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來啊？
蘇軾舔了舔嘴唇，從盤中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里，拉著蘇澈坐下。
章惇愣了一下。
看向章衡端坐在案前，手握毛筆，準備記錄。
趙睿輕輕呼出一口氣。
“極目平疇，翠影環村，畫境乍逢。
看瓊樓櫛比，同披霞彩；通衢八達，盡沐春風。
巷陌整齊，檐牙錯落，似展宏圖一望中。
憑欄處，嘆匠心獨運，巧奪天工。
昔時舊夢今濃。
引無數、高賢志未窮。
念振興宏愿，深耕熱土；革新妙策，廣惠村農。
沃野流金，炊煙織錦，萬象昭彰意韻豐。
期來日，共桃源勝境，再展蔥蘢。”
詞畢，唯有章衡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一時寂靜無聲。
皆在回味這首《沁園春》。
待最后一字落下，章衡擱下毛筆，長長吁了口氣，不禁感嘆道。
“好一個《沁園春·西姜落景》！‘極目平疇，翠影環村’，起筆便有畫境。
‘瓊樓櫛比’，‘通衢八達’，寫盡西姜新貌。
下闋‘振興宏愿’，‘廣惠村農’，更是胸懷錦繡，立意高遠！
此詞氣勢磅礴，意境開闊。”
章惇站在一旁，臉色變幻不定，嘴巴微張，似乎想說什么，又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原是想看趙睿出丑，哪料到對方竟真能在轉瞬之間，吟出如此水準的《沁園春》？
才思敏捷。
這樣的詞作功底，簡直匪夷所思！
看向章衡筆下詞句，每一個字仿佛都在嘲笑他之前的質疑。
蘇軾停下了吃糕點的動作。
細細品味著詞中意境。
“沃野流金，炊煙織錦，萬象昭彰意韻豐……好，好句！”
蘇轍亦是滿臉震撼，他輕輕碰了碰兄長的胳膊。
“哥，你……能嗎？”
趙睿依舊一副云淡風輕模樣。
不咸不淡裝了個逼。
“過譽了，胡亂拼湊，貽笑大方。”
趙睿隨口謙虛，落在眾人耳朵里，反而更坐實了“高深莫測”四個字。
讓他們細細斟酌，寫出來肯定好許多。
對比人家張口就來的水平……
唉，人比人，氣死人。
旁邊，韓志剛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對趙睿越看越滿意。
至于風波中心的趙睿，對這“文壇小插曲”沒放在心上。
詩詞歌賦什么的，哪有實地考察來得有趣？
他只想在西姜村好好逛逛。
“讓他們在家慢慢消化剛才的震驚吧！”
趙睿心里偷笑一聲，拉著韓志剛當起了向導，在村里溜達起來。
一路走家串戶，趙睿真切感受到，冷媽在西姜村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所有人對他表露出的善意和尊敬，追根溯源，都來自于那位被他們稱作“冷田主”的女人。
你一言我一語，趙睿眼前仿佛看見了那個初來乍到、面對重重質疑埋頭苦干的身影。
看見了她為攻克難關，在油燈下熬過的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
直到第一臺改良版紡織機成功運轉。
“咔噠咔噠”的聲響，徹底扭轉了局面，贏得了擁護。
一路閑聊，話題自然而然落到了一直陪同的韓志剛身上。
算起來，他也是個神秘人物，他并不是本地人，隨著冷媽一起來到此地。
冷媽叫他二哥，他稱呼冷媽為冷妹。
“韓叔，你哪里人？”
韓志剛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反問道。
“冷妹沒給你提過？”
“嗯。”
“她既然不愿意讓你知道，你當我是西姜村本地人好了。”
……
趙睿扭頭看著韓志剛。
這答案，倒是清新脫俗。
話里話外，妥妥一只舔狗。
“你是我娘二哥，那老大是誰？”
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什么，韓志剛微微一頓，扭頭望向遠處。
趙睿甚至覺得，老韓同志眼角似乎有些濕潤。
“他……他死了……”
“死了？”
趙睿一愣，看老韓這情緒明顯不對，再追問下去怕是也問不出什么，反而惹人不快。
恰好天色漸晚，回家做飯吧。
要說冷媽有什么缺陷，還真有。
作為女子，廚藝差的連狗都不吃。
不過，趙睿覺得這很合理。
老天爺要是再給她點亮廚神技能，還讓不讓其他普通穿越者活了。
借著西姜村如今充沛的物資供給，以及晚上村中長輩、村司管理人員都要齊聚冷宅的機會。
趙睿干脆在院里支起了幾口大鍋，準備了一頓熱氣騰騰、紅紅火火的火鍋宴。
在韓志剛引薦下，趙睿與村中的王叔、六嬸等長輩一一敬酒。
他覺得這是禮數，但在章惇他們看來，簡直驚世駭俗。
地主敬佃戶的酒，秀才敬百姓的酒。
私下裝裝樣子也就算了。
在這種場合，極為不妥。
蘇轍低聲說道。
“哥，趙兄此舉，傳出去怕是影響不好。”
蘇軾注意力全在火鍋中。
“影響？什么影響？逸之不是說了嗎，喝酒就喝人生和豁達，管那些講究干什么，吃菜。”
當了一路老好人的章衡終于忍不住說話了。
“子瞻你這話不對。與民同樂可以，但尊卑總還是要分的。子由說的對，若是傳出去逸之對佃戶點頭哈腰敬酒，怕影響不小。”
章惇放下酒杯，冷哼了一聲。
“在我老家，若這樣，我爹非趕我出門不可！禮義廉恥哪兒去了，這書讀到狗肚子里了。”
聽著畫風不對，蘇軾放下筷子，狐疑的看著他們。
“我說你們怎么了？就我們幾人，我等不說，誰又知道？”
他指了指周圍那幾桌吃得正歡的人。
“他們說出去，別人能信嗎？”
幾杯酒下肚，趙睿回到桌前，咂咂嘴。
“哎，這酒寡淡得跟涮鍋水似的，沒勁。”
章衡一聽，以為趙睿還在為剛才被韓志剛拉去敬酒那事兒鬧心，心里松了口氣。
“下次注意點就行，這不沒外人嘛。”
趙睿被他這沒頭沒腦的安慰搞得一愣。
“什么外人不外人的？我說的是這酒！這酒味兒也太淡了。”
蘇軾抬起頭。
“趙兄，這酒還淡？不至于吧。在我看來，已算醇厚啦。”
趙睿嘿嘿一笑，想起了在老家農村自釀苞谷酒作坊打臨工的日子。
釀酒這活兒，我熟啊，連制曲藥都會。
“等有時間，我親自釀點好東西給你們嘗嘗鮮。”
一夜無話，睡得安穩。
翌日，趙睿背著那個獨特的雙肩包，準備出發朱仙鎮。
臨走時，韓志剛叫住了他。
“劉明利眼見不高，但勝在忠誠。你去汴京時來個信兒，我讓他跟你一塊兒去，端茶倒水、跑腿打雜，有個人使喚。”
劉明利在一旁聽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的看著趙睿。
直到看見趙睿點頭，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看著趙睿幾人離去的背影，韓志剛的嘴里發出了微不可聞的聲音。
“大哥，若你敢傷逸之，天涯海角，我必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