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來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倒不是說沒在工作狀態。相反，就是太陷入工作狀態了，才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反常。
“你今天一天查了三遍房，開了兩個病例探討會，就算要競聘主任也得歇歇吧。”
午休時間，江晚晚抱著她從家里帶來的魚湯來到姜來辦公室，“說說吧，什么事讓你不高興了？”
朋友之間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看出來對方的心情。
姜來也沒打算瞞著，直接告訴江晚晚：“昨天我在樓下遇見方主任了。”
“周末你還來上班了？”
姜來搖頭：“是在我家樓下。”
“我靠！那可真是太巧了吧！”
方主任跟姜來家不在一個方向，卻偏偏能在她們倆剛說完心外科有醫生要離職的后一天撞見，不是巧是什么！
姜來跟江晚晚想說的一樣，隨著她的話跟著點了點頭：“就是很巧。”
這不是重點，江晚晚關心的是，“那你跟方主任說話沒有啊？”
姜來點頭，緊接著抿了抿唇。
好朋友之間的默契，江晚晚一眼就猜到大概發生了什么，“你笨吶，那么好的機會！”
江晚晚有些恨鐵不成鋼。
“算了吧。”姜來看著窗外，眼神稍黯，苦澀的笑意不達眼底。
“離開心外那么久了，就算能回去也不合適了，是對病人的不負責。”
“狗屁！”江晚晚沒忍住罵了一句。
什么不合適！所有的外在因素都是放屁！其實就是她自己想不開非要困在原地！
江晚晚作為姜來的朋友，很能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等我下。”她想了想，放下筷子，蹬蹬蹬蹬地跑回護士站，回來時，懷里抱著一本厚厚的專業英語書。
姜來看見那本書，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江晚晚說：“突然決定的，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她拍著封皮敲了兩下，說：“咱們醫院國際部不是要擴招嗎？我想試試，所以準備從今天開始惡補英語了！”
她扔下豪言壯語，姜來發自內心的為她高興：“你加油！”
可江晚晚想說的并不是這個。她把書放到一邊，現身說法的跟姜來說：“你看，我這么不愛學習的一個人，都能下定決心走出舒適圈。”
“來來，你那么勇敢，有什么想不開的？”
勇敢……
姜來在舌尖咂了咂這個詞。
好久沒聽到別人用這個詞形容她了。
好陌生。
她無聲的垂下頭，苦笑著自嘲，她沒勇敢過嗎？
只是……勇敢往前走，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沒有人比她更知道。
她想起十歲那年，林風眠曾經在離婚之前，很鄭重的問過她一次，問她是更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還是媽媽的幸福。
當時她讓林風眠勇敢往前看。
因為她的這句話。林風眠換了婚姻，換了城市。
姜來眼睜睜看著媽媽奔波半生，依舊沒比以前過得幸福，隱隱生出愧疚。
她又開始嘗試著補救。
大學最后兩年，學校有一個聯合培養計劃，是跟劍橋大學李靳安教授合作的項目。
很珍貴，就一個名額。
當時她拼命爭取。
后來，確實也如她所愿，作為院長親自認證過的最有天賦的學生，這個名額最后落在了她身上。
高昂的學費，對當時開店的林風眠來說，還可以承擔。
為了撐起自己的夢想和媽媽的的未來，當時她走的義無反顧。
結果呢。
她在英國上學，無暇顧及家里的那一年，母親被騙去開分店，生意失敗，又被人忽悠去借網貸。最后心里承受不住壓力，直接病倒。
她占了方孜特意給她爭取來的名額，最后卻換了科室。
……
往事歷歷在目，血淋淋的教訓，姜來早已經不敢往前了。
這不敢之中，還帶著很沉重的負罪感。
愧疚本無形，卻也是最沉重的腳鐐，虛空中拴住了她的身體，她的意志，她的心氣……
她想不開。
更不敢想。
留在原地就挺好。
就像昨天看見李霧訓練時，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感慨年輕真好。
年輕就還可以追逐夢想。
還可以在自己喜歡的領域閃閃發光。
可以帶著對未來的無限希望走在路上。
這一年來，她不是第一次遇見方主任，一個醫院，總有在門診和食堂碰面的時候。
可方主任說再難聽的話，都沒有昨天那句“唯唯諾諾”讓她難過。
是啊，她早就丟掉了那份珍貴的沖勁，又何談以后呢。
姜來陷在情緒里，半天沒說話。擰起的眉頭江晚晚看著心疼，卻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拍了拍她胳膊：“你就是自己瞎想，想太多了。”
“情緒是無形的，咱們咬咬牙，說不定就邁過去了。”
姜來笑笑沒說話。
心魔如果真是咬咬牙的事，醫院心理科就不會有那么多患者了。
這個話題越聊越沉重，江晚晚反應過來，急忙剎車，轉移話題：“對了，混血弟弟你們倆進展怎么樣了？”
無論跟江晚晚解釋幾次，江晚晚都堅持認為李霧是最適合她的天選男朋友。
——“一個擰巴糾結的女生，就需要一個赤誠直球趕不走的愛人。”這是江晚晚的原話。
她問道：“快跟我說說，有沒有進展啊？”
“估計要讓你失望了，他以后都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