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父母被吊在蟲蛇翻涌的蠆盆之上。
婳沉綃手持燃燭,笑意盈盈。
“裴白琛在哪?”她問。
我渾身發冷,沉默不語。
燭火舔舐著懸掛父母的麻繩。
“承劍,告訴我。”她聲音依舊溫柔,眼神卻冷如冰窟。
我想起——
她曾跪在蜀山劍派山門外十天十夜,只為求我師門允我娶她。
她也曾為走火入魔的我,徹夜不眠熬藥,親手喂我服下。
她還曾不惜耗損修為,為我傳功培元。
可就在我們七年婚慶的那一夜。
床笫之間,我聽見她夢囈般喚著:“琛哥兒……”
心,在那一刻,墜入深淵。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繩索發出“滋滋”的斷裂聲。
“落月谷。”我聲音嘶啞。
她臉上笑意驟然綻放。
“很好,承劍。你果然還是愛我的。”
她轉身時紅衣翻卷,如血潑天,再未回頭。
那支燃燒的蠟燭,她沒有熄滅。
“啪!”繩索斷了。
慘叫聲刺破我的耳膜。
我縱身躍入蠆盆,未有一瞬遲疑。
萬蟲噬咬,劇痛鉆心。
我將父母拖出毒坑,自己已是體無完膚。
父親氣息奄奄,抓住我的手。
“婚書……是符箓……”
“我當年……怕你被她所惑……求了你師門……”
“上面有她的血指印……”
“燒了……吞服……以她精血……可囚連心蠱……”
“七日后……逼出……”
我雙目模糊,行至絕境,又被父母一念救贖。
生我、育我、救我之恩,要怎么才能報?
七日。
我需要七日,才能逼出她種下的連心蠱。
為不驚動婳沉綃,我忍辱回到比翼塔。
她曾為我,將合歡宗的宗主鸞巢“極樂塔”更名為“比翼塔”。
如今想來,只剩無盡的嘲諷。
我拖著傷殘的身軀,先去了后院。
那棵三百五十年的樸樹,是我從故土移植而來。
她曾親手為它纏上一株銀脈紫藤,說要纏綿共榮。
此刻,我將劇毒藥液,盡數傾倒在樹根與紫藤根部。
它們會在七日后一起死去,正如我們虛假的情意。
山頂的引鳳石,曾是我們笙簫和鳴之地。
我拔劍,一劍斬斷。
石塊滾落,再無引鳳。
房中所有她贈予的信物,被我一件件投入火盆。
火光映著我的臉,淚水悄然滑落。
我擔心她會察覺。
至少,她會發現庭院中的異樣。
她沒有。
她帶著裴白琛,踏入了比翼塔。
她要我向裴白琛道歉。
“算了,沒關系的……” 裴白琛故作小意地開口,“我受點委屈沒關系,畢竟……云師兄才是婳姐姐的夫君。該我向師兄奉茶才是。”
裴白琛端著茶,扭扭捏捏地走到我面前,低頭舉起。
我沒有接,大好男兒搞這一套,惡心。
婳沉綃卻很滿意裴白琛的雌態,對我就很不滿意了。
“云承劍,你就這么點氣量?”
我氣樂了,一甩袖子正要駁斥,嘭的一聲,茶盞碎裂,在裴白琛俊美如女子的臉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云承劍,你敢當著我的面傷他!”
婳沉綃雷霆震怒,根本不容我分說,就把我打入水牢。
污水沒腰,陰冷刺骨。
毒蟲咬蜇的新創,在污水浸泡下痛如凌遲。
一夜過去,我半身浮腫,才被她的侍女撈起。
“宗主說了,再有下次,懲罰便不會這么輕松了。”侍女面無表情地警告。
我扶著冰冷的墻壁,一步步挪回房間。
沿途,合歡宗弟子們的竊笑與低語,清晰入耳。
“一個臭男人,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不過是宗主修行的爐鼎。”
“不懂看主人臉色,遲早變成藥渣去肥花。”
語如黃蜂尾后針,把我以為已經麻木的心蜇得一抽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