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大學主樓前的梧桐樹開始泛黃時，林雨晴收到了那封改變我們計劃的郵件。
"許晨！"她沖進實驗室，臉頰因奔跑而泛紅，手里揮舞著平板電腦，"MIT交換生項目...我通過了！"
我放下手中的電路板，接過平板。郵件正文赫然寫著："恭喜您被選中參加MIT-清華聯合培養計劃，為期六個月，2024年春季學期..."
六個月。半年的時間，一萬多公里的距離，十二小時的時差。這些數字在我腦海中自動排列組合，形成一個令人窒息的等式。
"太棒了！"我聽見自己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什么時候出發？"
"明年1月15日。"她興奮地指著屏幕，"看，還有全額獎學金！導師是陳墨教授，量子計算領域的權威，我讀過他所有論文！"
我強迫自己微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不愧是我女朋友，厲害。"
林雨晴的笑容稍稍收斂，敏銳地察覺到我的異常："你...不高興？"
"怎么會？"我拉過她的手，"這是難得的機會。"
她盯著我的眼睛，像要看穿我的靈魂："許晨，說實話。"
實驗室的白熾燈在頭頂嗡嗡作響。窗外，秋日的陽光將校園染成金色，一群新生笑鬧著從樓下經過。我該如何解釋那種突如其來的恐懼？重生以來，我習慣了與她朝夕相處，習慣了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半年時間，足夠改變多少事情？
"只是會想你。"我最終說道，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不過六個月很快的，而且我可以攢錢去看你。"
林雨晴的表情柔和下來，她傾身向前，額頭抵住我的："我也會想你。但想想看，這可是MIT！陳墨教授的實驗室！"
我點點頭，吻了吻她的鼻尖："值得慶祝，今晚去吃火鍋？"
"不行，"她跳起來，"我得趕緊整理申請簽證的材料！"說完就像一陣風似的沖出了實驗室。
門關上后，我長舒一口氣，重新拿起那塊電路板，卻發現手指在微微發抖。一種奇怪的直覺在心頭盤旋——有什么不對勁。
【警告：檢測到潛在威脅】
【來源：MIT陳墨教授】
【危險等級：中】
我猛地抬頭，環顧空蕩蕩的實驗室。這個聲音...系統不是已經消失了嗎？自從去年高考結束，它就再沒出現過。
"系統？"我試探著在心中呼喚。
沒有回應。剛才的提示音像是幻覺，卻又真實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立刻打開電腦搜索"陳墨 MIT"。維基百科顯示他45歲，美籍華裔，量子信息領域頂尖學者，學術成就無可挑剔。社交媒體上，他戴著無框眼鏡，西裝革履，標準的精英學者形象。
但當我翻到第七頁搜索結果時，一篇不起眼的論壇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MIT教授學術霸凌疑云》。發帖人自稱是陳墨的前學生，指控他壓榨研究生、竊取創意，甚至提到幾起"可疑的實驗室事故"。帖子很快被刪，只存在于緩存中。
我記下這些信息，繼續深入挖掘。兩小時后，一個模糊的輪廓逐漸浮現：陳墨確實學術精湛，但實驗室人員流動異常頻繁；他未婚，卻多次被拍到與不同年輕女性親密同行；最重要的是，他過去五年招的每個女研究生都異常漂亮——且都是亞裔。
"許晨？"實驗室門被推開，王浩探頭進來，"還忙呢？籃球賽馬上開始了！"
我這才想起今天是物理系對電子系的友誼賽。看了眼時間，已經遲到二十分鐘。
"馬上來。"我匆忙關閉網頁，心中卻種下一顆不安的種子。
接下來的日子，林雨晴沉浸在出國準備中，而我則開始暗中調查陳墨。越是挖掘，疑點越多：他曾被三名前學生起訴性騷擾，但案件全部庭外和解；他的實驗室資金流向不明；甚至有人匿名指控他與某些軍工項目有關...
但所有這些，我都沒告訴林雨晴。她談起陳墨時眼睛發亮的樣子，讓我不忍心打破她的學術偶像。況且，這些只是網絡傳言，沒有確鑿證據。
十二月初的一個雪夜，我們在圖書館趕期末論文。林雨晴突然從筆記本上抬起頭："對了，陳教授邀請我參加他家的私人讀書會，就在到波士頓的第二周。"
我手中的筆頓住了："什么樣的讀書會？"
"關于科學與人文的交叉研究。"她翻出手機郵件給我看，"只邀請少數精英學生，他說我很特別。"
郵件的措辭讓我胃部一陣絞痛。"你很特別"——多么經典的套路。但我只是點點頭："聽起來不錯。"
"你最近怪怪的。"林雨晴瞇起眼睛，"每次我提到陳教授，你就變得...僵硬。"
"有嗎？"我故作輕松地聳肩，"可能只是太累了。"
她伸手撫平我緊皺的眉頭："別擔心，我不會被'邪惡的MIT教授'拐跑的。"
這句玩笑話卻讓我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可能知道我的調查，除非...
"你翻了我的瀏覽記錄？"我脫口而出。
林雨晴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變冷："什么瀏覽記錄？"
糟糕。我急忙補救："沒什么，就是...最近查了些量子計算的資料。"
"許晨。"她放下筆，聲音低沉而危險，"你瞞著我調查陳教授？"
雪花輕輕敲打著圖書館的玻璃窗，自習室里只有我們兩人。面對她犀利的目光，我知道無法再隱瞞。
"只是常規背景調查。"我盡量輕描淡寫，"發現一些...不太好的傳聞。"
"什么傳聞？"
我簡要概括了網上的指控，強調這些都未經證實。林雨晴聽完，表情從震驚變為憤怒。
"所以你覺得我需要你的'保護'？"她壓低聲音，"不能自己判斷是非？"
"不是這個意思..."
"還是說，"她繼續逼問，"作為'重生者'，你認為自己有上帝視角，比我更清楚什么對我好？"
這句話像一把刀刺進胸口。我們從未如此尖銳地討論過重生這個話題，它一直是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只是擔心你。"我艱難地解釋。
"用謊言擔心我？"她冷笑，"如果你真的尊重我，就該直接告訴我這些'發現'，而不是背地里玩偵探游戲！"
"我錯了。"我老實認錯，"應該早點告訴你。"
林雨晴深吸一口氣，開始收拾書本："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這么晚了..."
"別跟著我。"她甩開我的手，抓起書包大步離開。
我呆坐在原地，聽著她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玻璃上凝結了一層薄霜。我試圖用袖子擦出一塊清晰區域，卻只是讓視野更加模糊。
【情感預警：關系危機】
【建議：立即補救】
又是那個本應消失的系統聲音。這次我確定不是幻覺，但無論怎么呼喚，它都不再回應，只留下若有若無的電流感在太陽穴跳動。
接下來的一周，林雨晴刻意避開我。短信已讀不回，電話轉語音信箱，去她宿舍樓下等也見不到人。直到期末考試結束，我才在食堂門口堵到她。
"談談？"我攔住她的去路。
林雨晴抱著厚厚的參考書，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考得怎么樣？"
"還行。"我謹慎地回答，"你呢？"
"錢班的考試，能活著出來就是勝利。"她試圖繞過我，"我趕時間..."
"五分鐘。"我近乎哀求，"就五分鐘。"
她嘆了口氣，帶我來到附近的長椅。雪后的陽光格外刺眼，照在她疲憊卻依然美麗的臉上。
"對不起。"我開門見山，"不該瞞著你調查陳墨，更不該把你當需要保護的小孩。"
林雨晴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許晨，你知道我為什么選擇你嗎？"
我愣住了："因為...我重生回來改變了你的命運？"
"不。"她搖頭，"是因為在所有人都想保護我、控制我、塑造我的時候，只有你鼓勵我打破枷鎖，做真正的自己。"她停頓一下，"但現在，你變得像我爸爸一樣。"
這句話比任何指責都讓我心痛。是的，我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另一個林教授，用"為你好"的名義剝奪她的自主權。
"我明白了。"我輕聲說，"不會再犯。關于陳墨的事，你自己判斷。如果需要任何幫助，我隨時都在。"
林雨晴的表情柔和了些："謝謝。其實...我已經查過那些傳聞。"
"什么？"
"你以為只有你會用搜索引擎？"她終于露出一絲笑意，"我聯系了陳教授的前學生，那些指控大多夸大其詞。有個女生確實和他交往過，但屬于正常師生戀，分手后有些不愉快。"
我瞪大眼睛："你什么時候..."
"上周。"她聳聳肩，"我想證明，沒有你'預知未來'的能力，我照樣能保護自己。"
陽光照在她倔強的側臉上，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荒謬。這個女孩曾經獨自對抗父親的專制，帶領母親走出病痛，在清華最嚴苛的專業中脫穎而出...她從來不是需要保護的弱者，而是與我并肩的戰士。
"我錯了。"我再次道歉，這次更加誠懇，"你比我強多了。"
"知道就好。"她輕輕靠在我肩上，"不過...謝謝你擔心我。"
這是我們一周來第一次親密接觸，我小心翼翼地環住她的肩膀，生怕她再次離開。
"所以...MIT的事？"我試探地問。
"當然要去。"她堅定地說，"但我答應你，會保持警惕，每周視頻三次，遇到任何不對勁立刻告訴你。"
"足夠了。"我親吻她的發頂，"我也有個驚喜給你。"
"什么？"
我神秘地笑笑："等你到波士頓就知道了。"
圣誕節前夕，林雨晴回家陪父母，我則留在學校完成一個研究項目。平安夜那晚，宿舍幾乎空無一人，我獨自對著電腦屏幕，反復修改一段代碼。
這個"驚喜"已經耗費我兩周時間——一個自主開發的遠程監護程序。通過林雨晴的智能手表數據，我可以實時監測她的位置、心率等基本指標，一旦出現異常立即報警。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她的知情同意上。
正當我調試最后一個參數時，手機突然震動。是林雨晴發來的照片：她家的圣誕樹，樹下堆滿禮物。
「媽媽特意給你也準備了一份，說謝謝你上次的幫忙」她寫道。
我正要回復，另一條消息緊接著到來：
「在整理行李，發現好多回憶:)」
隨后是十幾張照片——電影票根、自習室便簽、游樂園地圖、甚至我隨手畫在餐巾紙上的物理圖解...所有這些都被她小心收藏在一個盒子里，按時間順序排列。
最后一張照片是盒蓋內側的字條："與許晨有關的每一刻"。
我的喉嚨突然發緊。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她竟然全部保留著，像珍貴的標本一樣收藏。那個曾經對感情克制到近乎冷漠的女孩，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柔軟？
手指懸在鍵盤上許久，最終只打出三個字：「我愛你」。
她的回復很快：「我知道。我也愛你?！?/p>
元旦過后，林雨晴的出國準備進入最后階段。我們盡量多花時間在一起，卻都默契地避開"離別"這個話題。直到出發前三天，在收拾行李時，她突然崩潰大哭。
"我還沒走就開始想你了..."她抽泣著說，眼淚打濕了我的襯衫前襟。
我緊緊抱住她，嗅著她發間熟悉的茉莉花香："六個月很快的。而且..."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提前透露驚喜，"我申請了MIT暑研，如果通過，七月份就能去和你匯合。"
林雨晴猛地抬頭，眼睛還紅紅的："真的？怎么不早說！"
"想給你個驚喜。"我擦去她的淚水，"不過競爭很激烈，不一定能選上..."
"你一定能！"她斬釘截鐵地說，"你是許晨??！"
看著她重拾笑顏的樣子，我暗自慶幸做了這個決定。雖然意味著要擱置清華的課題，但比起與她分離半年，這點犧牲微不足道。
1月15日，首都機場T3航站樓。林教授和蘇媛也來送行，兩位長輩看起來比我們鎮定多了。
"注意安全，每天報平安。"蘇媛整理著女兒的圍巾，"別光顧著學習，記得吃飯。"
"知道了，媽。"
林教授則遞給她一個厚厚的信封："緊急聯絡名單，包括我在MIT的所有熟人。遇到任何問題，隨時打電話。"
"謝謝爸。"林雨晴擁抱了他，然后轉向我，"你呢？沒什么臨別贈言？"
我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這個。"
她好奇地打開，里面是一對看似普通的智能手表："情侶款？"
"我改裝過。"我壓低聲音，"長按右側按鈕三秒，會發送緊急定位給我。希望永遠用不上。"
林雨晴沒有嘲笑我的過度謹慎，而是鄭重地戴上了手表："我會每天戴著。"
登機廣播響起，最后的告別時刻到了。林雨晴依次擁抱父母，最后撲進我懷里。我們吻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引來周圍人的側目。
"到了發消息。"我貼著她的耳朵說，"記住，我永遠在你身后。"
"等我回來。"她的聲音微微發抖，"不許看別的女生。"
"絕對不會。"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安檢通道，一種奇怪的既視感突然襲來——前世的我，是否也曾這樣目送某個重要的人離開，然后永遠失去她？
【歷史相似度：37%】
【關鍵分歧點：主動干預】
【建議：維持聯系，避免情感疏離】
又是那個神出鬼沒的系統提示。這次我幾乎可以肯定，它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系統"，而是我潛意識中積累的重生經驗，在特定情境下自動觸發的直覺預警。
回家的路上，我打開筆記本，開始規劃未來六個月。除了常規學習和研究，我還需要：1)完善監護程序；2)申請MIT暑研；3)每周至少三次高質量視頻通話；4)存錢買波士頓機票...
林教授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別太擔心，晴晴比我們想象的堅強。"
"我知道。"我合上筆記本，"只是...習慣有她在身邊了。"
蘇媛溫柔地拍拍我的肩："年輕真好。"
飛機起飛八小時后，我的手機震動。是林雨晴發來的照片：機艙窗外翻滾的云海，配文「一半路了，想你」。
我微笑著回復：「我也想你。記得多拍MIT照片給我看。」
隨后是漫長的等待。按照飛行時間，她應該在美國東部時間下午三點到達波士頓，再加上入境和去學校的時間，最遲晚上八點會有消息。
然而九點過去了，十點過去了，我的消息依然顯示未讀。嘗試打電話，直接轉入語音信箱。監護程序顯示手表未連接網絡。
我開始坐立不安。是手機沒電了？飛機延誤？還是更糟的情況...陳墨看起來人模人樣，會不會親自去接機？他會不會...
午夜十二點，我的手機突然響起。陌生號碼。
"喂？"我立刻接起。
"許晨？"林雨晴的聲音帶著雜音，"抱歉，手機摔壞了，剛買了臨時卡。"
懸著的心終于放下，我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一切順利嗎？"
"嗯！MIT太棒了！"她的興奮透過電話線清晰可感，"陳教授派了學姐來接我，宿舍比想象的好，就是有點冷..."
我聽著她連珠炮似的描述，嘴角不自覺上揚。直到她提到"陳教授明晚親自帶我去買生活用品"，我的笑容才僵住。
"就你們兩個人？"
"還有幾個同學。"她補充道，語氣多了幾分防備，"別又開始胡思亂想。"
"我沒有。"我努力保持聲音平穩，"只是...注意安全。"
短暫的沉默后，林雨晴輕聲說："我知道你擔心什么。相信我，好嗎？"
"好。"
掛斷電話后，我盯著監護程序的界面發呆。地圖上的紅點顯示林雨晴確實在MIT宿舍區，心率等指標正常。也許真是我多慮了？
接下來的兩周，我們保持著規律的練習。林雨晴很快適應了新環境，每天忙于實驗室和課程。陳墨確實如她所說，是個嚴格但專業的導師，除了偶爾過于親切的目光，沒有其他異常。
二月初的一個深夜，我正在寢室調試代碼，監護程序突然彈出警報：林雨晴的心率異常升高，位置顯示在查爾斯河畔的一棟私人住宅。
我立刻撥通視頻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接起。畫面中的林雨晴面色潮紅，背景是某個裝修典雅的客廳。
"你在哪？"我直接問道。
"陳教授家的讀書會。"她調整鏡頭，展示周圍——七八個學生散坐在沙發上，手持紅酒討論著什么，"剛結束一場辯論，有點激動。"
我注意到她面前的酒杯幾乎是滿的："喝酒了？"
"一點點。"她笑了笑，"別擔心，學姐會送我回宿舍。"
鏡頭邊緣，一個穿深藍色襯衫的中年男子走過，正是陳墨。他狀似無意地將手搭在林雨晴肩上，說了句什么，引得眾人發笑。
我的手指瞬間攥緊："他經常這樣碰你嗎？"
林雨晴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我們回頭再說。"隨即掛斷了視頻。
五分鐘后，一條短信進來：
「只是禮節性接觸，你在監視我？」
我猶豫片刻，決定坦白：
「監護程序檢測到你心率異常，擔心有危險。如果你覺得越界了，我可以關掉它?！?/p>
她的回復很久才來：
「留著吧。但請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這次小沖突后，我們的聯系變得有些公式化。她依然每天發消息，但少了以往的親昵；視頻通話也從每周三次減為兩次，而且總是匆匆結束。
二月中旬，我收到了MIT暑研的拒信。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郵件那刻，胸口還是像被重錘擊中。這意味著我們至少要分開五個月，而不是原先希望的三個月。
更糟的是，林雨晴似乎越來越投入MIT的生活。她的社交動態里出現了越來越多我不認識的人——金發碧眼的實驗室伙伴、風趣幽默的助教、甚至還有幾個對她明顯有好感的男生。而她與陳墨的合影尤其刺痛我的眼睛：他們站在黑板前討論問題，他低頭看她時那種欣賞的目光，遠遠超出了正常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