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在一年的時間里相繼離開了,獨留下剛滿十八歲的我。我麻木的坐在客廳里,
腦海里還是父母離世的畫面,但是對面坐著的是我青梅竹馬周遠的家人。“雯雯,
我們家可以幫你還債”周父吧嗒吧嗒的抽著煙。“但是你必須嫁給我們家周遠。
”我攥緊拳頭,猛然抬頭,迎上周遠希冀的目光。
原來成年后的每一次的善意都是明目標價的。我們家跟周遠家是二十多年的考鄰居,
大人們都在一個單位里抬頭不見低頭見,我跟周遠幾乎是穿著開襠褲。
小時候周遠兜里但凡有塊糖,多半是進了我的嘴。周家爸媽看著我也跟自家孩子似的,
尤其周母,時不時就念叨著“還是我們雯雯貼心”,那眼神里的滿意,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是對外來兒媳婦的。周遠更是從小就喜歡跟在我屁股后面,
眼神總是黏在我身上,只是我似乎一直沒怎么開竅。誰知天有不測風云。
我的父親先是查出重病,家里掏空了積蓄,又抹下臉皮借遍了親友圈子,
記得那段時間家里電話總是響個不停,父親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勉強。最后人還是沒留住,
撒手去了。母親本就身體不好,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跟著倒下,沒過多久也跟著去了,
心臟病突發,走得急。前后腳的事,我原本還算溫馨的家就這么散了。
那段日子是周家幫著忙前忙后,靈堂、下葬,一應事宜都是在周父周母的幫助下操持的,
我當時整個人都是懵的,像個提線木偶。父母撒手走了,留給我的除了無盡的悲傷,
就是一屁股外面欠下的債,還有迫在眉睫的高考。白天在學校還能強撐著埋頭書本,
同學老師的關心讓我暫時能喘口氣。可一到夜里,回到那個空蕩蕩、冷冰冰的家,
對著四面墻壁,催債的電話和短信就沒斷過,語氣一次比一次不客氣。
那壓力幾乎要把我單薄的肩膀壓垮,夜里常常被噩夢驚醒,一身冷汗,睜眼看著天花板,
不知道明天在哪里,更別說遙遠的大學了。這天晚飯,周母照例讓周遠過來叫我去他們家吃。
飯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周母不停地給我夾菜,看著我沒什么血色的臉和日漸消瘦的下巴,
終于輕輕嘆了口氣。“雯雯啊,你爸媽不在了,以后周叔叔周阿姨就是你的親人,
我們家就是你的家。”周母頓了頓,放下筷子,語氣鄭重起來,“家里那些債,我們商量了,
我們幫你還了。你呢,就安安心心準備高考,考上了只管去讀,大學的學費生活費,
我們也全包了。”我心里猛地一緊,拿著筷子的手懸在半空,抬頭看向周母,
又看了看旁邊默默抽煙的周父。周父對著我點了點頭,表情沒什么波瀾,
似乎這只是個理所應當的決定。旁邊的周遠則一直埋著頭扒飯,
臉頰到耳朵根都有些不自然的紅,不敢看我。“但是,” 周母看著我的眼睛,聲音放緩,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和,“你畢業之后,得回來。工作我們幫你安排,
到時候……就跟小遠把事兒辦了吧。咱們兩家知根知底這么多年,你爸媽在天有靈,
肯定也希望看到你有個好歸宿,他們會放心的。”我捏著筷子的手驟然收緊,
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碗里的紅燒肉還冒著騰騰的熱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我卻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毫無征兆地升起,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連指尖都開始發涼。
我沒立刻答應,也沒拒絕,只是低著頭,目光落在自己碗里那塊油亮的肉上,
仿佛要把它盯出個洞來。周家客廳的燈光很亮,很暖和,
墻上還掛著周遠小時候咧嘴笑的照片,一切都充滿了生活氣息,
卻偏偏照不進我心里的那片越來越大的陰影。“叔叔阿姨,可以讓我考慮要一下嗎?
我現在有點亂沒辦法回答你們。”“好,雯雯你好好考慮一下!
”我不知道怎么吃完的這頓飯,口里的紅燒肉在也不是記憶里的味道,反倒多了些苦澀。
吃完飯回到剛回到家里電話就響起來。“雯雯啊!我是二姑,
你周阿姨說是可以幫你把錢還給我們,二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啥時候能拿到錢,
這不是二姑跟你姑父都下崗了,還指著這些錢過日子呢。”“二姑我知道的,
麻煩你在稍等幾天,我盡快處理。”“哎,好,二姑就知道我們雯雯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雖說爹媽不在了,但是還是有人幫你的 ,那二姑就等你的消息了。”“好的,二姑。
二姑再見”接完電話,我坐在沙發上無聲的哭泣,是啊,現在大家都不容易,
不能總是欠著大家的家家都有下崗的,即使沒下崗也是開不出工資的。第二天,
我敲開了周家的大門。“叔叔阿姨我答應你們的提議。”“好,好,
雯雯我就知道你是會理解我跟你周叔叔的良苦用心的。”我無奈的笑了笑。
從這天開始我投入到高考的復習中,在也沒去周家吃過飯。九月,京市大學門口人頭攢動。
我攥緊了那張印著我名字的錄取通知書,紙張邊緣幾乎被指尖的汗浸濕。嶄新校門在我眼前,
象征著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可心底深處,老家的陰霾和那個沉重的約定,
像兩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我用力甩了甩頭,試圖把那份窒息感暫時驅散,深吸一口氣,
拖著略顯陳舊的行李箱,匯入了朝氣蓬勃的人流。大學的節奏快得令人目不暇接。課堂上,
總有個身影會吸引我的目光。那是同系的顧沉,他習慣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背脊挺直,
聽講時眼神專注,筆記本上永遠是密密麻麻卻條理清晰的字跡。偶爾教授點名提問,
他的回答總能精準扼要,有時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冷幽默,引得課堂一陣低笑。
一次難度頗高的專業課小組作業,命運般地將我和顧沉分到了一組。
面對我涂涂改改、邏輯混亂的草稿,顧沉只是沉默地看了幾秒,
然后將自己的筆記本推了過來。“重點和延伸思路都標了,給你參考。”他停頓了一下,
補充道,“別到時候答辯,拖我們小組后腿。”語氣平淡,聽不出嘲諷,
倒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接過那本厚厚的筆記,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他微涼的手指,
一股電流般的觸感讓我臉頰瞬間升溫,我慌忙道謝,低頭掩飾自己的失態。從那以后,
我們兩人的交集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清晨圖書館里幫忙占下的相鄰座位,
深夜自習室里一起和難題較勁,食堂里不經意間拼成的餐桌,
他會自然地把我不愛吃的蔥姜夾到自己碗里。周末空閑時,
顧沉偶爾會提議去逛逛京市那些藏在深處的胡同,或者去爬一次香山,看看這座城市的輪廓。
顧沉話不多,卻總能在細微處顯露關照。我為一道復雜的計算題愁眉不展時,
一張寫著關鍵步驟的草稿紙會悄無聲息地遞到我手邊;我因為想家情緒低落時,
他會不動聲色地講個冷笑話,或者分享一些京市本地人才知道的趣聞。
我那顆因家庭變故而早早冰封的心,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相處中,
不知不覺被這個外表看似冷淡、實則細致溫暖的男生,悄悄撬開了一條縫隙。
我發現自己溫書時會莫名其妙地走神,腦海里反復出現的,竟是顧沉蹙眉思考的側臉,
或是他難得彎起嘴角、露出淺淺笑意的模樣。
放假前我正在跟顧沉討論老師留給我們的小組作業,突然有個陰影擋在我面前,
我抬頭竟然看到了周遠,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周遠就一拳打在了顧沉的臉上。
“周遠你不要沖動,聽我說!”我手里的資料嘩啦撒了一地。教室的門被踹得哐當撞在墻上。
周遠喘著粗氣沖進來,黝黑的臉漲得通紅:“解釋個屁!老子省下半個月飯錢買站票來看你,
你竟然背叛我!”前排兩個女生慌忙的往后躲。顧沉站起身說:“同學,你誤會了,
我們在討論老師里的作業,并不是你說的那樣”“去你媽的小組作業!
”周遠突然掀翻了的椅子,椅腿在瓷磚地上擦出刺耳的尖叫。
門外走廊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我死死抓住他起球的外套下擺:“周遠,
你不要無理取鬧…”“我無理取鬧,我好心好意的來看你,你卻背叛我。
”他甩開我時腕骨硌得我掌心發疼。我看著周遠,感覺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小時候的他是溫暖善良的,現在的他暴躁易怒,而且熱愛打架。“你閉嘴!
”我抓起桌上的書砸向了周遠,“周遠,有什么事你可以私下跟我說,
但是你在校園里這么說我不覺得有點過分嗎?”周遠突然安靜得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
“各位同學,對不起嚇到打架了,顧沉很抱歉,我現在有點事要處理,
作業我們回頭在討論”我拉著周遠離開了教室。出了教室我跟周遠誰都沒有說話。
突然間我感到莫名的恐懼,我的后半生真的要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嗎?“雯雯,
你趕緊跟我回家,我是特意來接你的,你現在跟我回去我就不跟你計較今天的事。
”周遠理所當然的說著。我望著他,重新審視了這個人,不可否認對于周遠知根知底,
而且他家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我,但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周遠就變了,
感覺我就是他的所有物,不能有一點點的不聽話,稍微有不順心就暴躁的吵架。
我深深地嘆口氣“周遠,你自己回去吧,我這個暑假先不回去了,
我要在這邊處理學習的事情,沒時間回家了。”周遠怒視著我,什么也沒說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離開了校園,呆呆地站著開始重新審視我跟周遠的事。期末考試周結束,
成績還沒出來,顧沉卻約我在未名湖邊散步。夏末的晚風帶著湖水的潮氣,拂過兩人的臉頰。
“我,”顧沉忽然停下腳步,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有件事想跟你說。
”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種強烈的預感讓我搶在他之前開了口,
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緊:“顧沉,我……我也有事要告訴你。”我不敢看他,
視線落在自己磨舊的帆布鞋尖上,將家里的變故、父母的離世、沉重的債務,
以及那個如同賣身契般壓在我心頭的婚約,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一股腦地全倒了出來。
說完,我死死咬住下唇。周圍陷入了漫長的寂靜,只有風吹過柳樹枝條的沙沙聲。
我覺得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難熬,我不知道顧沉會怎么看我,
是不是認為我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就在我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顧沉卻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伸出手,動作自然地替我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我還以為是什么天大的事。
”我猛地抬頭,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眸里,那里面沒有我預想中的退縮或同情,
只有一種讓我安心的篤定。顧沉看著我,眼神認真起來:“所以,按照你的說法,
你現在是‘名花有主’的人了?”我臉上發燙,窘迫地點了點頭。顧沉挑了挑眉,
繼續追問:“欠了多少?那個姓周的,人品怎么樣?”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讓我有些發懵,
下意識地“啊?”了一聲。顧沉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帶著點無奈又好笑的意味:“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沒什么。
至于那個婚約……”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輕松,眼神卻異常堅定,“你覺得,
我像那種會因為這點困難就認輸的人?”他看著我依舊有些呆愣的表情,故意湊近了些,
壓低聲音,“畢業還有兩年,時間足夠我們準備了。不過,你得答應我,
以后不許再一個人硬扛著這些破事。不然,”他拖長了尾音,半真半假地威脅道,
“我就去你宿舍樓下唱情歌,讓你全樓都知道,有個傻小子被你‘始亂終棄’了。
”我被他這番不正經的話逗得又氣又想哭,心里那塊沉甸甸的巨石,
卻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松動、融化了。夜色溫柔,湖風清涼,似乎連空氣都變得輕快起來。
顧沉的坦然和擔當,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勇氣。我們約定,畢業后一起回老家,
坦誠地跟周家談解除婚約的事。自從周遠來學習鬧過后,我沒有在回去過,
不過還是會跟周叔叔周阿姨寫信報平安。從我跟顧沉坦白了我的事后,顧沉就開始默默規劃,
課余時間去做家教、接翻譯,想多攢些錢,到時候能更有底氣地處理這件事。
未來的路依舊充滿未知,但此刻,身邊有了這個人,我第一次覺得,
或許我也能擁有屬于自己的幸福。大三放假的時候顧沉帶我見了他的父母。
顧沉家的客廳布置得溫馨雅致,空氣里飄著淡淡的茶香。我坐在沙發上,背挺得筆直,
雙手有些不安地交握著,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有些發涼。對面沙發上,
顧沉的父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善意。
顧沉挨著我坐著,手臂有意無意地靠著我,傳遞著無聲的支持。顧沉的姐姐顧蘭翹著腿,
姿態閑適,眼神里帶著幾分好奇和探究。“叔叔,阿姨,姐姐,”我定了定神,
聲音還是有些發緊,“我的事……顧沉應該都和你們說了吧。”顧母往前傾了傾身,
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掌心溫熱。“孩子,別拘束,就當自己家。顧沉都說了,
難為你了。”她的聲音很柔和,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顧父點了點頭,表情比妻子嚴肅些,
但眼神并不嚴厲。“小林,你家里的變故,我們聽說了,很難過。
至于你說的那個婚約……”他頓了頓,“情況確實比較特殊。”顧沉接過了話頭,
語氣平靜卻堅定:“爸,媽,姐。我知道這事聽起來挺麻煩。當年雯雯家里出事,
周家確實幫了忙,這人情我們認。但用這個當條件,讓雯雯簽下那樣的協議,
我覺得對雯雯不公平。畢業后我準備陪著雯雯回去,跟周家把事情說清楚。”顧蘭挑了挑眉,
看向自家弟弟:“說清楚?你打算怎么說?周家肯放人?我可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