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夕陽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了地平線,留下漫天的燦爛紅霞。
寒冷晚風(fēng)肆虐,吹刮著巍然不動的山峰。
雞鳴狗吠聲在村中響起,不時還能聽見孩童的哭叫。
竹柵欄圍成的院子里,蘇虎拎起柴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一塊粗大木柴應(yīng)聲落下。
再一看,地面上已經(jīng)胡亂放著不少大小相同的木柴。
蘇虎一口氣抱起十多塊木柴,依次壘在屋檐下方。
從屋里走出來的陳及冠看見這一幕,不由咂咂嘴巴。
姐夫的力氣仿佛用不完似的,自從回來以后,一口氣將家里的木柴給劈完,起碼能夠堅(jiān)持燒到開春。
“姐夫,歇歇吧,該吃飯了。”
蘇虎應(yīng)了一聲,快速將地面上的木柴放到屋檐下面,然后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該干什么。
陳招娣指了指院子?xùn)|側(cè)的水甕,“去洗漱洗漱,瞧你一身的熱汗,大冷的天也不怕受了風(fēng)寒。”
蘇虎有了指令,立馬去水甕旁,也不怕冷,直接雙手捧著冷水澆在臉上。
陳招娣正端著一盆熱水出來,見狀頓時哭笑不得,咋像個野人似的,一點(diǎn)兒不懂得照顧自己。
來到堂屋,方桌上是一盆熱氣騰騰的米粥,米粥旁邊則是一盆烤紅薯。
陳及冠抽了抽鼻子,明顯聞到一股肉香,走近一看,米粥上面漂著一層油花,里面甚至還能看到拇指大的肉粒。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嘗過肉是什么滋味了。
陳招娣用粗陶碗給他裝了滿滿一碗肉粥,“冠哥兒,你快吃,你姐夫把家當(dāng)都搬來了,還有兩只熏過的野雞,俺給切了一塊。”
蘇虎聞言,憨笑坐下,拿起一個烤紅薯,也不剝皮,一口氣吃了半個,“山里的野味多著呢,俺有時間再去打。”
陳及冠慢條斯理喝著肉粥,好奇問道:“姐夫,你在哪座山打的野味?”
小池村附近幾座山頭,大部分是官府的,其余的是那些地主員外的,都是有主之物。
陳家族人想要拾柴的話,要么朝山深處走,要么就是偷偷摸摸去這些有主的山頭。
沒被發(fā)現(xiàn)還好,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被告發(fā)的話,是要被押到縣衙去的。
蘇虎歪頭想了想,“俺也不知曉是哪座山頭,冠哥兒你放心,那些山頭都是深山野林,沒人管的。”
陳招娣皺眉,“虎哥,你莫不是去了山里頭?”
她說的是土話,山里頭就是深山的意思。
深山里的確沒有被開發(fā),但正是因?yàn)闆]有被開發(fā),所以才顯得危險重重。
連道路都沒有,密密麻麻的叢林里面,說不定哪個地方就有一個蛇洞蟻窩,甚至還有山霧瘴氣,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
蘇虎拍拍胸脯,“俺不怕的,俺從小就在山里長大。”
陳招娣勸道:“虎哥,俺們以后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種地,把水塘操持起來,打獵風(fēng)險太大了。”
蘇虎笑笑沒說話,心里卻是不認(rèn)同。
種地才得幾個糧食,滿足溫飽都夠嗆,更別提還要供冠哥兒讀書。
陳及冠喝了半碗粥,這才發(fā)現(xiàn)阿姐和姐夫都沒動肉粥,只是一個勁的吃烤紅薯。
“阿姐,你煮了這么多肉粥,給你和姐夫也來上一碗。”
陳招娣搖頭,“這粥是專門給你煮的,俺們吃這個就夠了。”
蘇虎認(rèn)同點(diǎn)頭,“冠哥兒,你得吃些好的,俺聽說讀書費(fèi)腦子得很。”
陳及冠起身,拿來兩個粗陶碗,給他們各自舀了一碗肉粥,義正嚴(yán)詞道:
“姊食糟糠,吾獨(dú)食肉,此乃不孝之舉,難道阿姐想讓我當(dāng)一個不孝之人?”
陳招娣聽見前半句有些疑惑,但后一句是聽懂的,只好端起肉粥,小口小口吃著。
蘇虎糾結(jié)了一下,也端起肉粥,直接喝了一大口,燙得他面容扭曲,但嘴巴卻是緊緊閉著,不肯吐出來。
陳招娣喝了兩口,突然反應(yīng)過來,“冠哥兒,咱不說出去就不會有人說你是不孝之人了。”
陳及冠正色搖頭,“阿姐,書上說了,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dú)也。”
蘇虎只感覺一陣天文傳到自己耳朵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銅鈴大的雙眼滿是清澈的愚蠢。
見姐弟倆都在看著自己,不好意思的撓撓后腦勺,“冠哥兒好厲害,說的話俺都聽不懂。”
陳招娣也沒聽懂,好奇問道:“冠哥兒,你剛才說的是啥意思?”
陳及冠解釋道:“這是《中庸》上的一句話,意思是君子要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注意自己的言行。”
陳招娣若有所思點(diǎn)頭,“爹已經(jīng)教你《中庸》了嗎,俺咋不知道。”
秀才爹自然沒教他這些,畢竟自己才八歲,才學(xué)完《三字經(jīng)》,《千字文》等等類似啟蒙的書籍。
但是他好歹有前世的記憶,知識面比普通人要廣得多。
他隨口解釋道:“我看了爹留下來的書,里面有這一句。”
陳招娣眼里頓時充滿佩服的神色,自己小弟就是聰明,自己看書就能悟出這么多道理。
她雖然也認(rèn)識一些字,但是每次看完就忘了。
吃完飯,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天空黑麻麻的,云層堆積在天空,看不見絲毫星宿和月亮。
遠(yuǎn)方的山峰隱約有模糊的輪廓出現(xiàn),小池村也陷入安靜,顯然夜晚沒有娛樂活動。
陳招娣端來一個木盆,里面是熱水,親手將陳及冠的腳放進(jìn)去,仔細(xì)按摩著。
“阿姐,我自己可以洗的。”
他臉色通紅,畢竟是個成人靈魂,不太習(xí)慣被如此照顧。
陳招娣充耳不聞,自顧自的忙活。
洗漱好后,陳及冠來到被窩里,時間尚早,但不睡覺完全無事可做。
看書是不可能的,一斤燈油得四五十文錢,都能買幾刀肉來吃了。
所以古代才有鑿壁偷光的故事,還不是因?yàn)樽约狐c(diǎn)不起油燈。
陳招娣將火盆放在他床邊,又給里面添了幾塊木炭,親手試探了一下他被窩的溫度,這才滿意點(diǎn)頭。
做完這些,她摸黑打開木門,回了自己的屋子。
陳及冠看著漆黑的房頂,不一會兒,睡意上涌,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