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哥兒,冠哥兒,你可千萬不能出事,不然俺咋給爹交代?”
一道親切的呼喚在耳邊響起,陳及冠感覺自己眼皮像是貼上了鐵片,費力想要睜開。
與此同時,一股記憶流從意識深處出現(xiàn),讓他大腦微微刺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我是陳及冠?
今年八歲,大景王朝益州小池村人,有一個死了幾個月的秀才爹,還有一個拉扯他長大的阿姐。
不,我的確是陳及冠,但我是二十一世紀的現(xiàn)代青年,研究生剛畢業(yè),醉酒以后失去了意識。
兩股記憶流逐漸融合,陳及冠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依舊叫陳及冠,在醉酒死亡以后,投胎到了歷史上不存在的大景王朝,不過似乎是沒喝孟婆湯,所以保留了前世的記憶。
只是因為以前大腦還沒發(fā)育足夠,所以現(xiàn)代記憶被大腦保護了起來。
直到因為這次落水,發(fā)了高燒,這才恢復了前世記憶。
想通這一切后,沉重的眼皮終于睜開,一雙著急且布滿紅血絲的雙眼和他對視。
約莫雙華歲數(shù),鵝蛋臉,皮膚呈現(xiàn)小麥色,頭上戴著白色孝布,雖然穿著粗布麻衣,但依舊遮不住窈窕的身段。
“阿姐。”
陳及冠下意識喊了一聲,用盡全力撲過去,抱住了她。
陳招娣的晶瑩淚水從臉頰上滑落,用力抱緊他,“冠哥兒,你可算是醒了,急死阿姐了。”
“阿姐,對不起,我不該去水塘?!?/p>
這次發(fā)燒就是因為掉進了水塘,這可是寒冬臘月,還好村里人看見了,趕快把他撈了起來,但還是不可避免發(fā)了高燒。
當然,因禍得福,如果不是這次高燒,他也恢復不了前世的記憶。
雖然恢復了前世記憶,但在古代的八年是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沒有絲毫不適應,對阿姐的依賴之情是發(fā)自內(nèi)心,沒有絲毫摻假。
這也是為什么,他一醒來,就對阿姐如此親昵的原因。
陳招娣喜極而泣,淚水不斷滑落,“冠哥兒,你沒事就好,以后要是想去看水塘的魚,就叫阿姐陪你去,可不敢再一個人去了?!?/p>
陳及冠乖乖點頭,“阿姐,我以后保證聽你的話?!?/p>
陳招娣抹掉眼淚,讓他躺在床上,將黑漆漆的被子蓋好,親自端起一碗苦澀中藥。
見小弟皺眉,陳招娣溫聲安撫,“冠哥兒,可得吃藥,不然身子好不了,以后還要去讀書考取功名呢?!?/p>
陳及冠點頭,“阿姐,我喝就是了?!?/p>
陳招娣眼神發(fā)亮,小弟出生的晚,一直備受家里寵愛,平時可沒這么好的脾氣。
她也沒多想,人一旦生病以后,總會變得安靜。
陳及冠見阿姐想用木勺一口一口喂他,連忙制止,“阿姐,我一口氣喝完算了,不然嘴巴苦得很。”
陳招娣一想也是,便把碗遞給他,時刻盯著他的動作。
陳及冠好笑,一口氣將中藥喝完,皺著小眉頭,“阿姐你看,我沒有把藥倒掉?!?/p>
陳招娣被揭穿了心思,也不臉紅,理所當然道:“你以前可干過不少這種事?!?/p>
說完,從腰帶里拿出一顆黃褐色的麥芽糖,“快含上。”
陳及冠也沒拒絕,將麥芽糖含在嘴里,甜絲絲的滋味彌漫在嘴巴里,壓制了中藥的苦澀。
陳招娣用手背試了試他的額頭,依舊有些發(fā)燙,但不似之前那么嚴重。
之前嚴重的時候燙的簡直和烙鐵一般,就連郎中都直搖頭,她怕的一晚上沒敢睡,一直守在小弟身邊。
爹才去世不久,小弟要是出了啥事,她也沒活下去的心思,哪怕死了下地府也沒法和爹娘交代。
還好有娘親保佑,小弟總算挺過這一遭。
“冠哥兒,你怕是餓了,俺去給你把米粥熱一下。”
說完,起身出門,臨走前將木門關(guān)得嚴嚴實實,不讓一絲冷風吹進來。
陳及冠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離床邊的火盆更近了些。
實在是太冷了,他雖然蓋了兩床被子,但被子里面填充的可不是棉花,而是稻草蘆葦什么的。
不能說沒有保暖作用,只能說聊勝于無。
借助火盆的亮光,他打量自己生活了八年的屋子。
屋子是泥瓦房,算不上簡陋,木床,藤椅,木桌,木柜一應俱全,比普通人家要好上不少。
但也算不上好,黃黑色的墻面開裂,像是蛛絲一般四處蔓延。
地面沒有鋪石板,而是黑漆漆的土坯面,甚至地面都不平整,凸起一個個黑色的土疙瘩。
剛才陳招娣穿的都是粗布麻衣,但棉布都舍不得穿。
按理說他們有一個秀才爹,日子不至于過的這么寒酸。
畢竟秀才功名是得到官府承認的,不僅可以免除徭役,而且至少能免五十畝田地的稅。
如果是排名前十的秀才,還能獲得官府的米糧資助。
光是這些明面上的收入,就足夠一家子過上衣食不愁的日子。
畢竟五十畝田地的免稅權(quán),自家的田地肯定沒這么多,但是可以幫忙免其他人的田稅。
換句話說,這五十畝田地的稅收,官府就不要了,換成了秀才的福利。
陳及冠的記憶里面,自己小時候日子過得還算不錯,穿的是細布棉衣,吃的是雞鴨魚肉,學的是之乎者也。
這也是為什么,他雖然才八歲,但個頭卻比同齡人高了一個腦袋。
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陳家的基因好,但充足的油水是不可少的。
但秀才爹非要繼續(xù)讀書考取功名,筆墨紙硯,四書五經(jīng),趕考費用,這一系列操作下來,家當還不夠,村里人還資助了不少。
可惜秀才爹名落孫山,沒有考上舉人,從此郁郁不得志,生了一場大病。
這場大病直接把秀才爹干廢了,家里值錢的東西全都典賣,拿去換了藥材。
可照樣沒把爹救回來,三個月前對阿姐陳招娣留下最后一句話,“一定要讓你弟弟讀書,考上舉人,不然爹,死不瞑目!”
說完,直接就咽氣了。
陳招娣連買棺材的錢也沒有,最后還是村里人一起出錢出力,買了一副薄木棺材,讓秀才爹入土為安。
只能說,秀才爹把一副好牌打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