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仙鎮、趙宅。
包拯細細問過趙睿在西姜村的遭遇,捻著胡須,若有所思點點頭。
韓志剛那小子,雖然是個刺頭,根子上倒不壞。
西姜村,他當然去過。
對冷娘子奇思妙想印象深刻,也對村民生出了幾分期許。
他希望治下的百姓安穩過日子,過好日子。
至于所謂“奇技淫巧”,在他眼里,只要能讓百姓活的舒坦,那就是頂好的“安民良策”。
有成效,可以推廣。
比如說,房前屋后的污水溝與凈水溝,他看著就不錯。
只是其他村落百姓居住地點太過分散,不好實施。
不過,開封府倒是可以借鑒。
三月假期已過十余日。
距嘉佑二年科舉不到兩月時間。
城里想必早已是才子佳人云集。
正是揚名的好時機。
是時候動身了。
章惇與章衡住了兩日,告辭回了叔爺家。
府中又只剩趙睿蘇軾兄弟三人。
剛把今日份“三國演義”說書任務完成。
趙睿摸著下巴琢磨,閑著也是閑著,要不……帶這倆大文豪玩幾把斗地主。
誰知道,屋里還有倆“聽書”的。
包拯和展昭豎著耳朵聽了半天,見趙睿這邊沒了動靜,這才施施然踱步出來。
“蘇家兩位賢侄,準備什么時候動身去汴梁啊?”
蘇軾、蘇轍連忙起身作揖。
“回龍圖學士,我兄弟二人商議過了,就這幾日啟程。”
包拯目光一轉,精準鎖定那個眼神飄忽、試圖把自己縮成一團的趙睿。
他聲音不高,帶著不容置疑
“逸之,你呢?”
趙睿撓了撓臉頰,試圖萌混過關。
“老師,咱們……去哪兒啊?”
裝!接著裝!
包拯也沒有直接回答。
既然你與老夫裝糊涂,沒事兒,看誰迷糊。
“自然是去汴梁,老夫的地盤游玩一番”
“呃,老師。”
趙睿的聲音有點發虛。
“其實吧,我覺得……是不是可以考慮考慮別的地方?”
“哦,你想去哪兒,說來聽聽?”
包拯的眼神開始變的犀利起來。
小子,膽兒肥了?
敢跟我耍花腔,信不信現在就讓你屁股開花!
趙睿眼角的余光敏銳地捕捉到,包拯寬大的袖袍后面,悄咪咪露出了一截物件輪廓。
通體黝黑,約莫三指寬,一指厚。
乖乖,戒尺。
這玩意兒要是夯實了,那酸爽,可比后世什么皮帶、雞毛撣子帶勁多了!
見展昭面無表情把袖子挽到了小臂。
趙睿瞬間慫了,臉上堆滿近乎諂媚的笑,語氣那叫一個乖巧。
“嘿嘿,老師,您老人家說了算,都聽您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時候跟老包硬頂科舉,純屬自討苦吃,不挨頓揍恐怕過不去。
蘇軾蘇轍兩兄弟肩膀抖得跟篩糠似的,拼命憋著笑,雙雙扭頭望向別處。
包拯見狀,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決定趁熱打鐵,把這小子心思徹底擰過來。
“科舉一事,你到底怎么想的?給個準話。”
趙睿沉默了,大腦內部正在飛速運算。
挨一頓揍的物理傷害 VS 硬著頭皮參加科舉的精神打擊,哪個方案的生還率更高一點?
包拯看他低頭不語,還以為他仍在琢磨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聲音變得柔和了些。
“逸之啊,你的那些主張,為師看來,雖有些新奇,卻也并非全是離經叛道。但你要明白,任何抱負的實現,都需要相應的身份地位做支撐。科舉,是你眼下最該走的正道,明白嗎?”
聽著這循循善誘的調調,趙睿心里直翻白眼。
得,狼外婆開始哄小紅帽了。
問題是,如果自己真是個學霸,或者哪怕繼承了原主一星半點記憶,科舉就科舉唄,多大點事兒。
怎么考?
肚子里比臉還干凈。
去了考場怕不是要把“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干什么”寫滿整張卷子?
考個光榮的倒數第一回來?
老包,您自個兒掂量掂量。
您這黑臉加上月牙的標志性配置,到時候……它承受得起這份“殊榮”嗎?
我這可都是為您老的臉面著想啊!
我趙睿,大不了腳底抹油溜了,找個犄角旮旯隱姓埋名,逍遙快活去。
可您呢?
您這辨識度百分百的尊容,走到哪兒都是最亮的星,誰不認識您啊!
這番肺腑之言,肯定是不敢說的。
“我……我……”
“我”了半天,還是慫了,硬是沒把拒絕的話給擠出來。
冷媽是給了隱形藥水,可這玩意兒也不能透視標準答案啊。
打小抄也得押題押得準才行。
電視劇里演過,科舉試題保密程度,比現代高考卷嚴多了。
泄題被抓,后果可不止是打板子那么輕松。
“別‘我我我’了,最后問你一遍,去,還是不去!”
包拯語氣斬釘截鐵,這哪是問句,分明就是最后通牒。
要不,先去吧。
找個機會溜吧。
冷媽不也說了,真到了山窮水盡那一步,還能去找韓叔。
“哎!”
他重重嘆了口氣,下意識瞥了眼院子里原主上吊的那棵槐樹。
兄弟,你死就死了,一了百了,把我坑到這兒算怎么回事啊?
躺平摸魚的日子,沒持續多久。
穿過來剛滿一個月后。
十一月十八,在展護衛幾乎稱得上‘鷹視狼顧’的‘監視’下,趙睿徹底失去了掙扎。
蔫蔫地坐上了前往東京汴梁的馬車。
馬車駛入汴梁城那一刻,仿佛從單調的水墨畫一頭撞進了濃墨重彩的繁華長卷。
車輪碾過平整寬闊的青石板路,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商鋪樓閣,飛檐斗拱,雕梁畫棟。
好些三四層高樓看得趙睿眼花繚亂。
街上行人如織,摩肩接踵,車馬川流不息。
叫賣聲、吆喝聲、談笑聲、車輪聲、馬蹄聲……
各種聲音匯聚成一股喧騰的洪流,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食物的香氣,混雜著胭脂水粉、香料以及隱約的汴河水汽。
原本一路耷拉著腦袋的趙睿,掀開車簾,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比他想象中任何一個古代都城都要繁華、都要生動。
蓬勃的煙火氣,鼎盛的人氣,撲面而來的勃勃生機,瞬間沖淡了他心中郁悶。
“乖乖……這就是汴梁城啊……”
他喃喃自語,嘴角不自覺上揚。
好像……
在這里待著,確實比窩在朱仙鎮有意思多了。
州橋,包拯府邸。
“明利叔,我們在這汴梁最繁華的地段置辦個產業怎么樣?”
劉明利像見鬼了一樣,整個人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溜圓。
“少……少爺,您、您沒開玩笑吧?這汴梁城……房價……”
趙睿感覺劉明利的反應過了頭。
身上有兩千貫和五十多兩銀子。
換算為后世購買力,少說也得值個兩三百萬。
買套水電都不通的房子,還不夠?
難不成大宋首都,比二十一世紀帝都房價還離譜?
劉明利咽了口唾沫,嘿嘿干笑了兩聲。
“不瞞您說,我和老韓早前琢磨過買個宅子,給咱商隊當個落腳點。結果跑去問價……好地段的大宅院,開口就是幾十萬貫……”
“多……少?!你再說一遍!!”
幾十萬貫?
身上這點兒錢,怕是連茅房都買不起。
“東京居,大不易”
古人這話實誠到讓人心碎。
呵!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
買房對于社畜來說,都是夢……
琢磨琢磨掙錢吧。
這操蛋的世界,離不開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