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當(dāng)然,我難道還會做得比你差?”
桑永豐眉心蹙起,怎這個不成器的弟弟今日敢這么和他說話,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呵,大哥做事'滴水不漏',又怎會比我差。”
桑永景冷笑一聲,說出的話明明是恭維之詞,聽在桑永豐耳中卻滿是譏諷之意。
是,他平日里不論做人做事都圓滑周道,卻偏偏栽在宰相任職一事上,跟錯了人,連累全家被抄家流放。
但這也不是幼弟能如此和他說話的理由,他慍怒地狠狠一揮衣袖:“你過來究竟有何事?”
此時桑榆和桑興嘉扶著施老太太過來,恰好聽見他的話。
桑榆率先開口:“大伯原來竟是這樣照顧祖母的,倒真是讓我們小輩開了眼。”
先前自家父親和四叔說話,桑興昌身為小輩不便插話,默默地立在一旁。
桑榆過來直接就是含槍帶棒的兩句話,卻一下惹惱了他。
“桑榆,你怎么說話的!四叔便是如此教你禮節(jié)的嗎?”
“誒,我真......”桑榆只覺一股無明火直直涌上心頭,當(dāng)即就要上前同他好好理論理論。
那樣對待祖母,現(xiàn)在倒和她論上禮節(jié),真要論起來,他們才是那幫不孝子孫吧。
“好了!到底發(fā)生何事?”桑永豐猛然怒喝一聲。
他到底是為官多年,積威甚重,發(fā)怒時氣勢嚇人,眾人瞬間閉嘴不敢說話。
桑永景卻絲毫不怵,依舊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何事?大哥自己心里還不清楚嗎?”
“剛剛?cè)舨皇俏倚难獊沓边^來一趟,怕是就可以等著給娘收尸了。”
直到現(xiàn)在,他心里都在后怕。
若不是榆兒發(fā)現(xiàn)退燒的蒲公英葉,若不是他想著給母親送些,若是沒來亦或者晚來一會兒,會發(fā)生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聞言桑永豐一怔,眉間皺得更緊:“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等著給娘收尸,青天白日的,桑永景是真瘋了不成,咒自己親娘。
“大哥就是讓娘孤零零一個人躺在那邊這樣照顧的?”
桑永景不依不饒,他今日非得要為老母討個說法,為此得罪大哥又何妨。
桑永豐沒有聽信他的一面之詞,視線落在自己母親身上。
頓時瞧見她那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此時愈加蒼白,眼看比先前還要更加虛弱幾分。
他驟然回首,視線在人群中脧巡,很快便鎖定在一人身上。
“桑安竹!你給我滾過來!”
滿含怒氣的一句話剛落下,被點到名的縮在人群后試圖減少存在感的那人便是渾身一顫。
她遲疑著站起身走到近前,臉上極為勉強地擠出一抹笑:“爹,您叫我?”
“讓你照顧好祖母,你是怎么照顧的?”桑永豐對待自己兒女的態(tài)度,遠(yuǎn)不如桑永景那般和善。
因他自己為官,對兒女們要求甚高,得樣樣精通,若是哪樣做得不好,抽斷數(shù)根藤條也是常有的事。
桑安竹怯生生地抬眼瞥了眼自己爹,小聲辯解道:“祖母要去小解,我就先回來了,不知后來......”
她身為桑家的大小姐,以前就是走路都有人攙扶,又怎會習(xí)慣伺候人。
“你......”
桑永豐勃然大怒,眼睛看向四周,只等尋著個適手的工具便要狠狠打她一頓。
桑永景不想摻和進大房的家事中,他只知道,既然他們照顧不好,那自己就帶著娘回去親自照顧。
“既然事情原委大哥已經(jīng)知曉,那我就先帶著娘回去,還是由我們四房來照顧吧。”
“不行!”桑永豐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他倒不是有多孝順,而是在如今,孝道大過天。
他身為長子卻讓幼弟一家照顧母親,日后別人知曉得戳著他脊梁骨罵。
“大哥,剛出這種事,讓我怎么能放心把娘交給你?”桑永景話不多,但句句皆是誅心之言。
“你!”
桑永豐被噎得夠嗆,這事論起來還真是他的過錯。
自家女兒的性子得好好磨一磨,就她現(xiàn)在的脾性,日后與其他家族聯(lián)姻,又怎能做好一家主母。
“要不咱們聽聽祖母自己的意思?”桑榆又插嘴說了一句。
不過這次不是她自作主張,而是她攙扶著的祖母顫顫巍巍地擠出一句話來:“我、跟、你們、走。”
誰孝順誰不孝順,誰用心誰敷衍,老太太心里一清二楚。只不過先前顧著大兒子的面子,凡事忍一忍也就過去。
今天這一遭下來,若是還不找個靠譜的照顧自己,怕是沒等被累死在路上,一條老命就得交代在這里。
桑榆說這話的時機卡得很妙,桑永豐桑永景兩兄弟正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的狀態(tài),聞言紛紛看向老母親。
“娘,你自己說,想讓誰照顧。”
桑永豐底氣十足,雖說今日安竹照顧不周出了紕漏,但他可從未克扣過母親每日的口糧,都是先緊著她吃飽。
若是跟著老四一家,別說吃飽,怕是活著都難。
老太太嘴唇動了兩下,聲音微弱但身旁的兩人都聽了個清楚明白。
桑榆替她傳話:“祖母說,愿意和我們一起。”
原本還勝券在握的桑永豐面色瞬時陰沉下來,上前兩步,目光灼灼地盯著母親。
“娘,你自己說,剛剛肯定是她騙我的是不是?”
老太太微闔眼皮不去看他的眼睛,輕輕吐出一句:“我跟老四走。”
幾人攙扶著老太太回去,即將走遠(yuǎn)之時,桑永景長嘆一聲,呼出壓在心頭的那股濁氣。
他又返回去將從桑榆那兒要來的草葉塞給桑永豐。
“大哥,此物吃下可退燒可飽腹,峽谷中生有許多,你們自己照樣采著吃吧。”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對于大哥沒能照顧好母親,他心中自是有怨的,但多年的兄弟情義,讓他終究沒能狠下心。
桑永豐卻是冷冷地望了眼他離去的背影,將手中草葉隨意丟下,目光重新落到桑安竹身上。
“跪下。”
極為平靜的一句話,桑安竹卻又是渾身一顫,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背挺得很直,腦袋卻垂得極低。
桑永豐一句話也沒說,上前狠狠一腳踹在她的心窩,桑安竹被踹翻在地卻不敢呼痛,迅速爬起重新跪倒。
如此反復(fù)幾次,直到桑安竹癱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桑永豐心頭的那股子憋屈感才稍稍散去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