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你做噩夢了嗎？”過了好一會兒，許舟才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
他的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擾到什么似的，生怕自己的詢問會給林默帶來更多的困擾。
“...嗯，是很可怕的夢。”林默的回答簡短而低沉，他安靜地埋在許舟的頸窩處，聲音悶悶的，透露出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和不安。
許舟感受到林默不安的情緒，輕聲說道：“不怕不怕哦，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
不過許舟卻有些不合時宜地忍不住想笑。
因為除了小時候，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林默如此孩子氣的一面了。
會因為一個噩夢而感到不安，這讓許舟覺得林默此刻就像一個需要人保護的孩子。
不過...那應該是很可怕很可怕的夢吧...
這么想著，許舟又有些心疼。
他知道林默這段時間有多累，不知為什么盯上他的奇怪的鬼怪，對父母的擔憂，來自同事們沉重的關心...
林默是個很有邊界感的人，那些好意的保護對他來說反而會讓他感到不安和不自在。
許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更加心疼林默。
好在，如今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林默終于可以松一口氣，好好休息一下了。
或許林默不知緣由的沉睡，是因為乍然放松了緊繃的神經，而觸發的身體保護機制吧...
許舟不懂醫學，只是靠著網上雜七雜八的信息胡亂猜測著。
“對了，發個消息給小晏，說下你已經醒了，還有齊隊和寧隊，他們可擔心了...”
許舟絮絮叨叨的說著，艱難的伸手從兜里掏出手機打字。
“......”祝晏，這個名字在林默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他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在他那混亂不堪的記憶里，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人。
晏給他的感覺既神秘又強大，讓人難以捉摸。
林默曾經仔細觀察過祝晏，他發現祝晏對他和許舟并沒有什么惡意，也并非故意接近他們。
而且，祝晏看起來并不像知道什么秘密的樣子。
就連祝晏來到蘭都大學，也是國家那邊安排的。
這也是林默在加入安全局后，無意間知道的。
盡管林默的腦海中突然多了許多混亂的記憶，甚至還做了那樣一個奇怪的夢。
但這些記憶也就在他剛剛醒來時對他產生了一些影響，現在他已經能夠以理智的態度去看待了。
不僅如此，林默還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和夢里不一樣的地方。
所有的變動似乎都圍繞著他的另一個朋友——祝晏展開。
祝晏明明沒有做什么特別的事情，但卻神奇地牽扯進了一系列人和鬼，包括他自己、許舟、齊霖、寧猛，甚至還有鬼母......
而林默目前還不知道后面出現的豐肆。
“變數...”林默低聲喃喃道，連離他極近的許舟都沒有聽清他在說什么。
也許祝晏就是上天特意派來拯救這個世界的吧，他讓林默不再陷入掙扎不能的泥潭...
讓他能夠像現在這樣，與許舟緊緊相擁...
林默也看小說，他想或許那些并不是夢，因為他發現沒有祝晏，事情或許真的會像夢里那樣發展。
林默并不想對祝晏的真實身份刨根問底，因為此時此刻，他已經感到無比滿足了。
這個世界很好，前所未有的好，超出預期的好。
比他想象中的完美結局還要好。
許舟依然安然無恙地活著，而他自己也沒有因為那特殊的體質而變得面目全非...
人嘛，難得糊涂一點才好。
“...你們？”極具辨識度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許舟艱難的探頭，祝晏一臉疑惑地站在那里，顯然對眼前的情景感到十分詫異。
他們在做什么呢？難道說...抱著睡覺會睡得更香一點嗎？
還未等祝晏想明白，豐肆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并戲謔地將目光掃過那已經變得有些僵硬的許舟和毫無反應的林默。
豐肆似笑非笑的挑眉：“下次記得把門關好哦，畢竟這里可是安全局的宿舍，人來人往的...”他的話語中明顯帶著一絲調侃的意味。
豐肆似乎并沒有給兩人回應的機會，說完便自顧自地，自認為體貼的帶上了房門。
盡管房門已經緊閉，許舟和林默卻依然能夠隱約聽到門外祝晏那略帶疑惑的聲音：“我們為什么要出來？”
許舟的臉像是被火烤過一般，瞬間變得通紅，仿佛熟透的蘋果。
他的心跳驟然加速，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兒似的。
他不得不承認，在林默沉睡的這段日子里，他對林默的感情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喜歡林默，而且是非常非常喜歡。
這種喜歡并非一時沖動，而是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和沉淀后自然而然產生的。
許舟心想，又有誰能不喜歡林默呢？他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啊！
林默一直默默地站在他身邊，支持著他，鼓勵著他，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都會為他著急和煩惱。
他們之間的關系親密無間，甚至從未分開過，就像連體嬰一樣。
雙方的父母也常常拿他們打趣，說他們好的就像一個人似的。
在許舟的眼中，林默簡直就是完美的化身。
他溫柔善良，總是以善待人；他理智聰明，遇到問題總能冷靜分析并找到解決辦法。
這樣的林默，讓許舟如何能不心動呢？
但許舟沒有勇氣將這份心意說出口。
與他平日里大大咧咧、外向的性格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面對感情時，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他害怕一旦挑明自己對林默的感情，會導致他們原本堅固的朋友關系出現裂痕。
他更害怕看到林默露出厭惡的眼神，害怕因此而被林默疏遠。
所以，他寧愿將這份感情深埋心底，也不敢冒險去嘗試。
“啊哈哈哈，他們一定是誤會了，我等下和他們解釋一下，小默你別放心上。”許舟一邊尷尬的笑著說道，一邊試圖起身。
然而，林默卻像被定住了一般，完全沒有要移動的跡象，力氣大的驚人。
過了好一會兒，林默才緩緩開口：“...沒有誤會。”
許舟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也許林默并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盡管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的心臟卻像脫韁的野馬一樣，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喜悅涌上心頭，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難道說...是他...想的那樣嗎？
就在許舟胡思亂想的時候，林默終于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與許舟交匯，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了一起，近得許舟甚至能感受到林默的呼吸，能清晰地看到那雙眼睛下復雜的情緒。
林默的嘴唇微微動了動，輕聲呢喃道：“我說，沒有誤會。我確實對你圖謀不軌，舟舟。”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重錘一樣，狠狠地敲在了許舟的心上。
許舟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他呆呆地看著林默，完全忘記了該如何回應。
林默的眼神里充滿了愛意，那是一種無法掩飾的深情，褪去往日的溫和疏離，一下子變得極具侵略性的眼神，讓許舟的心跳愈發劇烈。
許舟恍惚的發現，林默不知何時已經比他高出許多了。
林默的面龐依舊是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衣著也顯得他身形清瘦。
然而，當兩人緊密相貼時，許舟卻能清晰地感受到林默衣服下那結實的肌肉，仿佛充滿了力量。
好有力的樣子...
許舟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意識到自己腦海中竟然浮現出了這樣的想法，不禁暗罵自己胡思亂想。
他他他在想什么！什么有力！啊啊啊啊！快從他純潔的大腦滾出去！
他眼神亂飄，最后盯著天花板，想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驅趕出去，可它們卻像頑固的蒼蠅一樣，怎么趕也趕不走。
許舟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來緩解這尷尬的氣氛。
然而兩人之間近得似乎下一秒就會吻上的距離，讓他的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
胡思亂想間，許舟與林默的目光再一次交匯在了一起。
林默的眼神中分明充滿了愛意，可不知為何，許舟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絲淡淡的悲傷。
難道是因為林默害怕被他拒絕嗎？
許舟不愿因為他的沉默讓林默產生這樣的誤解，但他又實在擔心自己一開口就會不小心親到林默。
他還是很害羞的，可不能讓小默覺得他很迫不及待。
然后他腦袋一熱，直接跳過了回答，一抬頭，就親了上去。
嘴巴不好回答，但能親吻是吧？許舟，你這個人真是可怕的很！
林默感受著許舟青澀的親吻，唇縫間，漏出一絲輕笑。
然后反客為主，按著許舟的后腦勺，不讓他有后退的地步...
我的...我的舟舟...
真好......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面對祝晏的疑惑，豐肆隨口敷衍了一下這個天真無邪的小道士。
畢竟孩子還小，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知道得太多，萬一被壞人騙了怎么辦呢？
祝晏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呆萌地歪著頭，雖然不太明白豐肆的話，但還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并沒有特別強烈的好奇心，對于豐肆的回答也沒有過多追問。
不過，祝晏心中卻冒出了一個新的疑問：難道朋友之間都要像這樣抱著睡覺嗎？那他是不是也應該和自己的好朋友這樣抱著睡呢？
祝晏把這個疑問告訴了豐肆，可沒想到豐肆的反應卻有些奇怪。
明明豐肆是笑著的，但祝晏就是覺得豐肆似乎有些不太高興。
“不可以。”豐肆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祝晏的提議。
在他的想法里，小道士實在是太單純了，他絕對不能讓許舟和林默把祝晏給帶壞了。
豐肆理所當然地認為，祝晏所說的好朋友就是許舟和林默。
“為什么呀？”祝晏顯然不理解豐肆為什么會拒絕，他心里還在琢磨著，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是不是也應該和豐肆抱抱睡呢？
而且，鬼怪難道不需要睡覺嗎？
他一直覺得自己和豐肆之間的關系已經超越了普通朋友的范疇，是好朋友了。
可現在看來，似乎只是他一廂情愿罷了。
祝晏緊緊抿著嘴唇，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許舟和林默之間的氣氛總是讓人覺得有些奇怪，仿佛他們之間有著一種別人無法介入的默契。
盡管他們都是祝晏的好朋友，但有時候祝晏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對他們之間的那種默契心生羨慕。
祝晏其實擁有很多東西，然而在某些時刻，他卻又覺得自己所擁有的實在是太少了。
他渴望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好朋友，一個可以與他分享所有喜怒哀樂的人。
難道豐肆并不認為他們是朋友嗎？難道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錯覺嗎？
祝晏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
小道士是個非常純粹的人，對于那些對他好的人，他總是會毫不猶豫地給予全力回報。
雖然他和豐肆相處的時間并不算長，但豐肆曾經救過他一命，這讓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已經是朋友了。
“因為只有最好最好的兩個朋友才能這么一起睡啊。”豐肆的話語在祝晏耳邊回響，理直氣壯，沒有絲毫猶豫。
比如他，如果小道士想要和他抵足而眠，他肯定是不會拒絕的。
甚至，在豐肆的內心深處，還隱隱有著一些期待。
他可不是祝晏那種生活環境極其單純，又對世事缺乏常識的小白。
當他靜下心來，仔細思考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祝晏的感覺有些特別。
這種感覺，似乎還稱不上是愛，但僅僅用“喜歡”來形容又顯得太過膚淺。
盡管他的內心尚未完全想通，但他的本能卻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他一直都有收藏各種美麗事物的習慣，以前這些收藏無非是一些沒有生命的物品，比如稀有的寶石、名貴的字畫、美麗的奇花異草等等。
然而，現在他卻覺得這些東西都遠遠比不上祝晏。
他渴望將祝晏據為己有，像收藏其他寶貝一樣將他珍藏起來。
但與此同時，他又不希望祝晏失去那份獨特的靈動和自由。
畢竟，他不想讓祝晏和他一樣...和以前的他...
豐肆曾經生活的地方，是一個充滿封建迷信色彩的世家。
盡管這個世家已經逐漸沒落，但那些緬懷昔日榮光的老家伙們卻并不甘心，他們一心想要重振家族的輝煌。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這些老家伙們可謂是絞盡腦汁，最終將目光投向了家族中那些適齡的孩子們。
他們認為，要想重現家族往日的榮光，就必須通過攀附權貴來達到目的。
于是，他們開始培養這些孩子們去討好上位者，甚至不惜讓他們伏在地上，祈求上位者的憐憫和恩賜。
然而，對于這種做法，現在的豐肆卻感到十分可笑。
他無法理解，為什么這些人在趴著的時候，就完全忘記了家族的榮耀和尊嚴呢？
在他看來，這種卑微的姿態不僅不能帶來真正的榮耀，反而會讓人失去自我和尊嚴。
就在這個時候，蘭國剛剛成立不久，國家內部還存在著許多陰暗的角落和勢力。
由于蘭國正忙于處理各種事務，對于這些舊時代的產物并沒有太多精力去關注。
而豐肆所在的家族，雖然已經沒落，但畢竟也算是個有一定影響力的世家，所以蘭國暫時還沒有對他們采取行動。
值得一提的是，那時的豐肆還不叫豐肆，他有著另外一個名字。
不過豐肆已經舍棄那個名字很久了。
他是族長的兒子，自幼聰明懂事。
但豐肆不知道，他的長相出在那種連石頭都散發著腐朽氣息的家族里，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悲劇。
從小，他就生活在一個極度嚴格的環境中，一舉一動都受到嚴密的監管和教導。
任何違背規矩的行為都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他仿佛被束縛在一個看不見的牢籠里，無法自由伸展。
家族中的人們，無論是長輩還是同輩，都不斷地向他灌輸著以家族為重的觀念。
他們告訴他，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個人的想法和意愿都必須服從家族的需要。
在這樣的教育下，豐肆逐漸失去了自我，他開始相信這就是他應該遵循的生活方式。
不過，哪怕面對如此沉重的壓力，豐肆在學業上卻表現出色。
繁重的學習任務對他來說似乎并不是什么難事，他輕而易舉地掌握了各種知識和技能。
所有人都對他的聰明才智贊不絕口，稱他為家族的驕傲，是未來的族長繼承人。
豐肆自己也深信不疑，他認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成為繼承人所必須經歷的。
他看不到父親在夸贊他天資聰穎、是整個家族的希望時，母親眼中流露出的悲哀和麻木。
他不知道在他之前，家族中曾經有過好幾個哥哥姐姐，但他們都在某個時刻神秘地消失了。
他同樣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孩童降生的消息傳來，但他卻從未見過其他孩子的身影。
這些孩子們都去了哪里呢？
豐肆對此一無所知，這些事情也永遠不會傳入他的耳朵。
他從小就展現出了與眾不同的聰慧，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這種聰慧讓他對周圍的世界充滿了好奇，也讓他熱愛思考。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發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家族的古板和沉悶。
每當他路過庭院，聽到那高高的圍墻外頭傳來小孩子的歡聲笑語時，他的內心都會涌起一股強烈的渴望。
那些笑聲是如此的自由、歡快，讓他不禁好奇，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那些孩子，他們和自己一樣嗎？
豐肆心里很清楚，答案應該是否定的。
他被教導要笑不露齒，不能像那些孩子一樣毫無顧忌地開懷大笑；他被要求不能沒有儀態地疾行，而那些孩子卻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嬉戲。
盡管心中充滿了羨慕，豐肆卻從未將這份渴望表露出來。
因為他知道，即使他表現出來，父親也只會露出厭惡的表情，甚至可能會責備他的不懂事。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將這份向往深埋在心底，繼續在這個壓抑的家族中生活。
他曾經想要外出，想和別人一起玩耍，也曾滿懷期待的告訴父親他的想法...
“你和那群下等人不一樣，千萬不能和他們一起，知道嗎？！”
每當這個時候，父親就會變得異常恐怖，仿佛被惡魔附身一般。
他那雙原本保養得宜、細膩光滑的手，此刻卻像鐵鉗一樣緊緊地攥住他的肩膀，那力道之大，讓他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不過，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還有些天真。
雖然年紀尚小，但他的心中卻有著比成年人更為堅定的信念和抱負。
他常常在心中暗暗幻想，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夠成為這個家族的家主，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采取果斷措施，對這個古老而傳統的家族進行一場大刀闊斧的改革。
他不同意父親的守舊，他從庭院外時不時傳來的只言片語中，了解了這個國家在怎么飛速發展。
他覺得他們應該走出去，去看看世界。
只有這樣，才能讓這個家族擺脫陳腐的束縛，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真正變得更加強大、更加美好。
他這時候，還是那個以家族為己任的豐肆。
就在他滿懷憧憬地規劃著未來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卻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直到那一天，也是那一天，他才終于看到了他所在的這個家族的不可救藥，看到了他們家族富貴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