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三百一十三年秋,大虞王朝太卜在祭祀時發(fā)現(xiàn)占卜龜甲裂紋呈“離坎相沖”之相。
當夜,五十八歲的大虞皇帝承平帝在批閱《邊關戰(zhàn)事奏疏》時嘔血昏迷。
九道青銅宮門在暴雨中次第閉合。
宮女太監(jiān)們紛紛跪伏在地瑟瑟發(fā)抖,太醫(yī)在宮門前排著長隊面色緊張。
宮中女眷隊伍中也傳來陣陣啜泣聲,似乎是這夜雨來的令人難以招架。
站在宮門最前方的有三男一女。
分別是當朝左丞相、右丞相、太子和皇后,后面跟著的是皇帝妃嬪、公主及朝廷其他重要官員。
這些人面色各不相同,有人緊張,有人惶恐,有人不動聲色,有人面露期待。
宮門緩緩被推開,走出一名顫顫巍巍的老太監(jiān)。
“陛下醒了,召太子、皇后、左相、右相進殿”,這位從小在皇帝身邊伺候的近侍略帶哭腔地說道。
四人急切地推門而入,伴隨著的還有皇后的一聲聲“陛下、陛下”的高呼。
一連走過四道拱門,只看到承平帝靠著扶手,閉目坐在龍榻之上,面色慘白,呼吸略微有些粗重和急促。
三人見到皇帝隨即跪伏在地呼道“見過陛下”。
而太子卻是急呼一聲“父皇”之后,撲到榻前,緊緊抱住皇帝的胳膊,聲音明顯顫抖。
坐在龍榻之上的承平帝緩緩睜開了雙眼。
眼神復雜地看向四人,他似乎在猶豫,可只是在一剎那間,目光突然犀利。
“左相、右相皆是帝國肱骨,望朕死后你二人能為新皇、為天下盡心”。
“皇后素無主見,今后還是在后宮之中頤養(yǎng)天年吧”。
“至于太子,唉……,諸位聽旨吧”,承平帝聲音嘶啞地向堂下跪伏的三人及太子說道。
還不等四人開口,承平帝便向著近侍招招手。
隨即太子也跪伏在地。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朕膺天命,御極天下,夙夜憂勤,不敢懈怠。
然天命有數(shù),壽考難期,今鄭病體沉疴,恐不久于龍馭上賓。
皇太子蕭明衍,仁孝聰慧,德才兼?zhèn)洌铈诒娡斂顺写蠼y(tǒng),繼朕之位,以安社稷,以慰萬民。
然皇太子年幼,特命左丞相封允昭、右丞相高玄嵩總領朝綱,協(xié)理政務。
凡軍國重事、刑賞黜陟,皆由二相與六部共議,奏請新君裁奪。
二人需秉忠貞之心,持公正之道匡扶幼主,安定朝野。
若有擅權亂政者,天下共擊之!
皇后高氏,端素賢德,當為天下母儀。
然內(nèi)外有別,國政非后宮所議。
自朕崩后,皇后尊為皇太后,居鸞鳳宮,攝理六宮事務,不得干預朝政。
外廷諸臣亦不得以宮闈之言亂國法,違者以謀逆論處!
文武百官、天下黎庶,當同心輔弼新君,恪守職分,勤勉奉公。
若遇災異兵革,需上下協(xié)和,共度時艱,以保山河永固,國祚綿長。
布告中外,咸使聞知。
欽此!
永寧三百一十三年九月十六日。
此刻的堂下四人心思復雜,但也不得不領旨謝恩。
“太子留下,其他人退下吧”,承平帝虛弱地說道。
“是,臣告退”,左右丞相分別說道。
“臣妾想陪伴陛下左右”,皇后卻是急切地出聲,像極了一位即將失去丈夫的無助賢妻。
只是等了片刻卻不見皇帝出聲。
皇后眼神中露一絲恨意地看向承平帝,“是,臣妾告退”,說罷,轉(zhuǎn)身走出了大殿。
“不知道陛下會向新君交待什么?”,右相高玄嵩看向左相封允昭說道。
封允昭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深深地看著高玄嵩,看著這位當朝國丈,皇后親父。
過了許久,封允昭只道一聲“恭喜右相了,高兄從此位極人臣,高氏也成了王朝第一大氏族,說不定哪日便可更近一步,問鼎……”。
“放肆”皇后急切出聲阻攔道。
“左相慎言,這天下還姓蕭”高玄嵩瞇著眼幽幽說道。說罷便出了大殿,皇后高氏緊隨其后。
封允昭眉頭深皺,他想不到此賊竟如此不加掩飾。
“看來,這大虞的天要變了啊,不知那位能否力挽狂瀾”封允昭深深嘆了口氣,也出了大殿。
大殿內(nèi),承平帝似乎心中略帶不甘,等其他三人出殿后又緩緩的出口問道:“太子可知為何要讓二相共同輔政”。
“兒臣知道,父皇是體恤兒臣年幼,想讓兒臣從二相身上學習治國理政,將來能成為像父皇一樣的明君”,太子一臉誠摯的答道。
承平帝看向太子,苦澀的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
“朕只需你記住,大虞是姓蕭,你身后只能站的只能是蕭氏族人,朕還有最后一道旨意,你且聽好了,這將決定今后我大虞的興衰,萬一事不可為,須按照朕的旨意行事”。
承平帝身邊近侍早已準備好,緊接著便宣讀圣旨:“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圣旨宣讀完畢。
承平帝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思念。
過了許久。
“你可知你四叔現(xiàn)在在干什么?”承平帝沒有動,只是出聲平靜地問道。
“王叔在北疆御敵,正在與北荒蠻族血戰(zhàn)”,太子又是一臉悲憤地答道。
承平帝面露恍惚,說道“是啊,血戰(zhàn),老四出去快一年了,北疆怕已是尸山血海了。
這朝堂上有人不想讓老四回來,朕也等不到老四了啊”。
大概半個時辰左右,皇帝近侍踉踉蹌蹌地跑出大殿聲嘶力竭地喊道“陛下駕崩了”。
所有人都在此刻跪地上呼“陛下、陛下……”。
連綿起伏的聲音似急切,似興奮,似痛苦,似解脫。
各位官員臉上神色也各不相同。
大虞立國三百多年,疲態(tài)漸顯,內(nèi)有世家大族壟斷,阻撓朝廷新政改革,外有北蠻鐵騎叩關,邊境局勢緊張。
隨著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大虞一代帝王突然宴駕,令本來艱難的大虞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可謂內(nèi)外交困。
王權更迭對帝國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新朝的開始,但對皇朝中的權貴來說卻不失為一次機會。
一次有可能凌駕于眾生之上的機會。
權力的廝殺在此刻蠢蠢欲動。
似乎正是這場突變揭開了這個古老帝國走向沒落的序幕。
此刻大虞王朝北疆邊關正陳兵二十萬與北荒蠻族血戰(zhàn)。
他們并不知道此刻的大虞帝都正在經(jīng)歷一場王權更迭的權力交鋒。
平原之上,兩軍對壘。
青銅矛戈與鐵刃相擊的火星似乎是這帝星隕落的余暉,將這片血色大地映照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