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弟燒得太厲害,放血是現在最好的方法。”桑榆頭也不抬,專心地擠壓著桑興皓的指頭。
幼童和成人不同,哪怕扎破手指,血液也不會流太多,得用力擠壓才能流出更多血來。
那位赤腳醫生曾經告訴過桑榆,放血療法對于高燒的治療效果特別好。
若是基礎的低燒馬上就能見效,高燒過上四五個小時也能見效。
但要注意消毒,否則容易感染。
不過事急從權。
如今條件簡陋,桑興皓的病情又重,哪還管得了感染不感染的,就算感染也得人活著才有機會感染。
桑興嘉聽著桑榆的話,滿心都是疑惑,他為何從未聽聞有這樣的治療方法。
往日里得了風寒,大夫都是開湯劑,一連喝上大半個月才能見好,這法子真能奏效?
桑榆哪管他在想什么,將桑興皓指頭四周的皮肉擠到泛白才堪堪擠出五六滴血來,至此她才長舒一口氣。
她已經盡力而為,接下來他是死是活就看命了。
又撿了根樹枝,給自己也來上一套放血療法,她頓感腦內的暈眩感退去不少,這法子的確有效!
這一通忙活看似耗時,實則也才過去三兩分鐘。
四周或坐或躺和衣而睡的人們漸漸聚集在一起,按之前差役排好的次序站好。
桑興嘉看了眼仍舊昏睡不醒的桑興皓,又看看那邊快要走過來的差役,一咬牙蹲下身:“小妹,幫忙把小弟扶到我背上來。”
連日來饑一頓飽一頓再加上身上木枷鐵鏈的摩擦,他一個文弱書生早就沒了什么氣力。
平日里自己走路都難,如今還要再背上個人,怕是撐不了多久。
這一點不論是桑興嘉還是桑榆都很清楚,但若要是讓他們拋棄桑興皓,顯然誰都做不到。
桑榆知道現下不是推辭的時候,也沒墨跡,和桑興嘉配合著,把桑興皓扶到他背上讓他背起。
三人終于趕在罵罵咧咧甩著鞭子的差役過來前匯入隊伍中。
剛進隊,桑榆便聽見前方傳來女人關切的聲音:“榆兒、嘉兒,皓兒這是......怎么了?”
她抬眼望去,果然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是名臉上滿是黑灰的婦人,哪怕如此,仍舊依稀可見曾經的綽約風姿,正是原主的母親謝秋槿。
“娘,小弟燒得太嚴重,今早更是叫都叫不醒。”
說話的不是桑榆,她本想將此事瞞下不表,免得母親徒增擔心,卻沒攔住桑興嘉。
“啊?我的皓兒!”謝秋槿驚呼一聲,掙扎著就要去看他背上的桑興皓。
“娘,小弟沒事,就是貪睡,哪有大哥說的那么嚴重。”桑榆連忙攙扶住她,同時悄悄給桑興嘉使了個眼色。
桑興嘉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干笑兩聲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妹說得對,我說錯了。”
謝秋槿仍舊有些擔心:“真的?”
桑榆點點頭順勢轉移起話題:“爹和祖母可還安好?”
晚上休息時,差役是不管他們的,按理來說,一家人應該待在一起才是。
可桑家的老太君,桑榆的祖母也在流放的隊伍之中,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如今已年過半百,哪能受得住連日奔波。
古代的流放可不是漫無目的的郊游,每日最少都有著五十里的路程要趕,這也是為何差役早早便催促著眾人集合上路的原因。
老太君膝下共有四子二女,兩個女兒早早出嫁未被牽連。
四個兒子不能眼睜睜看著老母親受罪,約定好每人輪流照顧老母。
昨日便是輪到桑永景和謝秋槿負責照看。
提起自己那位婆母,謝秋槿面露不忍之色,搖頭嘆息:“婆母眼看不大好了。”
饒是她們這些年輕力壯的都快撐不住,更何況年過半百的老人。
剛離開京城時,桑永景便拿出自己私藏的錢賄賂押送的差役,不圖別的,只求差役卸下老母身上的木枷。
可惜木枷上有著封條,若是到了目的地,負責接應的人發現封條有異,怕是輕饒不了他們。
其中的風險太大,差役不愿冒掉腦袋的風險,事沒辦成錢卻也要不回來。
一連二十多天走下來,桑家老太君早已是一天不如一天,怕是活不到嶺南。
“......”
此言一出,三人盡皆沉默下來。
別說是老太君,哪怕是他們,能不能活著走到嶺南都是未知數。
他們雖不是被流放到寧古塔那種苦寒之地,但光是去嶺南的這一路,便能要了隊伍中大半人的性命。
桑永景剛將自己母親交給大哥照顧,當然也免不了受上幾句嘲諷,不過他早已習慣,根本不放在心上。
走近時他一眼就瞧見桑興嘉身上背著的人,頓時一驚:“皓兒這是怎么了?”
這次桑興嘉學乖了,閉口不言任由桑榆開口。
“爹,小弟無事,就是乏得緊。”
這話糊弄謝秋槿還行,卻糊弄不過桑永景,他心中約莫猜到桑興皓是什么情況,忍不住長嘆一聲。
“唉,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犯人們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押送的差役甩著鞭子在四周戒備。
若是有走得慢的,登時就要被狠狠抽上一鞭。
桑榆跟在隊伍中,神情麻木地邁著步子。
她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這種煎熬的徒步,得走到日上中天才能稍微得到些喘息工夫。
差役們不會管犯人的死活,只要你兩條腿還能邁步,就得跟著隊伍前進。
日上中天時,恰好走到一片峽谷之中。
差役們一聲令下,犯人們紛紛席地而坐,努力抓住這次休息的機會恢復體力。
差役們留下三五人負責看守,其他人則找了處背風的位置開始生火,他們要準備吃午飯。
大應王朝一日只吃兩頓,上午一頓下午一頓。
不過那是差役,他們這些犯人一日只有一頓,還盡是些發霉的粗面餅。
就連這些粗面餅都得看差役的心情,若是惹惱了他們,連這僅剩的一餐都吃不到。
不吃?不吃就餓著。
四五頓餓下來,哪怕是最嬌貴的公子哥,也得感恩戴德地接過饅頭,跟惡狗撲食一樣塞進嘴里,生怕被旁人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