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無盡的悵惘與憐惜:「傻丫頭,早知現在,當初我就不會放你離開。」
5我費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美得近乎妖異的臉。我盯著他一時發懵。
抱著我的男子低頭看我,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似是心疼,又似是好笑。「小狐貍,
不記得我了?」他微微挑眉。我心頭一跳,我的本體確實是一只靈狐。只是自化形后,
從未對人提起。可他怎么會知曉?百年前,我初化人形不久誤入。昆侖雪山,被風雪所困,
又遇上了厲害的雪怪,差點丟了性命。冰天雪地里,我奄奄一息。是謝雁塵救了我。那之后,
我便生了一場大病。醒來后,許多事情都忘了。也正是因為那救命之恩,
我對謝雁塵生了情愫,拜入宗門,只為能離他近一些。他救了我一命,
所以當我得知他需要我心頭血救凝月,我便當還他一命。男子看著我迷茫的眼神,
輕輕嘆了口氣:「你這小沒良心的,還是我一手養大的呢。百年前你剛化形,
吵著鬧著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拗不過你,只好放你離開。」他頓了頓,
眼神里滿是心疼:「誰承想,不過短短百年,你怎么……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副狼狽模樣?
」他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那是一種深藏在靈魂深處的、幾乎被遺忘的溫暖與安心。我不由自主地,
輕輕蹭了蹭他的手心。男子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眼底的憐惜更深。「罷了,回來就好。」
他收回手,「這里是魔域,我是離淵。以后,沒人再敢欺負你。」他又取出一顆丹藥,
塞進我嘴里。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和的暖流迅速游走四肢百骸。……謝雁塵站在崖邊,
山風獵獵,吹動他月白色的衣袍。他已在此處站了三天。派下去搜尋的人都已回報,
崖底瘴氣彌漫。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他以為自己不會在意。
聽瀾不過是個他為救凝月而不得不利用的藥人。他明明厭惡她耍心機,
厭惡她不知廉恥地糾纏,厭惡她看向自己時那卑微又固執的眼神。
可當他看見她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攫住了他。那感覺,
比當年凝月渡劫失敗,神魂瀕臨潰散時,還要讓他心悸。心口傳來一陣陌生的、尖銳的抽痛。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也想跟著撲下去。這種失控的感覺讓他無比煩躁。凝月走到他身邊,
挽住他的手臂,語氣帶著幾分不耐和理所當然:「雁塵,找了幾天都沒找到,
定是摔得粉身碎骨了。別再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死了便死了,何必浪費時間。」
謝雁塵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他抽出被凝月挽住的手臂,聲音比崖邊的風更冷:「凝月,
且不說那是一條性命,她還是你的師妹。何況,你我能在此處說話,倚仗的是誰的心頭血,
你忘了嗎?」凝月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換上委屈的神情:「可她偷我的九轉靈芝,
還推我……」謝雁塵沒有看她,只是閉上了眼睛。結契的雙方,無論相隔多遠,
都能隱約感應到對方的氣息。他之前一直不敢去感應。他怕感應到的,是一片死寂的虛無。
那會證明,聽瀾真的死了。可如今已過數日,卻連一絲蹤跡都未曾發現。她或許還活著。
這個念頭一起,謝雁塵只覺得心底深處,竟然涌上了一絲欣喜。他摒除雜念,
將神識沉入那道契約聯系之中。微弱的,但確實存在的……她的氣息!謝雁塵猛地睜開眼,
可下一瞬,他眼中卻充滿了更深的困惑與難以置信。只是這氣息的方位……怎么會在魔域?
6離淵給我安排的住處,他說,就是我從前的地方,他一點兒都沒變動過。
我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明明關于這里的一切,我都已經忘卻。可當我推開那扇門,
看到院中熟悉的景致,哪怕只是角落里一株半枯的蘭草,都讓我整個人松弛下來。
那是一種浸入骨髓的安寧。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了,呼吸也跟著順暢許多。真沒想到,
這偌大的世間,竟還有人這樣惦記著我,為我保留著一方天地。這份惦念,無聲無息,
卻重逾千斤。我在魔域養傷的日子,竟比在滄溟山還要安穩。雪球就趴在我腳邊,
傷勢已全好,正懶洋洋地舔著爪子。只是我的身體因常年失血,依舊虛弱。
離淵每日都會親自送來湯藥。這份久違的、不帶任何目的的關懷,讓我有些貪戀。
我無意間在床底下找到一個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小木盒。里面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
恰巧離淵推門進來,瞧見我手中的盒子,腳步頓了頓。「呀,你竟然把這些都找出來了。」
他走過來,拿起其中一個已經有些褪色的小兔子花燈。「這個,還記得嗎?有一年元宵,
你非纏著我給你做的。」我搖搖頭,腦子里一片空白。他也不惱,一件件指給我看,
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小東西的來歷,語氣里帶著幾分懷念。直到盒子快要見底,
一張泛黃的紙箋露了出來。我好奇地拿起。
上面是幾行歪歪扭扭的墨字:離淵以后要娶聽瀾為妻。字跡稚嫩,卻透著一股子認真勁兒。
下面還按著兩個指印。離淵湊過來看了一眼,突然就笑了。「這可是你當年親口說的,
長大了就要嫁給我,還非拉著我按了手印。」我臉上「唰」地一下就紅了,熱得發燙。
「咳……」他輕咳一聲,突然又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可我等啊等,等了你這么多年,
你倒好,轉頭就跟別人締結婚契去了。」我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臉更燒了。
他見我這副窘樣,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跟你開玩笑的,瞧把你給急的。」
話是這么說,可我看著他轉過身去,那背影,不知怎的,竟透著幾分蕭索。心口驀地一抽,
有些悶悶的疼。本以為就這樣藏著魔域也挺好。可這日,
魔宮外卻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靈力波動。緊接著,一聲清越的劍鳴劃破魔域上空的沉寂。
「魔域妖孽,速速交出滄溟山弟子!」是謝雁塵的聲音。我心頭一窒,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心。
我忘了,結了契,他可以找到我。不過幾息之間,身著月白道袍,
手持長劍的謝雁塵便出現在殿門外。他目光掃過殿內,最終定格在我身上。看到我安然無恙,
甚至氣色比在滄溟山時還要好上幾分。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
但很快便被慣有的冷漠覆蓋。謝雁塵朝我伸出手。「聽瀾,過來,跟我回去。」
他語氣依舊是命令式的。我后退一步:「我不回去。」
7謝雁塵臉色一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別任性!是不是魔頭不讓你走?
離淵用什么脅迫了你?」他似乎篤定,我離開他,必定是受了旁人的蠱惑或強迫。
我搖了搖頭,只覺得有些可笑。脅迫?這世間,對我最殘忍的脅迫,
難道不正是他謝雁塵給的嗎?「沒有人脅迫我。」我直視他,「我不想回滄溟山,
也不想再與你有瓜葛。」「謝雁塵,你我之間的婚契,今日便斷了吧。
從此以后我不會再糾纏你。」我凝聚起體內的靈力,匯聚于指尖,
猛地刺向眉心那道淡淡的契約印記。剝離的過程,如同生生撕裂靈魂。劇痛襲來,
眼前陣陣發黑。但我沒有停下。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拉扯,寸寸斷裂,最終徹底消散。
「噗——」契約反噬,我再也壓抑不住喉頭的腥甜,猛地嘔出一口血。謝雁塵臉色驟變,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決絕,竟不惜自損也要斬斷與他的聯系。「你瘋了!」他厲聲呵斥,
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驚怒。下一瞬,他手中金光一閃,捆仙繩如靈蛇般竄出,
徑直朝著我的脖頸纏來。我因反噬而虛弱不堪,根本無力躲閃。「跟我回去!」
謝雁塵強行拉扯著捆仙繩,試圖將我拖走,「聽瀾,你可知離淵是何人?
他是雙手沾滿鮮血的魔頭!留在魔域,你只有死路一條!」「只要你跟我回去,好好聽話,
我們可以重新締結契約。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既往不咎?
我看著他那張曾經讓我癡迷,如今卻只剩厭惡的臉。十年心血,百般作踐。
他到底將我當成什么?就在捆仙繩越收越緊時。「鏘!」清脆的斷裂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