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棋作為一條小蛇,跟在墨靈身后鞍前馬后很多年了。少說也有四五十年了。
墨靈是五羊山的蟒蛇之王,整個五羊山開了靈智的獸類不多,除了墨靈、應棋之外,
只有一只狐貍和一只青色的鳥。墨靈堅信自己可以進化成蛟龍,
于是成日帶著應棋在山間尋找奇花異草、天地靈藥。有一次,在山巔采摘一株奇花的時候,
墨靈不小心摔下山,自那之后,墨靈的蟒蛇身體便不大靈活,墨靈信心大受打擊,日漸消沉,
整日悶在洞中不愛外出,他不能接受自己始終只是一條普通的蟒蛇,沒有絲毫法力。
應棋便自告奮勇獨自出去尋找靈草靈藥,一株株奇花異草尋回,給墨靈服下去,
加之日日打坐,墨靈法力沒有修煉出來,身上的顏色卻由黑漸漸蛻化,轉成白色。
墨靈又興奮起來,他說這是進化成蛟龍的前兆。應棋捂住自己因尋找藥材摔出來的一身傷,
陪著他傻樂。等過了幾天,休養好了,應棋便樂此不疲的再度出去尋藥。這一次,
準備前往五百里外的另一座大山,估計要一個月以上,沒辦法,
她和墨靈雖然可以化形成人類,卻并沒有一日千里、呼風喚雨的法力,
依舊需要像人類一樣一步一步前行。墨靈給她把路上的干糧準備妥當,
依依不舍地送她下了山。應棋背著包袱,不顧烈日風雨,
只用了五天就深入了鄰近的大山脈腹地。只是轉遍了各處,卻都沒尋到什么奇花異草。
二十天后,應棋帶著兩株尋常的靈芝往回趕。為了怕墨靈擔心自己,她變回了蛇身,
抄近路沿一條陡峭的小路回程途中,途經一座山半山腰的時候,
卻意外在一面懸崖上發現了一枚紅色的果子。這枚果子散發出馥郁的香氣,老遠就能聞到。
吸一口就覺得神清氣爽。“這是靈果!”幾乎是看見它的一瞬間,應棋便萬分確定。
她匍匐著小小的蛇身,剛想爬過去,便見幾只兇狠的老鷹守在附近的樹梢,
將那靈果圍繞了起來。果然,靈果附近都是有兇獸守著的。那幾只老鷹還沒發現應棋,
只是警惕地巡視著四周。應棋低頭看了一眼,山崖下面是一汪小小的潭水。
她在草叢中熬了兩個時辰,天色已黑,應棋看準時機一躍而出,向那朱果撲去。
幾只老鷹凌厲的爪子向她撲來。應棋顧不得,靠近果子的一霎,她化形成人類,
一手撈向果子。三只老鷹沒料到她會化形,愣了一瞬,緊接著鷹爪便撕開了她的肉身。
應棋渾身一顫,手里的果子被老鷹一爪摳住,就要搶走。但她死死捏住果子不松手,
任憑鷹爪撕開她的血肉。其中一只老鷹憤怒至極,一嘴啄在她左眼,
應棋只覺一陣鉆心的疼痛,左眼就看不見了。她的手松了一下,復又捏緊,
看了眼下面的水潭,毅然跳了下去。水潭不深,她墜落在底部,雖然是蛇身,
但依舊被沖擊力震昏了過去。一刻鐘后,她被一顆石頭砸醒過來。抬頭,
卻見那幾只老鷹不敢入水,卻在不停搬起岸邊的石頭砸向水中,想要把她砸死。
應棋匆忙在水里四下游動,找見一處窄小的蛇洞,鉆了進去。避了幾天,待她鉆出水面,
那幾只老鷹終于走了。她一路渾渾噩噩地爬回五羊山的山頂,找到她和墨靈的洞穴,
正準備要進去,卻聽到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靈,你快點啊,都折騰人家兩個時辰了,
再折騰那條小蛇快回來了!”是狐貍那嬌媚的嗓音。應棋一心疑惑,
這只狐貍平日里與墨靈基本不往來,怎么會在她和墨靈住的洞穴里。“慌什么,早著呢,
哪那么快,隔壁山脈到咱這里一來一回起碼一個月呢。”“嘻嘻,你這個死沒良心的,
把人間那一套壞招學了個遍,
誆人家小蛇成日里為你跑腿賣命......”“這叫免費的勞力。傻瓜,跟我學著點,
你去把那只青鳥變成你的裙下之臣,也讓他為你賣命。”“哎喲!別提那只死鳥了,
上次我只是碰了他一下,他就把我扇了幾個跟斗,還跳進湖里洗了一個時辰。
拽的跟鳳凰似的......靈哥,不如你替我收拾收拾他?”“青鳥力氣大,
加之他是飛禽,我不一定有把握。不過......”狐貍一聽墨靈打不過,瞬間氣焰陡降,
一聽有轉機,緊張地問:“不過什么?”“不過有一個法子可以提升靈力,就是吞食同類,
尤其是開了靈智的蛇膽......”“蛇膽?你該不會......你舍得那條小蛇?
”墨靈停頓了幾息,懶懶的嗓音道:“目前還不急,這方圓的山脈靈草尋完,
這東面邊陲便沒什么具備靈氣的大山了,我們到時轉往中州尋找機緣。
那時再......”山洞前草叢里的應棋聽得渾身發冷,好在她此刻是一條小蛇,
即便顫抖也引不出什么聲響,否則早已被里面的二人發現。她悄悄扭轉身子,
朝著另一處秘密的小洞爬去。直到把自己藏到小洞的最深處,應棋才癱軟下來,
回想自己是怎么跟墨靈混到一處的。兩百年前,她剛剛孵化出來,中州猛獸較多,生存艱難,
她便一路游走到了東面的五羊山。起初,她只在半山腰以下活動,有一次,
她差點被一條體型比她大幾倍的毒蛇吞了,是墨靈救了她。從此她便死心塌地跟在墨靈身邊,
將他當成最親近的人。竟想不到,遭到墨靈如此狠辣的算計。利用完她不說,
還打她蛇膽的主意。應棋摸了摸瞎掉的一只眼睛,第一次感覺到人心詭詐、妖界亦然。
雖然自己沒有法力,但有了人的意識,也算是妖吧。想了一想,
她掏出那顆好不容易得來的朱果,端詳了一陣,如此香的果子應該不是毒果,干脆吞了吧。
她一仰脖放進了嘴里。以往采摘的果子、靈草她都獻給墨靈了,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享用,
果子汁水甘甜,入口即化,暖流進入四肢百骸,好像真的有靈力!應棋當即打坐,學著墨靈,
將體內的靈力運轉起來。一天后,應棋感到身體像是有什么開關突然打開了,轟隆一聲,
遠處的聲音她聽得一清二楚,遠處的景物她也感知得更清楚。她蹦了一下,竟然有兩丈高,
手指一點,也有一股細小的風激射出去,只是力道還很弱。估計這就是靈力吧。
應棋覺得自己可能還需要更多的靈草,才能變得更強。在小洞里養了四五日,
應棋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眼睛那里,她依舊控制著不讓靈氣修復,
并刻意把自己身上劃出一道道傷口,弄得凄慘不堪。她隨便撿了兩株靈芝放進懷里,
剩下的一株品相更好的靈芝藏在小洞中,這才朝著墨靈的洞穴爬了回去。這日,
墨靈盤旋在樹梢,遠遠看見應棋渾身是傷的爬了回來。墨靈下樹,化形成人,一把接過應棋,
看著她奄奄一息的樣子,急切問道:“怎么弄成這個樣子?”應棋看著墨靈的眼睛,
那眼神里雖有焦急,卻沒有一絲關切,估計著急也只是關心應棋有沒有獲得靈草。
應棋從懷里拿出那兩株靈芝,裝出懊喪的神情,說道:“那日我看到一顆紅色的果子,
香氣撲鼻,預備去采摘,哪曉得周圍不僅有惡狼,還有老鷹守著,不僅果子沒搶到,
還被抓瞎了眼睛。靈哥,我真沒用!”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墨靈見狀也不好意思說啥,
只在心里默默地嫌棄:真是廢物!,口頭卻安慰道:“沒事,不要緊,你先回去養養傷,
我去轉轉,有沒有辦法治好你的眼睛。”臨走還不忘順手將靈芝放入懷里。
看著墨靈走遠的背影,應棋突然流了一滴眼淚,她伸手抹了一把,喃喃道:“原來,
這就是難過的感覺嗎?”她雖活了兩百多年,也入世生活過許久,
但這卻是第一次嘗試到作為人類的情感與悲傷。那顆眼淚落下的瞬間,
應棋覺得心頭又一顆束縛驀地松開,心頭好似更加澄澈透明,她飛快進洞,
盤坐在地運轉靈力。墨靈出去晃蕩了兩三天,回來時手上拿著一包草藥,
在山洞前的空地上架起爐灶,燒起篝火,要熬藥給應棋敷眼睛。
火焰中竟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肉香味。應棋聞著聞著,竟忍不住口水欲滴,
跑出洞口看墨靈到底在烤什么這么香。濃郁的香氣引得五羊山的獸類都靠攏過來,
但大部分懼怕墨靈,不敢靠近,只遠遠看著咽口水。洞外的篝火上,烤著大小不一的幾塊肉,
墨靈心情很好,一邊嗅了嗅:“真香!”,一邊還撒了點鹽在烤肉上。見應棋出來,
墨靈笑瞇瞇地朝她招手,撿了一塊小點的烤肉遞給她:“這塊已經烤好了,吃吧,
你得好好補補。”應棋本就嘴饞,正準備狠狠咬上一口,迎面倏地一股巨力打在她手上,
那塊烤肉滾落到了地上。她抬頭一看,是那只青鳥,他落在一邊的樹梢,
冷冷地盯著墨靈:“你要吃人?”“什么?這是人肉?”應棋望向地上的烤肉,
那不正是人的小腿么,白生生的,難怪從沒見過這么白的肉。應棋雖是條蛇,
但自從可以化形后,她將自己也視作了人類,要她吃人?她瞬間覺得胃里翻涌起來。
墨靈惡狠狠地站起來,朝青鳥冷冷道:“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青鳥瞧也不瞧墨靈,
只淡漠地對著應棋說:“你既可化形,便知我們開了靈智的獸類,已經開始踏上修煉一途,
便不可吃人,吃了人,以后道心便會蒙塵,到一定的階段便再難寸進。
”“哈哈哈”墨靈狂笑,笑聲駭得四周獸類紛紛往后退去,“吃了人便會道心蒙塵,
什么狗屁道理,我們幾個未開靈智前,吃的是什么?還不是這滿山的禽獸?
那吃這些禽獸和吃人有什么區別?要說的話,這些禽獸才是我們真正的同類,人類才是異類!
連同類都吃了,害怕吃人?”墨靈沉著一張臉,對著應棋道:“你吃還是不吃?
”應棋望了望青鳥,又望了望墨靈,正猶豫間,一陣“咯咯咯”的笑聲由遠及近,
那只狐貍也來了,五羊山開了靈智的四獸齊集。狐貍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
咯咯笑著說:“小菜蛇,你今天是聽誰的呢?”應棋本意不想提前與墨靈撕破臉,
準備后續見機行事。但現在,形勢逼她提前了。青鳥見應棋為難,他本就是淡漠的性子,
于是不再多說,只靜靜看著她。應棋知道,青鳥向來說一不二,為人高傲,
他說的話肯定是真的。若是以前,她只是一條渾渾噩噩的小蛇也就罷了,只是如今,
既然她已摸到一絲修煉的門檻,她自然向往著更高的境界,過更為自由的日子。這人肉,
墨靈和那只狐貍早已經吃過了。也就應棋和青鳥沒吃過。墨靈看她還在猶豫,
怒不可遏地一把掐住她的咽喉,狂吼道:“你今天,要么吃,要么死!”應棋咽喉被扼住,
呼吸困難,臉漸漸憋成紫色,看著眼前變了嘴臉的墨靈,忽地說道:“墨靈,
我初到五羊山的時候,你救了我。但這些年,我為你搜尋靈草,如今更是為你瞎了一只眼睛。
我也算還清了你的恩情。”墨靈一怔,隨即哈哈大笑:“你們都學會了人類那一套,
報恩還恩是不是?當時救你,是看你身形靈活,想收個小跟班。如今,既然你有了逆心,
那就怪不得我要用你提升修為了!”墨靈一手掐住她的咽喉,一手就要插入她的肺腑。
應棋雖有了一點靈力,但力量卻比墨靈小很多,情急之下,她手上就要使出靈力阻擋,
忽地一陣狂風過來,墨靈的手上被青鳥抓了一爪,瞬間一股血飚射出來,
可見青鳥的爪子鋒利。墨靈吃痛,不得不放開應棋。狐貍急忙沖過去,
抓起墨靈的手關切道:“你沒事吧?”墨靈氣到爆炸,一手甩開狐貍,
指著應棋道:“你跟這個雜毛好上了?好!很好!”就地一滾,幻化成蟒蛇之身,
巨大的蛇尾朝著應棋和青鳥卷來。青鳥自知力量不如墨靈,但身形靈活,
他輕輕抓起應棋衣領,飛上大樹之巔,墨靈見狀,蛇身盤繞過去,順著那棵大樹攀沿而上,
待到頂端,青鳥又飛向了另一棵樹,如此戲耍幾回,只累得墨靈氣喘吁吁。“死雜毛,
有種你下來!”青鳥也不惱,只淡淡道:“不下,你奈我何?
”墨靈又朝著應棋喊道:“應棋,你現在下來,離開這個雜毛,我既往不咎,從今往后,
我不逼你吃人肉,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在五羊山快快活活的過日子。”“嗤!
”應棋反倒抱緊青鳥的大腿,“快活的是你,不是我,我累死累活這些年,
到頭來不過瞎了一只眼睛,還險些被你掏了蛇膽。墨靈,
”應棋鄭重地喊了一聲:“我以往是心甘情愿被你驅使,但不代表我傻。從今以后,
你好自為之!”說完,青鳥帶著應棋飛向了遠方。墨靈在后面地上追著怒吼:“你給我下來,
應棋!你別想逃離我!”青鳥帶著應棋頭也不回飛離五羊山,在附近一座小鎮停下,
青鳥也幻化成了一個年輕俊俏的青年,帶著應棋坐在了一處茶肆上。“你帶我來此處作甚?
”應棋平日里和青鳥相處得不多,只是大家同在一個山頭待了那么久,經常打照面而已。
是以此次青鳥會幫著她,她也感到很疑惑。青鳥要了兩碗茶,喝了一口,瞅了瞅四周,
“帶你來附近找郎中,看看眼睛的傷。”“我這傷不礙事的,不用不用啦!”應棋干笑著說,
頗有些不好意思。頓了一頓,她小心翼翼地問:“你,為什么幫我?
”青鳥無所謂地看了看遠方,“就是看不慣墨靈而已。他要殺的人,我就要護著。
”應棋釋然笑了笑,“那我以后便跟你混了!反正你是禽類,不會覬覦我的蛇膽。
”這間小小的茶肆來往行人較多,青鳥打聽到村頭就有一家醫舍,遂帶著應棋過去,
非要讓她治好眼睛,說是看不慣一條獨眼蛇。醫舍里就一對父女,那女兒生得甚是清秀,
第一眼看見青鳥的時候,醫女愣了一下,隨即臉就紅了。老郎中瞧了瞧應棋的眼傷,
說是要住個十來日,日日敷藥才可痊愈。兩人便住了下來。醫女第一日給應棋敷藥的時候,
青鳥在旁看著,應棋覺得她的手都是微微顫抖的,臉上更是緋紅一片,為應棋纏繃帶的時候,
更是一不小心纏緊了,應棋“嘶”了一聲,那醫女慌忙道歉:“不好意思,姑娘,
我給您松一點。”應棋淡淡道:“不礙事。”第二次,醫女穩定心神,
為應棋眼部綁上藥繃帶,慌忙提著藥籃子跑了。應棋用剩下的一只獨眼瞧了瞧青鳥,
心道:這模樣放在凡人中確實是俊俏,難怪人家姑娘著迷。
應棋本想自個兒找個地兒修復眼睛,但轉念一想,在這兒躺著休養,難得放松幾日,
還有青鳥這個大神護著,安全也不成問題,不用像以前一樣隨時憂心小命不保,
也不用日日爬山找靈草靈果,好像也不錯。青鳥白日里出去村莊里晃悠,
那姑娘為了討好青鳥,日日做些香甜可口的糕餅,一并便宜了應棋,應棋吃的開心,
倒覺得這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過這樣悠閑的好日子。可惜,靠著別人的好日子是不長久的。
那醫女日日找機會與青鳥說話,兩人熟了起來。青鳥興致來時,還幫醫女搗弄草藥。
但青鳥又對應棋很關心,每日都要看看她的眼傷。似乎是妒忌上了應棋,可以跟在青鳥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