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班教室的吊扇發(fā)出嗡鳴,江望舒趴在課桌上假寐。
昨天又熬夜到很晚,凌晨一兩點才睡,早上七點就被廚房乒乒乓乓的聲音吵醒了。
江望舒在桌子上趴了幾節(jié)課沒有清醒過。
“聽說了嗎?夏嫻又給曲懷霽送情書了!這次是手工折的千紙鶴,聽說里面還夾了電影票!”前排女生正在竊竊私語,一點都沒考慮到別人的感受。
“三班班花出手就是不一樣!”
“曲懷霽收了嗎?”
“誰知道呢,反正我看見他抽屜里有粉色信封……”
“要我說,學神和?;ú攀墙^配。”后排男生的聲音有些懶洋洋的,“江望舒再漂亮,也就是個不學無術(shù)的差生,拿什么跟夏嫻比?”
她抬起頭看著這一幕,想起今早路過三班時,看見夏嫻紅著臉往曲懷霽抽屜塞信封,原來是情書。
江望舒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挑眉,怪不得。
“啪”地合上筆記本,她起身時撞翻椅子。沈寒青慌忙扶?。骸笆娼闳ツ??”
“透氣。”
江望舒淡淡的甩下兩個字,走出教室。
路過三班門口,談崢嶸正靠在門框上啃冰棍:“喲,舒姐找懷哥?晚了一步,夏嫻剛送完情書?!?/p>
江望舒勾唇:“關(guān)我什么事?”
談崢嶸瞥見她攥緊的拳頭,故意拖長聲音:“也是,懷哥向來對情書免疫,上次七班班花的情書都被他改成語法錯題了。”
“曲懷霽,出來?!苯嫱蝗磺昧饲煤箝T。
教室里頓時響起竊竊私語。曲懷霽放下鋼筆,看見她眼底的情緒。
“談崢嶸,”她斜睨靠在門邊的少年,“借你的嘴用用?!?/p>
談崢嶸慌忙擺手:“我什么都沒看見!”
在江望舒瞪過來時,慫唧唧地溜到走廊拐角,偷偷掏出手機錄像。
話音未落,教室門“吱呀”打開。曲懷霽抱著作業(yè)本出來,他掃過她不善的眼神,遞來瓶冰鎮(zhèn)可樂:“喝嗎?”
江望舒挑眉接過,指尖觸到瓶身的水珠。遠處夏嫻抱著作業(yè)本走過,目光在兩人間逡巡。
她忽然仰頭喝了口可樂,冰涼順著喉嚨滾進胃里,卻抵不過胸腔里的燥意。
“夏嫻的情書,”她單刀直入,指尖戳著他胸口,“扔了,還是收著?”
曲懷霽眼睛瞇了瞇:“你怎么知道?”
“反正你別收。”江望舒特別霸道。
曲懷霽的喉結(jié)微動,故意湊近半步:“為什么?”
江望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來想威脅他要是敢答應(yīng)就取了他的小命,但是話到嘴邊卻鬼使神差地說:“因為我讓你考慮考慮我?!?/p>
談崢嶸在拐角差點叫出聲,手機“啪”地摔在地上。
我的舅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襖,他聽到這些不該聽的事情不會被死亡威脅吧?
行了我知道我應(yīng)該在車底不應(yīng)該在車里。
“所以?”他垂眸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
江望舒突然有些語塞,態(tài)度還是有些生硬。
“別給人錯覺,你這樣的優(yōu)等生,不該玩曖昧?!?/p>
“說完了?說完就去上課。”
“誰說說完了?”江望舒反手將卷子拍在他胸口,“還有正事。”
“繼續(xù)?!?/p>
“下次月考,我要數(shù)學及格?!?/p>
“做夢。”曲懷霽轉(zhuǎn)身要走。
樓梯口傳來沈寒青的哀嚎:“舒姐!狗哥讓你補數(shù)學作業(yè)!”
正好劉主任在走廊巡視各班下課情況,正在朝這邊緩慢逼近。
要是還不走,就真得被老劉撞個正著。
“再不去教室,狗哥要把你作業(yè)本扔了?!鼻鷳鸯V嗤笑。
江望舒踩著鈴聲沖進教室,迎上杜斌噴火的目光。
杜斌的教鞭“啪”地砸在講臺上,震得粉筆灰飄落。
江望舒晃了晃手里的可樂瓶,在全班憋笑的目光中落座。
“江望舒!”杜斌的保溫杯重重磕在她課桌上,“說說,之前數(shù)學作業(yè)還愿意抄一份來應(yīng)付我,現(xiàn)在抄都不抄了?”
她挑眉翻開作業(yè)本,語氣難得有些諂媚:“杜老師,這次真忘了交作業(yè),你看,我都做了的。”
作業(yè)本上確實寫滿了答題步驟,要是抄還不一定抄的這么全面。
杜斌推了推眼鏡,看見導數(shù)題旁用鉛筆寫的輔助線,雖歪歪扭扭卻邏輯清晰。
勉強信一次吧。
“下不為例。”杜斌哼了聲。
江望舒回到座位,嘴里哼著歌,隨手撕開棒棒糖紙,翹著二郎腿看向窗外。
外面又變成了霧蒙蒙的陰天,隨時又要下雨的感覺。
晚自習結(jié)束時,暴雨果然傾盆而下。
曲懷霽沒帶傘,單手挎著書包,剛要走進雨幕。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卻看見夏嫻撐著傘先她一步站在他身旁。
“懷霽哥,一起回家吧?!鄙倥穆曇艋熘曷暎拔?guī)Я穗p人傘。”
曲懷霽后退半步,校服有些打濕:“不用。”
江望舒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
裝什么裝,內(nèi)心怕不是高興死了吧。
正準備扭頭就走,曲懷霽余光瞥到這邊,熟悉的聲音馬上響起。
“江望舒,過來?!鼻鷳鸯V朝她走來,外套都有些濕潤,發(fā)梢還在滴雨。
“發(fā)什么呆?”
嚯,修羅場,她最愛看這個場景了。
江望舒饒有興致的回頭看了眼夏嫻。
夏嫻的臉色瞬間蒼白。
江望舒笑了一聲:“曲懷霽,借你肩膀躲個雨?!?/p>
少年的肌肉在她掌心驟然繃緊。
遠處談崢嶸的口哨聲傳來:“舒姐,懷哥的傘只給美人兒撐!”
江望舒聽見他心跳如鼓,透過濕透的襯衫,甚至能看見鎖骨下方的淡疤。
大概真是同情心作祟,她指尖輕輕碰了碰那道疤痕。
“疼嗎?”
“不疼。”他低頭看她,“比起某人被教導主任抓包時的表情,這算什么?!?/p>
“你!”
這人嘴巴比水銀還毒。
話未說完,夏嫻的傘突然被風吹翻。江望舒看著少女狼狽地追傘,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松開曲懷霽:“去幫她吧。”
“為什么?”他巋然不動。
“因為,”江望舒往旁邊挪了挪,“我討厭欠人人情。”
曲懷霽望著她沖進雨幕的背影,夏嫻的道謝聲被雨聲淹沒。
雨水順著發(fā)梢滴下來,浸透的校服黏在后背。
“下這么大的雨,你很想明天發(fā)燒?”頭頂突然罩下一片陰影。
曲懷霽不知何時撐開了傘,傘骨固執(zhí)地傾向她這邊,自己半邊身子浸在雨里。
“不是讓你去幫夏嫻?”
“她有傘。”曲懷霽聲音低啞,“但某人沒有?!?/p>
江望舒抬眼,對上他眼底未明的情緒。
她忽然笑出聲,伸手拽住他的袖口:“曲懷霽,你這樣會讓別人誤會?!?/p>
“誤會什么?”他垂眸看她。
“誤會我們……”她頓了頓,喉嚨突然發(fā)緊,“你不是討厭我嗎?”
“我什么時候說過討厭你?”
“那為什么總對我這么冷?”
“因為……”他的喉結(jié)滾動,“你離我太近。”
她挑眉,忽然逼近半步:“現(xiàn)在更近了,怎么辦?”
“江望舒,”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聲音沙啞,“別鬧。”
“我沒鬧。”她反手按住他的肩膀,“我認真的?!?/p>
“認真的?”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江望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說,”她舔了舔唇,“曲懷霽,我要你拒絕夏嫻。”
曲懷霽的外套披在江望舒肩頭,他的手還攥著她的手腕,指節(jié)泛白。
談崢嶸看著兩人濕透的模樣,忽然爆發(fā)出一陣怪笑:“我什么都沒看見!你們繼續(xù)!”
看這架勢,他哥怕是栽到江望舒手里了。
“滾。”曲懷霽咬牙。
自動門“叮咚”響起時,店長正擦著關(guān)東煮鍋,抬頭看見兩人濕漉漉的模樣,曖昧地吹了聲口哨。
“二樓有烘干機?!鼻鷳鸯V指了指樓梯,“去換衣服,別感冒?!?/p>
“你呢?”
“我守著你?!彼院喴赓W,從口袋里摸出鑰匙打開儲物柜,遞出件干凈的校服,“換上。”
江望舒接過校服時,指尖觸到布料上殘留的體溫。
她抱著衣服往二樓走,樓梯拐角的玻璃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
烘干機的嗡鳴聲響起來,她靠在二樓欄桿上往下看。
曲懷霽正低頭整理貨架,偶爾抬眼往樓上瞥,目光撞上她的瞬間又迅速移開。
江望舒忽然想起初中時偷看過的言情小說,男主總是這樣口是心非,明明在意得要命,卻偏要裝出冷淡的模樣。
“給?!彼鋈簧蠘?,遞來杯熱可可,“加了雙倍奶精。”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甜的?”江望舒的指尖摩挲著杯壁。
“猜的?!彼麆e過臉。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烘干機的聲音單調(diào)地響著。
熱可可的溫度透過紙杯傳到掌心,江望舒盯著曲懷霽耳尖未褪的紅。
“其實夏嫻的情書……”她開口,卻被他突然打斷。
“扔了?!鼻鷳鸯V的聲音像繃直的琴弦,“今早扔的?!?/p>
談崢嶸躲在樓梯間給沈寒青發(fā)消息,屏幕藍光映得他眼睛發(fā)亮。
【崢嶸歲月稠:速來便利店!你女神和我哥在二樓搞曖昧!】
【傷莪、妳芣蓜:???我馬上到!】
江望舒捧著熱可可,指尖忽然觸到口袋里震動的手機。周毓安的短信跳出來,字字如針:“妹妹今晚回家嗎?新燉的燕窩留了你的份?!?/p>
她攥緊紙杯,指節(jié)發(fā)白。曲懷霽瞥見她驟然冷下來的臉色,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手機屏幕,喉結(jié)微動。
“誰?”他明知故問,聲音卻沉了幾分。
“沒誰?!苯姘咽謾C倒扣在桌上。
自動門“叮咚”炸開,沈寒青頂著濕漉漉的頭發(fā)沖進來,張揚緊隨其后,手里舉著兩包辣條:“舒姐!聽說你——”
話未說完,撞上曲懷霽冷冷的目光,瞬間噤聲。
張揚縮著脖子往談崢嶸身后躲,卻不小心踢翻了堆在墻角的薯片箱。
媽呀,曲哥現(xiàn)在怎么越來越嚇人了。
“咳,”談崢嶸清了清嗓子,從口袋里摸出顆薄荷糖拋給江望舒,“給,曲哥私藏的?!?/p>
江望舒挑眉接過,糖紙在手中發(fā)出脆響。
“數(shù)學卷子寫完了?”她斜睨沈寒青。
“沒、沒……”沈寒青撓頭,忽然瞥見她手中的薄荷糖,眼睛一亮,“舒姐,這糖不是曲哥常吃的那款嗎?”
“咳,”談崢嶸懟了懟沈寒青,“別光看糖啊,咱是來送傘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熒光橙雨傘,傘面上印著歪歪扭扭的“懷高F4”涂鴉。
張揚忙不迭展開傘,卻被傘骨勾住頭發(fā):“舒姐,這傘三人份!夠咱四個擠?!?/p>
“滾?!苯嫣吡颂呤砥洹?/p>
手機再次震動,周毓安的消息跳出來:“妹妹不回來,燕窩只能哥哥一個人喝完了?!?/p>
配圖是一個空碗,里面還殘留了一點燕窩。
曲懷霽瞥見她驟然繃緊的肩膀,不動聲色地擋住她手機屏幕:“要聽歌嗎?”
他摸出耳機分她一只,里面是周杰倫的《七里香》。
談崢嶸和張揚在樓下拌嘴,爭論關(guān)東煮該加辣還是加醋。
江望舒靠在曲懷霽肩頭,聽著耳機里的雨聲混著周杰倫的歌聲,忽然覺得胸腔里的壓抑淡了些。
“其實……”她開口,卻被烘干機“?!钡囊宦暣驍?。
曲懷霽起身替她拿衣服,校服領(lǐng)口還帶著熱氣。
樓下傳來沈寒青的哀嚎:“談崢嶸你搶我魚丸!”
張揚的笑聲混著談崢嶸的反駁,便利店的暖光將三人影子拉得老長。
曲懷霽忽然湊近,聲音只有兩人能聽見:“以后周毓安再發(fā)消息,告訴我。”
“為什么?”
“因為你皺眉的樣子很丑?!?/p>
“曲懷霽你才丑!”
這下曲懷霽安靜了,倒是沒有反駁。
談崢嶸在樓下吹口哨:“我說你們樓上的,膩歪完沒?雨停了!”
她知道,有些東西正在雨夜里悄悄生長。
比如自己藏在沒說完的話里的心意,比如她不再那么害怕周毓安的短信。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宋淺淺的消息:【舒姐,數(shù)學錯題本我放你抽屜啦!加油,你一定能及格!】
談崢嶸忽然舉著手機沖上來:“舒姐!狗哥在班級群@你!”
手機屏幕亮起,杜斌的消息跳出來:【江望舒,數(shù)學卷子最后一題解析發(fā)我郵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便利店補作業(yè)!】
江望舒盯著杜斌的消息,嘴角抽搐了一下。曲懷霽探過頭來,瞥見屏幕內(nèi)容后輕嗤一聲:“狗哥消息挺靈通。”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泄密的。
只能是那個跟她不對付的孫希寧。
烘干機的衣服已經(jīng)干透,她拽下校服往身上套,袖口蹭過他手背,聽見他喉嚨里滾出一聲低笑。
“笑什么?”她斜睨。
“沒什么?!彼麆e過臉,指尖卻替她理了理歪掉的衣領(lǐng),“走吧,送你回家?!?/p>
張揚歡呼著沖出門,談崢嶸跟在后面不忘回頭擠眉弄眼:“你們倆慢慢走??!別摔著!”
“曲懷霽,”她忽然開口,“你說夏嫻知道你扔了情書嗎?”
“嗯?!彼皖^看她,“談崢嶸發(fā)了朋友圈?!?/p>
“什么內(nèi)容?”
“千紙鶴漂流記。”他頓了頓,“配了張池子里的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