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的意識漂浮在半空中,看著自己在血泊中支離破碎的身體。天臺的風卷著刺鼻的血腥味,
樓下訂婚現(xiàn)場的喧鬧浪潮聽得并不真切。江述白的訂婚禮服應該濺上了她的血,明宣想,
那套五十萬的高定西裝算是毀了。愛上江述白就像一場荒謬無比的高燒,燒得她理智全無,
只剩下卑微的幻夢。剛回到明家的時候,她如同驚弓之鳥。偌大的宅邸像一座冰冷的金籠,
父母的客氣疏離,傭人背后的竊竊私語,明露若有若無的優(yōu)越感和排擠,都讓她窒息。
她努力模仿著明露的優(yōu)雅,學習那些繁復的禮儀,卻總顯得笨拙而格格不入。
每一次在公開場合的微小失誤,都會引來父親緊蹙的眉頭和母親更加冷淡的回避。
她像一個闖入了別人完美世界的劣質贗品,無處安放。江述白,就是在這樣的絕境里,
“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的。第一次正式見面,是在一個明宣差點出丑的尷尬時刻。
她的酒杯失手濺濕了裙擺,周圍投來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是江述白,帶著得體的微笑,
不動聲色地遞給她一方干凈的手帕,并用他高大的身軀巧妙地擋住了大部分視線。
他低聲說:“沒關系,新裙子總會弄臟的。” 聲音溫和,沒有一絲鄙夷。
這微不足道的解圍,在明宣如履薄冰的世界里,卻像投入寒潭的一顆暖石,
漾開了一圈微弱的漣漪。后來,他總是“恰好”在她最窘迫的時候出現(xiàn)。
在她被明露話里藏針刺得手足無措時,
他會用一個輕松的話題轉移注意力;在她因為父母的冷落而躲在花園角落偷偷抹淚時,
他會“偶然”路過,遞給她一杯溫熱的牛奶,什么也不問,
只是靜靜地陪她站一會兒;在她努力完成一份企劃案卻被明昌林貶得一文不值時,
他會私下找到她,指出其中幾個亮點,并說:“別灰心,你只是需要時間適應。
”他記得她隨口提過喜歡江南的桂花糕,下次見面時,
便會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小盒;他會在家族聚會上,頂著明露不滿的目光,主動和她攀談,
詢問她的近況,眼神專注,仿佛她是全場唯一值得關注的人。最致命的一擊,
發(fā)生在她得知自己可能永遠無法融入這個家,心灰意冷到幾乎崩潰的雨夜。她躲在琴房,
彈著不成調的、充滿鄉(xiāng)野氣息的曲子,那是她養(yǎng)母唯一教過她的東西,帶著苦澀的回憶。
江述白推門而入,沒有嘲笑,反而坐在她身邊,安靜地聽完了那首粗糙的曲子。
“這曲子……有故事。” 他輕聲說,目光落在她沾著淚痕的臉上,“聽起來很……堅韌。
就像你一樣。”那一刻,明宣筑起的心防徹底崩塌。在這個冰冷的世界里,
他是唯一一個“看見”她的人,
唯一一個不把她當成“明露的對比品”或“多余的麻煩”的人。他英俊、溫柔、體貼,
家世顯赫,卻對她這個“鄉(xiāng)下丫頭”如此“特別”。
他將她無人理解的委屈、小心翼翼的討好、深入骨髓的自卑,
都解讀成了“堅韌”和“特別”。這種被“看見”、被“珍視”的感覺,
對于長期處于情感荒漠的明宣來說,無異于致命的毒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
將全部的情感、希望和對未來的幻想,都孤注一擲地寄托在了江述白身上。她愛上的,
或許從來不是真實的江述白,而是他在她最絕望無助時精心扮演的那個“救世主”幻影,
是那個能帶她逃離明家冰冷地獄的虛幻承諾。這份在絕望土壤里扭曲生長的“愛”,
最終成了勒死她的繩索,讓她心甘情愿地交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直到墜樓的那一刻,
她或許才在劇痛和呼嘯的風聲中,徹底看清這“愛”的底色,
是比明家的大理石地面更冰冷的算計。裙角的酒漬可以去除,那西裝上的血跡呢……?
真是可笑,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到頭來,自己竟然和一套西裝共享忌日。
1.明宣的意識懸在半空。她看到父親明昌林的手杖重重砸在血跡斑斑的大理石地面,
母親林婉秋的高跟鞋在她的血泊里打滑。所有人都圍在暈倒的明露身邊,
江述白抱著他昏迷的未婚妻沖進救護車,沒人抬頭看一眼從高樓一躍而下的她。除了季沉。
那個總是冷著臉的私人醫(yī)生此刻跪在她的尸體旁,西裝的下擺浸在血里。
明宣第一次見到季沉發(fā)抖,卻是在這樣的日子。他的聲音很涼,很低沉,
像是從冰川裂縫里擠出來的:“明宣,你連死都要挑他們的好日子?
”可她和季沉沒有任何私交,他為什么這么難過?明宣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耳邊傳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們的閑言碎語。“真是晦氣,在大喜的日子跳樓。”“真是,
我得去買點柚子葉。”“是啊,要不怎么說她是明家的災星呢?誰也不待見。”“我聽說,
她之前的行為就不像個正常人,總是尋死覓活的,這下可算干凈了。”不、不、不是這樣的。
“真是,還非要和正牌小姐爭寵,看看,家人、愛人,她有哪一個爭得過么?”不是,
明明她才是林婉秋的女兒!明明江述白該是她的愛人!是明露搶走了她的一切!“真是活該!
”沒有人為了她的離開,感到一絲一毫的傷心。“這樣也好,江家少爺和明家大小姐聯(lián)姻,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不甘心啊,真是不甘心,憑什么惡人反而逍遙法外?
憑什么?她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2.“嗶——”消毒水的氣味刺進鼻腔時,明宣在病床上睜開了眼睛。
心電監(jiān)護儀的綠光照映著墻上的電子鐘,紅光與綠光交織——2025年9月15日,
距離她墜樓的結局只有72小時了。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難道她回到了過去?
“回神了嗎?”明宣攥緊被血痂黏住的床單,看著面前的季沉,
他正用紗布按壓她手腕間猙獰的傷口,白大褂領口露出了一截黑色襯衫,
喉結處沾著未擦凈的血跡。明宣盯著他發(fā)青的指關節(jié)。“為什么要救我?
”她晃了晃纏著繃帶的手腕。季沉沒有生氣,反而看著她:“明昌林今早簽了股權轉讓協(xié)議,
你名下15%的集團股份全轉給明露了。”明宣沒有說話,但是監(jiān)護儀發(fā)出急促的嘀嘀聲。
記憶的碎片帶著冰冷的刺痛感扎進腦海。簽署那份該死的股權轉讓協(xié)議的場景,
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xiàn)。那天,是林婉秋的生日宴。明露穿著林婉秋親自挑選的禮服,
在賓客間翩躚如蝶,收獲著無數(shù)的贊美。而明宣,穿著一條過季的舊裙子,
像個誤入盛宴的灰姑娘,被刻意遺忘在角落。江述白就是在那時找到她的。他把她帶到露臺,
隔絕了里面的喧囂。夜風微涼,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
帶著他身上特有的、令人安心的煙草的氣息,溫柔地披在她肩上。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微涼的手臂,帶著恰到好處的憐惜。“宣宣,別難過。
”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桃花眼里盛滿了讓她沉溺的專注,“在我心里,
你才是明家真正的明珠。露露……她只是運氣好。” 他巧妙地引導著她的委屈和不甘。
然后,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種為她籌謀的深情:“我知道伯母……林姨對你不夠公平。
這15%的股份,是你未來在明家的立足之本。但現(xiàn)在,明家內部有些對你不利的流言,
說你……意圖不軌,想借股份生事。”明宣的心猛地一沉,急切地辯解:“我沒有!
我只是……”“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江述白打斷她,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
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所以,我們需要一個策略。一個既能保護你,
又能堵住悠悠之口的策略。”他拿出一個文件夾,翻開,里面是一份制作精美的計劃書,
標題是《明宣慈善信托基金設立方案》。“你看”,他的指尖劃過計劃書,
“我們把你這15%的股權,暫時轉入一個以你名字命名的慈善信托基金。表面上,
你是‘自愿’將股份收益用于支持明氏集團的慈善項目,
特別是針對失孤兒童的救助——這多符合明家的形象?又能彰顯你的‘大愛無私’。
”“實際上”,他湊近她,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人心的熱度,“信托基金的管理權,
可以秘密委托給你絕對信任的人,等風聲過去,等你在明家的地位穩(wěn)固了,
我們隨時可以把股份和收益再轉回來。這只是權宜之計,是為了保護你!
”他描繪的未來是如此美好:既能平息流言蜚語,又能博得父母好感,還能保全她的財產。
在剛回到明家、孤立無援、極度渴望被認可和關愛的明宣眼中,
江述白就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的“深謀遠慮”和聲稱會被家族追責的“犧牲精神”讓她感動不已。
“真的……可以這樣嗎?” 她聲音顫抖,帶著最后的疑慮。“當然!” 江述白斬釘截鐵,
拿出協(xié)議最后一頁,指著簽名處,“就在這里簽個字,剩下的一切交給我。宣宣,相信我,
我永遠不會害你。” 他深情的目光幾乎要將她融化。
在巨大的心理壓力、江述白精心營造的安全感以及對“未來轉機”的渺茫希望下,
精神恍惚、情感脆弱的明宣,幾乎是被他半擁在懷里,握著他的手,
在簽名處落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她甚至覺得,簽下名字,
就簽下了她和江述白共同對抗不公命運的未來契約。她哪里知道,
那份所謂的《慈善信托基金設立方案》封面下,包裹著的核心文件,
親手簽署的、將她名下15%明氏集團股份無條件、不可撤銷地轉讓給明露的股權轉讓協(xié)議!
江述白利用了她對親情的渴望、對愛情的盲目信任和對自身處境的絕望,
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依靠的時刻,用最溫柔的謊言和最虛偽的深情,完成了這場致命掠奪。
那份協(xié)議,就是她親手遞出去的絞索。3.原來是回到了這一天。在這一天,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被江述白欺騙,他和她在一起,為的不過是騙取她手中的股份。在絕望下,
明宣選擇割腕,試圖結束這一切,卻不料沒有死成,結果眼看著幾天后江述白和明露訂婚。
“知道他們現(xiàn)在在哪嗎?”季沉從白大褂掏出手機,訂婚宴彩排視頻里,
江述白正溫柔地給明露試戴翡翠項鏈——那是林婉秋給女兒準備的嫁妝。明宣低頭,
冷笑一聲。接下來的劇情,她再熟悉不過。江述白會和明家的大小姐明露訂婚,
他們會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而明宣——能被明家接回,
已是她這輩子的榮耀——反而一點都不知足,非要去妄想奢求大小姐的家人、愛人,
最后身敗名裂,一無所有,在這一天跳樓墜亡。真是善惡終有報,因果有輪回。
——要不是她是明宣本人,她都要拍手叫好。一切都錯了,明明該訂婚的是江述白和她,
明明她才是明家的女兒。她委曲求全,盡力讓每個人都滿意,放下所有的自尊,
去尋求所謂家人的認可,可為什么,到頭來,她反而受千夫所指?
她倒成為了明家最格格不入的那個?也許,如果命運的舵無法由自己掌握,
那么任何一個風浪都可以將她淹沒。也許是上天垂憐,也許是老天有眼,
她竟然一朝重生回到訂婚宴前夕。明露、江述白,這兩人,欠她的,她都不會放過。
明宣林、林婉秋,他們雖是她的生父生母,
但明知真相卻依然縱容明露欺辱她、搶走她的一切,
任由她心灰意冷自殺也毫不阻攔——這樣的父母,不要也罷。她要真相大白,
她要她本該擁有的一切,她要脫離明家的樊籠,她要奔向自由。明宣看著季沉:“季醫(yī)生,
既然你是我們的私人醫(yī)生,那明家所有人都該是在你這里醫(yī)治的,不是嗎?
”季沉望向明宣的眼睛,在他印象中,明宣的眼皮都是垂下的,隔絕開外界的打探,
外人看她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因此顯得過分謹小慎微——與明露完全不同。
明露總是神采飛揚,充滿活力,是明家最好的招牌。這樣有親和力的氣場、性格,
無疑能讓人相信,明露才是明家如假包換的大小姐。甚至,他們對外,
不承認明宣是自己的孩子。季沉倏爾笑了。反倒是明宣愣在了原地。“你以前就認識我?
”“十年前的慈善晚會,明小姐不記得了?”明宣在血腥氣中怔住。
記憶閃回到十年前的那個暴雨夜。4.那時明家正興盛,舉辦了明氏集團十周年的慈善晚宴。
“穿上吧,給你定制的。”林婉秋漫不經(jīng)心地遞給她一條裙子,
才回到明家不久的明宣忐忑不安地伸出雙手接過,就像命運遞給她的第一封offer。
16歲的明宣被迫穿上與年齡不符的露背禮服,華麗、夢幻,卻不合身,就好像在昭告她,
她與明家格格不入,是永遠的局外人。明宣踩著細高跟假裝鎮(zhèn)定地踏進宴會廳,
水晶燈折射的光斑落在她鎖骨處的翡翠吊墜上。她此前從未戴過如此昂貴的首飾,
一條項鏈便可以在她長大的地方買下一套房子。明宣的指尖深深陷進雕花欄桿的薔薇紋路里。
水晶吊燈折射出的碎光像無數(shù)把冰刀,刺得她眼眶不由自主地發(fā)酸。她努力抬起頭,
裝作泰然自若的樣子,蝴蝶骨在露背禮服里繃成脆弱的弧度,
像是在盡力維護自己的體面與尊嚴。明宣低頭,看著曳地的珍珠灰紗裙,
裙擺上手工刺繡的鳶尾花在行走時會泛起銀光——這是設計師今早特意強調的細節(jié)。
可此刻這些價值百萬的針腳正死死纏住她的腳踝,仿佛要把她拖進深不見底的漩渦。
宴會廳的聲浪裹挾著香檳的氣息涌上來,明宣聽見此起彼伏的“明露小姐”的呼喚。
那個取代她活了十六年的女孩,此刻大概正站在大廳中央,
用天鵝般優(yōu)雅的姿態(tài)接受所有人的贊美。明露的聲音破開人群傳來:“媽媽,您今天真美。
”少女穿著月白色魚尾禮服走來,裙擺上綴滿碎鉆,行走時宛如銀河傾瀉一地。
她自然地挽住母親另一側手臂,就像她才是名正言順的明家千金一樣。
明宣突然想起了前幾天剛回到明家的經(jīng)歷。她從江南的小鎮(zhèn)被接回明家,人們對她說,
她才是明家真正的女兒。十六年前,明露的生母,也就是明宣的養(yǎng)母趁人不備,
偷偷調換了明露和明宣,兩人的命運自此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本該在明家無憂無慮成長的明宣流落他鄉(xiāng),改名換姓,戴了養(yǎng)父的姓氏,
本該在城中村長大的明露搖身一變,成為了明家的大小姐。回到明家,
像是從未對她仁慈的命運突如其來的贈禮,虛幻得仿佛一個一戳就破的泡泡。自此以后,
她不必在陰雨時節(jié)蜷縮在潮濕的床墊上,不必聽著鐵皮屋頂被雨點擊打得砰砰作響,
不必聽養(yǎng)母對她的詛咒謾罵,不必挨養(yǎng)父喝醉之后的拳腳。
被改了姓氏的明宣懷揣著忐忑走進明家的大門。她想象了一路,
自己的爸爸媽媽會喜歡自己嗎?卻不料,迎面而來的是母親林婉秋挽著明露的手,
以及父親明昌林審視的目光。“……你就是我的……明宣?”“你也要體諒下你的母親,
我們畢竟把明露當做女兒十六年,她聽說之后深受刺激,一病不起,今天才能下床走路,
讓她一下子接受你,送走明露,確實強人所難。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不然,就對外宣稱你們是異卵雙胞胎,
不過當初你被人偷走了,如今才找回吧。”她的父母、明露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明露想哭,
但又覺得可笑。5.如果她更謹慎、更小心,也許爸爸媽媽就會更愛她。
如果她不去爭搶任何人的任何東西,做個普通人,也許會一點點讓大家接納自己吧。
明宣感覺后背沁出冷汗。她數(shù)著腳下的大理石,
卻在即將踏上主廳地毯時不小心踩到了華美的裙擺,而后,不小心碰倒了香檳金字塔,
在轟然倒塌的水晶杯的脆響中,她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看來明家的另一位明珠還需要學習禮儀。”有人輕笑。明宣在滿地狼藉中,有點想哭,
她明明已經(jīng)如此努力,想要盡力扮演好明家女兒的身份。她轉頭,
看見明露正俯身與江氏集團的繼承人低語。那個傳說中冷峻疏離的江述白竟微微傾身,
修長的手指虛扶在明露腰后。他腕間的百達翡麗星空表面折射出細碎冷光,
映得明露耳垂上的珍珠愈發(fā)瑩潤。她看見江述白的目光短暫掃過這里。
那雙桃花眼里浮動的情緒太快,來不及捕捉就消逝了。水晶碎片在昂貴的大理石地面上蔓延,
如同她碎裂一地、無法拾起的尊嚴。香檳的甜膩氣息混合著賓客們或驚訝或鄙夷的目光,
像粘稠的糖漿糊住了她的口鼻,一點一點把她拽回她熟悉的、自此長大的階級。
她甚至能感覺到林婉秋瞬間僵硬的背影和明昌林投來的、帶著明顯不耐的視線。
明露那一聲恰到好處的低呼更是火上澆油。“抱歉,我……” 明宣的聲音細若蚊吶,
淹沒在周圍的竊竊私語里。她幾乎是本能地后退,想要逃離這片狼藉,逃離那些刺人的目光。
混亂中,不合身的煙火禮服后腰處,一個粗糙的縫紉線頭或是內襯的硬質標簽,
狠狠刮過她的皮膚。“嘶——” 尖銳的刺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下意識地繃緊。
不是致命的傷,卻像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狼狽地提起沉重的裙擺,也顧不上禮儀,
只想找個沒人的角落躲起來,舔舐傷口。6.她跌跌撞撞地推開通往露臺的沉重玻璃門。
外面下著暴雨,宴會廳的喧囂被隔絕了大半,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敲打著玻璃頂棚。
濕冷的空氣帶著泥土的氣息涌進來,讓她稍微喘了口氣。露臺很大,
連接著一個半開放的花房,此刻空無一人。她摸索著走到花房最深處,
背靠著一根冰冷的柱子,才敢稍稍放松。后背的刺痛感依然清晰,她小心翼翼地側過身,
試圖用手去摸那個疼痛點。露背禮服的設計讓傷口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但位置刁鉆,
她夠不著。就在這時,一個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倦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打破了雨幕的屏障:“需要幫忙嗎?”明宣嚇了一跳,猛地轉身,差點撞上身后的人。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正裝、身形挺拔的年輕男人。他看起來二十出頭,
面容英俊卻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甚至可以說是疏離。
他手里端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威士忌,指節(jié)修長干凈。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深邃得像夜色下的海,此刻正平靜地看著她,沒有好奇,沒有鄙夷,也沒有刻意的憐憫,
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明宣認出他似乎是季家那位剛從國外學醫(yī)歸來的小兒子,季沉。
在明露日常談論的社交圈子里,這是個存在感不高、但背景不容小覷的名字。
她下意識地護住后背,警惕地看著他,像只受驚的小獸:“沒、沒事。
”季沉的目光卻精準地落在了她試圖遮掩的后腰上方。露背禮服下,
白皙的皮膚上赫然有一道新鮮的紅痕,甚至滲出了一點細微的血珠,
在昏暗的花房燈光下格外刺眼。“你刮傷了”,他陳述道,語氣依然平淡無波。他放下酒杯,
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了一個非常小的、看起來是金屬材質的扁平盒子,動作熟稔地打開。
里面是幾片獨立包裝的消毒棉片和一小管凝膠狀的藥膏。明宣愣住了。
誰會隨身帶著這個參加晚宴?“私人醫(yī)生習慣。”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
簡短解釋了一句,仿佛這再平常不過。他抽出一片消毒棉片,用眼神示意她轉過身去。
“介意嗎?”也許是那過于平靜的眼神消解了她的防備,也許是后背的刺痛確實難忍,
也許僅僅是因為在滿場的虛偽中,這份突兀的“實用”顯得格外真實,明宣猶豫了一下,
最終背過身去,將那道傷痕暴露在他面前。微涼的消毒棉片輕輕觸碰傷口,帶來短暫的刺痛,
隨即是凝膠藥膏涂抹開來的舒緩涼意。他的手指很穩(wěn),動作專業(yè)而快速,
沒有絲毫多余的觸碰,帶著一種醫(yī)者特有的冷靜。他甚至沒有問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為什么會受傷。花房里只剩下雨聲和他涂抹藥膏時細微的摩擦聲。
明宣緊繃的神經(jīng)在這種沉默的、不帶評判的“治療”中,奇異地放松了一絲。“好了。
” 他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凝膠會成膜保護,別弄臟傷口。”明宣轉過身,
低聲道謝:“……謝謝您,季醫(yī)生。”她用了尊稱,帶著生疏的客氣。
季沉將用過的棉片丟進旁邊的垃圾桶,收起他的微型“急救包”,重新拿起酒杯。
他沒有回應她的道謝,只是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
水晶燈的光芒透過玻璃頂棚和層層疊疊的植物枝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那雙垂下的眼眸里,盛滿了強裝的鎮(zhèn)定和底下洶涌的、無處安放的惶恐與委屈,
像被雨水打濕的蝴蝶翅膀,沉重得無法飛起。“明宣小姐”,季沉忽然開口,聲音依舊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雨聲,“明家很大,也很小。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這句話沒頭沒尾,
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說完,他沒再看她,將杯中最后一點琥珀色的液體飲盡,轉身,
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離開了花房,融入了宴會廳方向的光影里。明宣站在原地,
后背的傷口被清涼的藥膏覆蓋,不再疼痛。但季沉最后那句話,卻像一根冰冷的針,
精準地刺破了她心底那點微弱的、渴望被接納的幻想泡泡。7.明宣盯著季沉發(fā)青的指關節(jié),
看著他喉結處未擦凈的、屬于她的血跡。十年前花房昏暗燈光下那雙沉靜的眼眸,
與眼前這張冷峻卻在她尸體旁顫抖的面容重疊。“十年前的慈善晚會,明小姐不記得了?
” 季沉的問題在耳邊回蕩。“O型血的明昌林,B型血的林婉秋,
是怎么生出AB型血的明露的?” 明宣的聲音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冰冷銳利。
季沉倏爾笑了。那笑容很淡,帶著洞悉一切的嘲弄,卻不是針對她。他望向明宣的眼睛,
這一次,他終于在她眼中看到了十年前花房里被雨打濕的蝴蝶翅膀下,
那被強行壓抑、如今終于破土而出的火焰——那是不甘,是恨,是復仇的決心。“記得。
” 季沉的聲音低沉,目光銳利如手術刀,仿佛要剖開她靈魂深處的每一絲變化,
“當然記得那個躲在花房角落的女孩。”他微微傾身,靠近病床上的明宣,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種危險的共鳴:“那么,明宣小姐,現(xiàn)在你終于決定,不再只舔舐傷口,
而是要拿起刀了嗎?”他攤開手,那只曾在她尸體旁顫抖、也曾在她后背傷口涂抹藥膏的手,
此刻掌心向上,像是一種無聲的邀請,
又像是對她新生的、充滿毀滅與重建力量的靈魂的見證。“你的問題,很有趣。
明露的血型報告,我恰好見過。就在她的‘專屬’醫(yī)療檔案里。
” 他嘴角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弧度,“明家以為沒人會注意這種細節(jié)。”窗外,
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閃爍,如同蟄伏的巨獸的眼睛。距離墜樓的結局,還有72小時。
這一次,明宣不再是那個孤立無援、只能選擇自我毀滅的可憐蟲。她的復仇之路,
從揭露這個血型的謊言開始。而季沉,這個十年前就曾遞給她“藥膏”的旁觀者,
似乎早已站在了棋盤的邊緣,等待著她的覺醒。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血腥氣,
彌漫開一種冰冷而充滿張力的同盟氣息。8.“季醫(yī)生,” 明宣的聲音因失血而沙啞,
卻淬著前所未有的冷硬,“十年前的花房,你遞給我的是藥膏。十年后,
在我‘死’過一回的今天,你遞給我的,又是什么?”季沉嘴角那抹沒有溫度的弧度加深了。
他收回手,慢條斯理地掏出一塊深灰色的絲帕,
仔細擦拭著喉結處那點屬于她的、已經(jīng)干涸發(fā)暗的血跡。動作優(yōu)雅,
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冷酷。“藥膏,只能暫時麻痹痛覺,掩蓋傷口。” 他抬眸,
視線銳利如手術刀,精準地剖開明宣強撐的鎮(zhèn)定,“而真相,
是唯一能剜掉腐肉、讓傷口真正愈合的東西。或者……”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蠱惑般的危險,“讓它成為刺向敵人的利刃。”“你為什么要幫我?
” 明宣毫不退縮地盯著他的眼睛。重生歸來,她不再天真。季沉的幫助,絕不單純。
他眼底深處蟄伏的東西,遠比同情復雜百倍。季沉將染血的絲帕隨意丟進醫(yī)療廢物桶,
發(fā)出輕微的“噗”聲。他靠近病床,高大的身影幾乎將明宣籠罩,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氣息混著消毒水味,奇異地蓋過了病房的血腥。“我的母親,季瀾,
”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曾是明氏集團首席醫(yī)療顧問,
也是林婉秋的私人醫(yī)生。”明宣瞳孔微縮。季瀾?
那個在明露口中“因醫(yī)療事故引咎辭職、最終抑郁而終”的傳奇女醫(yī)生?“十六年前,
明露出生前后,” 季沉的目光變得幽深,像凝望著無底的寒淵,
“她負責所有產檢記錄和新生兒健康檔案。她是個極其嚴謹?shù)娜耍瑖乐數(shù)浇跗珗?zhí)。
她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趣的不協(xié)調。比如,林婉秋孕期的某些體征數(shù)據(jù),
與最終分娩記錄存在微妙的偏差。再比如,新生兒(指明露)的血樣采集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