗了個熱水澡回到床上。
兵荒馬亂的一天終于結束了，她看著天花板放空自己。
窄小的房間，除去床和衣柜，再沒有空間擺一張書桌。
醫書和資料被堆在床頭柜上，貼墻壘起半米多高。
最上面是她剛放上去的，今晚江晚晚拿給她的那份筆記。
離開心外科一年多，這些書被她保存的很好。
姜來眨了眨眼，抬手，從中間抽了一本出來，隨便翻開一頁，上面記著密密麻麻的紅筆批注。
再翻，書頁中間掉出來一張便利貼。
方孜的字。
上面的寫的什么她閉著眼睛都能背下來。
輕飄飄的一張紙，壓在掌心千斤重。姜來抿了抿唇，把便利貼夾回去，逃避似的把書合上。
——“方主任當初那么看重你，也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錯了，非要來泌尿外。”
這話不止江晚晚一個人問過她。
畢竟讀書那些年，方主任可是親自把她帶在身邊教，重視程度不言而喻。
外科辛苦，女醫生少，心外科女醫生就更少。
能在一群體力好的男醫生中殺出來，必是有極強的天賦。
所有人都這么默認。
直到姜來主動申請調離科室。
她沒騙江晚晚，確實有一部分錢的原因。
外科住院醫，要在心外、普外、腦外、胸外、骨外、泌尿外各科室輪轉，最后定科。
這所有外科科室里，心外科醫生的培養周期是最長的。
十年往上。
沒有獨立上手術臺的機會，就意味著前十年的收入都不會很高。
泌尿科除外。
泌外一二級簡單手術比較多。
手術費可觀。
周期短，賺錢快，也輕松。
當然，還有更主要的原因，沒人知道。
姜來低頭，看著自己被無數人夸有天賦的右手，緩慢捏成拳。
明明不抖。
但她心里卻總覺得手在抖。
這是當時心理壓力大時候落下的毛病。每次心情焦慮時，都要緩個幾十分鐘才能平息。
心外科沒有小手術，手術臺上各種意外都有可能發生，一個不抗壓的心外科醫生將是患者最大的隱患……
姜來不敢賭，所以主動申請了調離。
回憶結束。姜來垂眸笑了下，嘴角掛著苦澀的弧度。你看啊，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就像現在這樣麻木的生活，適應著也就習慣了。
她這么安慰自己。
手機叮咚一聲。
【岳叔叔：我把你微信推給宋賀了，他是個好孩子，你抽空記得見見。】
好友申請那有個小紅點。
姜來厭煩的皺眉，沒點拒絕，忽略那條申請。
剛準備熄滅屏幕。
又一條消息彈出來。頭像是一只漂亮的隕石色邊牧，邊牧帶著墨鏡，很酷。
李霧的微信名字就是他今天說的中文名。
——李霧。
在醫院走廊時沒聽清。
李霧，原來是這兩個字。
姜來小聲念出聲，想到諧音，忍不住笑出聲。
禮物？這名字是誰給他起的。
【李霧：姐姐明天可以去找你吃飯嗎？】
【李霧：狗狗微笑.jpg】
表情包是他頭像的那只邊牧，狗子嘴角咧的大大的，吐著舌頭。
笑得很治愈。
看的姜來心底的煩躁莫名被沖淡了些。
歐洲讀書那一年，同為中國人的緣故，教授沒少關照她。現在李霧來到中國，
姜來回復他：【周日可以嗎？我明天有手術可能沒時間。】
李霧回的很快：【可以。】
【狗狗立耳.jpg】
*
難得睡了個懶覺。
到醫院，剛走到辦公室門口，江晚晚就把她拽到了一邊。
“偷偷摸摸的干嘛呢？我今天首臺手術，趕時間。”姜來說。
江晚晚朝著辦公室方向使了個眼色：“不用趕時間了，趙醫生說下午家里有急事，把上午的臺都給占了。”
醫院手術室有限，一般難度高的手術都會放在第一臺，剩下的輪換排。
今天她的三臺手術本來排的都是上午。
這下得了，趙醫生一搶，說不定得加班。
江晚晚替她抱不平：“趙醫生早上一來就報備好了，都不先跟你商量！他也就敢跟你搶。”
姜來笑笑，提醒她：“噓，小點聲，別讓人聽見。”
“我怕他？整個科室他也就只欺負你好說話！”江晚晚給自己氣的不行。
姜來笑著笑，轉移話題：“沒事，別氣，大早上說點開心的。”
“哪還有開心的……”江晚晚一頓，猛地想起什么似的，眼前一亮，八卦湊上前：“昨天那個外國帥哥怎么回事？追你多久了？怎么跟我還保密？”
江晚晚是她回國之后才認識的朋友，不認識李霧。
姜來聽后笑了：“什么追求者？人家還是個小朋友。”
“小、朋、友？”江晚晚震驚，疑惑，搖頭：“你管一拳能轟出900磅的男人，叫……小朋友？”
姜來問：“什么900磅？”
“拳力啊，”江晚晚掃了姜來一眼，拿出手機。打開抖音收藏夾，熟練的找到“精神食糧”分類，劃了劃，找到李霧之前很火的一個視頻，給姜來看，
視頻是斜下方角度拍攝的。
畫面中，李霧背靠著黑色八角籠，在纏綁手帶。
一條腿支起，紅色綁手帶隨意地在他手腕上纏了兩圈，纏好后，他攥了攥拳，冷白的手背青筋暴起。
似乎才發現攝像頭的存在，他斜眸看過來，神情冷淡，配上過分精致的五官，給人一種不可接近的距離感。
緊接著，一拳轟下——
墻上拳力測試機上數字停留在，947磅。
“IBF新晉洲際冠軍誒！超酷的！”江晚晚語氣激動，期待地抬頭看向姜來，
卻只在姜來臉上看見了茫然和震驚！
江晚晚撞著姜來的肩膀問：“誒？怎么了？不帥嗎？”
姜來回神，很難把視頻里那兇狠的目光，跟昨天笑著喊他姐姐的人聯系到一起。
咽了咽，點頭：“……帥。”
“不僅帥！還有安全感！”抖音循環播放著李霧的視頻，江晚晚又看了一眼把手機收起，拍了拍姜來的肩膀：“所以這段感情我同意了！”
“什么跟什么，”姜來無奈，解釋：“他是我在劍橋讀書時教授家的孩子，一個弟弟而已。”
“弟弟？”
江晚晚勾起姜來下巴，上下左右看著她的臉嘖嘖了兩聲：“看來我們來來還是對自己的顏值不了解啊。”
“別鬧。”姜來拍她手。
江晚晚說：“你信我！你沒談過戀愛不懂，你這弟弟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
“別亂說。”
一場鬧劇的對話止于護士站呼叫鈴聲響起。
兩人各自奔赴自己的“戰場”。
姜來預料的不錯。
上午臺被趙醫生占了，下午又加進來一個急診。
她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
好餓。
這個時間，醫院后面的夜市要出攤了，買份章魚小丸子回家再煮個火雞面吧。
姜來計劃著往辦公室走。
夜班值班護士喊住她：“姜醫生，有人找你。”
姜來摘掉口罩扔進一旁的黃色垃圾桶，轉身問：“誰？”
小護士左右看看，“誒？剛才還在呢，可能上廁所去了吧……就之前你做手術那個阿姨，輸尿管結石那個，她兒子。”
是宋賀。
姜來皺了皺眉。
怎么找來醫院了？
小護士說：“他可能找你有事，等你兩小時了，一會兒回來我讓他直接去辦公室？”
“不用。”姜來說：“我要下班了。”
她動作麻利地回辦公室換好衣服，收拾東西。
怕碰上，下樓時特意走的樓梯。
出門診大樓后，還緊張地回頭往身后看。
沒追上來吧？
這個時間醫院一樓人不多，視野開闊。姜來看見背后的空蕩，松了口氣。
剛轉過身。
一輛車從斜側方開過來，停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