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通人他們尚且需要管控起來,更不要說一個沒有受過教育,被一個古怪的老道士養大,親近的人都變成了鬼怪的少年了。
不過雖說是管控,但也只是做些心理評估,確認不會對社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小晏...”張道長并不知道祝晏的名字,只聽到村民們都叫他小晏。
他試探地開口,村長卻突然變了神色。
“想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們了,你們不要...不識抬舉啊...”村長周身黑氣蔓延,眼神也變得陰惻惻了起來。
他也只是比王大伯他們知道的多了點,稍微有耐心了點。
但這不表示他對祝晏沒有保護欲。
張道長心中一驚,他沒想到村長竟會突然變臉。
他和身邊的齊霖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村長,您先別激動。”張道長強裝鎮定,緩緩說道,“我們只是想多了解些關于小晏的事,并無惡意。”
然而村長卻不買賬,一步步朝著他們逼近,那黑氣好似有生命一般,在空氣中扭曲翻騰。
“你知道那孩子其實可以說話嗎?”齊霖突然頂著壓力開口道。
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你說什么?”村長收回了陰氣,疾言厲色道。
誰?小晏嗎?
“那個孩子的聲帶沒有問題,他不會說話不是身體上的問題,是心理上的。”齊霖鎮定的看著村長說道。
他在祝晏出現的一瞬間就開始觀察起了這個明顯和村民格格不入的少年了。
他發現雖然祝晏不說話,但是對于聲音,他總能很快速的反應。
看村民們的樣子,就知道祝晏以前應該也一直是這樣的狀態。
啞巴可能完全聽不到聲音,也就是聾啞狀態,或者部分聽到但不能有效理解語言信息,這取決于他們的聽力損失程度。
(不是所有!不是所有!不是所有!這邊只是做一個設定!)
道術確實可以幫助道士們暫時的獲得某一方面的加強。
但是齊霖觀察過,祝晏身上并沒有使用道術的痕跡。
“他是不是從小生活的環境沒有教會他怎么說話?”齊霖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沒錯。”村長沉默了一會兒后,嘆了口氣。
看張道長和齊霖臉上的真誠,以及周身那鬼怪可以看見的微弱的功德之力,村長還是選擇相信了齊霖的話。
但與此同時,他也覺得愧疚,他竟然一直沒有發現小晏的問題...
他不懂什么心理問題,但他知道,小晏是可以說話的,是他們的自以為是耽誤了孩子。
“小晏他師傅,是個聾啞的道士,老道脾氣古怪的很,不太和我們打交道。”村長對那個道士其實也沒太大的印象。
“17年前,老道士不知道從哪里撿到了一個小孩,那個孩子你們也知道是誰,就是小晏,祝晏。”
“偶爾,我們看見過小晏幾眼,那孩子也不說話,也不會手語,總是沉默的跟在老道士后面。”
“后來,他師傅去世了,要不是小晏實在餓的受不了下山來,被王大伯發現,我們都不知道。”
村長回憶著記憶里那個瘦瘦小小,蓬頭垢面的孩子,語氣里滿是心疼。
“一開始,本想把這孩子送去福利院,咱們這能有啥好條件,還不如送到福利院去呢。但這孩子固執啊,不管送去哪兒,最后都能自己跑回來。”
“回來了也不哭不鬧,就這么安靜的住在道觀上,總是下山來,幫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搗亂。”
“我們也不能真放著個孩子不管,你養一段時間,我養一段時間,輪流著,將這孩子養大。”
“而且這孩子還是個黑戶,我們也不懂那些,不知道怎么給他辦理身份,也沒讓他去上過學。”
“這孩子都是在我家自己看電視學的知識。”
“他不會說話,也從沒人聽他發出過聲音,大家和他溝通也是連蒙帶猜的。久了也不是個方法,就自學了手語,然后教給小晏。”
“當時我們都認為小晏和他師傅一樣,是個聾啞的,后面也沒人教過他說話。”
村長認為是他們的疏忽,滿心愧疚。
齊霖和張道長覺得機會來了。
祝晏的事情,他們肯定是會上報上去的,不論因為他是這個村子里唯一的活人也好,還是鬼王的事情也好。
單單他能讓鬼怪能力提升這點,他們就一定會把這個事情如實上報,最好是能把祝晏帶回去。
這不只是為了管控,也是一種保護。
鬼怪的力量在誕生的時候就注定了上限,像村長他們這種鬼靈,再多也就是厲鬼了。
但現在他們卻突破了自身的限制,甚至有到達鬼將巔峰的存在,再進一步,可就是鬼王了。
鬼王在整個蘭國都沒有幾只,每一只都有著輕松屠城的能力。
這也是他們為什么急著找到逃跑的鬼王的原因。
一旦鬼王為了恢復大開殺戒,后果不堪設想。
張道長和齊霖對視一眼,眼中滿是堅定。
“村長,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為了祝晏好,我們真的希望能把他帶回去,讓專業的人幫助他。”張道長誠懇地說道。
“您也知道,我們是國家的人,可以提供最好的醫療條件。”
“而且,祝晏是黑戶吧?我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難道你們不希望他和正常的同齡孩子一樣嗎?難道他要一輩子待在這里嗎?”
不知道是張道長的哪句話起了作用,村長沉默了。
“讓我想想吧...”過了良久,他才說道。
回到村里,村長又恢復了那副慈祥的模樣,仿佛剛才的嚴厲只是幻覺。
他笑著對兩人說道:“兩位既然來了,不如在村里住一晚,咱們這去縣城可有不少的路呢。”
他需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張道長和齊霖對視一眼,知道村長需要時間想想,同時也是監視他們,讓他們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但他們也只能點頭答應:“那就麻煩村長了。”
村長笑了笑,轉身對一旁的村民說道:“去給兩位客人安排一下住處。”
村民點了點頭,帶著張道長和齊霖朝村中的一間空屋走去。
夜晚很快降臨,村子里彌漫著一股神秘而靜謐的氣息。
張道長和齊霖被安排在一間略顯陳舊但收拾得還算干凈的屋子里。
他們坐在屋內,借著微弱的燭光,低聲討論著接下來的計劃。
“你覺得村長會同意讓我們帶走祝晏嗎?”齊霖皺著眉頭,擔憂地問道。
張道長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后說道:“村長雖然對祝晏有保護欲,但我們說的話他應該也聽進去了一些。他需要和村民們商量,說明他還是會慎重考慮的。”
祝晏這孩子周身的靈韻讓張道長都有些羨慕,是天生修道的好苗子。
而且他掌握著人造鬼王的方法,如果誤入歧途,不僅是國家的損失,也是非常棘手的事情。
“我不同意!”脾氣暴躁的劉嬸一拍桌子,氣鼓鼓的站了起來,那張在祝晏面前體貼的臉兇相畢露,鬼氣森森。
“小晏從小到大沒離開過村子,又是個擅長忍耐的性子,萬一受欺負了咋辦?”劉嬸雖然相信村長說的話,但是說話他們不也一樣能教嗎?
她就知道那兩人不是好人!一來就想搶走他們的小晏!
“是呀,萬一被欺負了,這孩子也沒辦法告狀不是嗎?”
“誰教不是教,咱們這里村長你可是高中畢業的不是?你來教不行嘛?”
“小晏哥哥走了還回來嗎?我們不想小晏哥哥走。”
晚上,村民們都聚集在村長家,聽完村長說完,一個個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面對村民們的七嘴八舌,村長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大家先別急,聽我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心疼小晏,可那兩位是國家的人,他們能給小晏更好的條件,解決他黑戶的問題,還能讓專業的人幫他學會說話。咱們村子條件有限,能教給小晏的東西不多。”
村民們聽了,雖安靜了些,但臉上仍滿是擔憂與不舍。
這時,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的王大伯緩緩站了起來。
“村長說得在理,咱們確實沒能力給小晏更好的未來。而且那兩位道長看著也不像壞人,他們既然來了,就說明小晏這孩子不一般。要是真能讓小晏過上正常孩子的生活,我覺得可以試試。”
劉嬸還是有些不服氣,嘟囔著:“話是這么說,可我就是不放心把小晏交給外人。”
村長嘆了口氣,說道:“我也不放心,可這是個機會。大家想想,小晏要是一直留在村里,以后怎么辦?他沒有身份,也沒上過學,能有什么出路?咱們不能因為自己的不舍,就耽誤了孩子的一生。”
村民們都沉默了,氣氛壓抑又陰沉。
要說舍不得,王大伯才是最舍不得祝晏的那個。
但是在聽村長說的時候,他清楚的意識到,他們或許可以保護小晏,但是,小晏已經大了,他還活著,他應該去過更好的生活。
這些年,他們耽誤了小晏,現在,他們又都成了這樣。
他不想,也不愿意耽誤了這個孩子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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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張道長和齊霖輾轉反側了半天。
他們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著,根本無法放松下來。
首先,他們還沒心大到在這么一個全是鬼怪縈繞的村里毫無防備地睡覺。
哪怕村民們沒有敵意,但是保不齊他們翻臉啥的。
該有的警惕心他們還是有的。
這村子因為已經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鬼村,晚上處處透著詭異。
每一聲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每一次遠處傳來的不知名的聲響,都像是鬼怪在暗處窺視的信號,讓他們神經時刻緊繃。
而且可以說他們現在才終于能夠好好的思考一下這一天遇到的事情。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像一團亂麻,理都理不清。
從踏入這個村子開始,一樁樁一件件,走馬燈似的在他們腦海中閃過。
很多時候他們都沒時間思考,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推著往前走,根本容不得他們有片刻的停歇去好好分析。
時間在他們的輾轉反側中緩緩流逝,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清晨。
晨曦的微光就像一把把金色的利劍,透過窗戶那狹小的縫隙,灑在張道長和齊霖的臉上。
他們一夜未眠,眼下帶著濃重的黑眼圈,就像被墨汁染過一般,整個人顯得憔悴又疲憊。
兩人對視一眼,便起身準備迎接未知的結果。
他們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便緩緩走出屋子。
村子里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使得整個村子更加神秘。
村民們早早的就在他們下榻的屋外空地上等待了許久。
空地上上站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靜靜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語,眼神復雜。
村長就站在人群前方。
“兩位,我們昨晚商量了一夜。”村長緩緩開口,聲音略帶疲憊,“大家都很舍不得小晏,但也明白你們說的是為他好。我們同意讓你們帶小晏走。”
張道長和齊霖心中一喜,但看到村民們眼中的不舍,又有些動容。
大部分鬼怪也是由人變得,他們死后,并不是前塵往事盡消,也有著屬于人的記憶和情感。
“謝謝大家的理解,我們一定會照顧好祝晏的。”張道長誠懇地說道。
“不過,你們得答應我們,一定要讓小晏過得好。要是他受了委屈,我們這些老家伙不會放過你們的。”劉嬸雖然同意了,但還是不放心地警告道。
她身邊,兩個雙胞胎張牙舞爪的恐嚇著他們,只是要哭不哭的表情,卻讓張道長和齊霖害怕不起來。
“您放心,我們向您保證。”齊霖拍著胸脯說道。
國家不會對一個無辜的人出手,更不要說像祝晏這樣厲害的道士。
雖說鬼怪爆發的時候,國家以最快的速度,雷厲風行的管控了陷入混亂的蘭國,但是鬼怪作亂的事情每天都有發生,他們也需要更多的人手。
隨后,村長帶著他們來到道觀,祝晏正安靜地坐在道觀前的臺階上,陽光灑在他瘦弱的身上,顯得有些孤寂。
看到村長等人過來,祝晏站起身,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眾人。
村長走到祝晏身邊,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小晏,這兩位其實是國家的人,他們能給你更好的生活,讓你學會說話,還能解決你的身份問題。你愿意跟他們走嗎?”
祝晏平靜的看著村長,好像并不懂他的意思,眼中有些茫然。
‘大家呢?’他比劃著,明顯有些慌亂的樣子。
祝晏并不是很能理解村長話里的意思。
看著村長嚴肅的樣子,祝晏以為,村長是想趕他走。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嗎?你們不要我了嗎?’他的手語顯得越發著急,看的張道長和齊霖眼花繚亂的。
“怎么會!我們怎么可能不要小晏呢?我們也舍不得小晏,但是小晏你生病了,我們希望你好起來。”
看著這樣的祝晏,村長止不住的心疼,他顫抖著手,哽咽的撫摸著祝晏的腦袋。
當初小小一團的可憐孩子,現在也長這么大了,都快比他高了...
他本來有些猶豫的心,這下卻更加堅定。
跟著他們像什么話,他們小晏厲害著呢,合該到更廣闊的地方去。
‘大家不和我一起走嗎?’祝晏比劃著,臉上滿是疑惑。
村長搖了搖頭,“小晏知道的吧?我們都成了鬼怪?”
祝晏不解的點頭,他當然知道,從下山的時候,從見到王大伯的時候就知道了。
“我們是鬼怪,身上的陰氣會讓普通人受不了的。”村長沒有忘記,當初他們只是被一只鬼王路過時的陰氣波及,就成了今天的樣子。
祝晏點點頭,只是表情仍舊是疑惑不解的樣子。
好像在說,那怎么了?
齊霖張了張嘴,想解釋下鬼怪對普通人的危害,但卻被張道長拉住了。
張道長想到這個少年奇怪又厲害的能力,心里有個驚人的想法。
他走到祝晏面前,做了個道家中的作揖禮。
這個少年能力從那只人造鬼王可以看出,絕對不比自己差。
達者為師,張道長這個禮做的理直氣壯,心悅誠服。
“敢問道友,是不是有可以讓村長他們陰氣不外露的方法?能維持多久?”
鬼怪們哪怕是以正常人的面貌行走,都會陰氣外泄,給身邊的人帶去看不見的傷害。
張道長之所以會這么認為,是因為他的師傅曾經說過,有些符咒法器可以遮擋鬼怪的氣息。
不過就連龍虎山上,這些典籍都早早的失傳。
師傅當時很是惋惜,惆悵的神色被張道長看在眼里。
自此,把找古籍的念頭默默放在了心里。
剛剛看祝晏的神色,覺得他并不是情感淡薄不管別人生死,而是真的覺得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張道長靈機一動,這段往事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浮現心頭。
于是這才開口試探的詢問,心里止不住的激動。
或許祝晏的師傅留下了這樣的法器或者符咒,這才讓祝晏有這樣的表現。
當然他可沒有什么搶奪他人法器傳承的想法,只是想要親眼看看。
替他的師傅看看。
祝晏抿唇點了點頭,比劃了下:‘可以一直使用。’
他不習慣和陌生人交流,禮貌的看了一眼張道長,就又看向了村長。
雜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的眉眼,不過那露出來的半張臉和下巴,可以看出他精致的五官。
村長一時之間也有些怔愣。
本來以為或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小晏了。
畢竟他們村里每個人幾乎都到了厲鬼巔峰,他和王大伯他們也都是鬼將。
為了不傷害到旁人,他們愿意一直待在盤鈴村。
但沒想到小晏似乎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村長又慚愧又開心,慚愧的是似乎他們一直在接受小晏的幫助,開心的是,他們可以讓幾個人陪著小晏一起去。
‘一起不行嗎?有很多,每個人都可以。’聽村長問想讓誰陪他去的祝晏歪了歪頭,遲疑的比劃著。
“每個人都有?”張道長驚呆了,心里突然有了點小小的嫉妒和羨慕。
盤鈴村雖然人少,但也有十幾個人了吧?
別把這種很厲害的東西說得像爛大街一樣好嗎?
可能是張道長臉上表情太復雜多變,祝晏下意識地往村長那邊挪了挪。
齊霖沒有張道長那么豐富多彩的表情,但也忍不住有些激動。
國家自然也有研究如何抵擋鬼怪的陰氣,就像他的作戰服,只是使用過后就要報廢了。
張道長是道門中人,有自己的方式,而齊霖只是個普通人,作戰服為他抵抗了大部分的陰氣。
在盤鈴村的這一天一夜,他的作戰服左肩上的那顆星星已經暗淡了很多。
這次出去,肯定會報廢了。
盤鈴村的村民無疑是對人類友好的鬼怪,如果他們身上的陰氣能解決,那他們無疑是多了一批強大的幫手。
還有那抵御陰氣的方法...不知道祝晏肯不肯和他們交換,國家一定愿意滿足他的任何條件。
齊霖和村長說了他的想法,村長沒有拒絕,不過祝晏的事情,他說要小晏自己決定。
他見識也就比別的村民稍稍多些,但不論怎么樣,也不管他們現在是不是變成了鬼怪,能端上鐵飯碗他們哪里會不樂意?
這放哪都是極其榮耀的事。
至于小晏的東西,那當然得由小晏自己決定。
“好好好、一起!”村長看著祝晏眼底的期待,根本不用多思考。
咋可能讓小晏一個人去呢?
全然忘了昨天一晚上的糾結難過。
‘那我去拿下東西。’
祝晏轉身默默走進道觀,身后,張道長他們連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