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男子一身血紅的女子婚服，長發如墨。
但沒人能從他的臉上移開視線。
過于艷麗的皮相和棱角分明的骨相結合在一起，是超越常人的美麗。
但他們不至于認錯性別。
這個穿著新娘才會穿的婚服的大美人，絕對是個男的。
更別說豐肆192的身高。
沒錯，突然出現的正是豐肆。
這副樣子，也是豐肆的本相。
平常他和祝晏相處，用的都是幻化出來的短發形象，這還是他第一次失了分寸。
展露自己的本相。
豐肆攬著虛弱的祝晏，目光專注。
他猩紅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懷中少年蒼白的臉色與他鮮艷的衣著形成刺目對比。
"你..."祝晏渙散的瞳孔微微聚焦，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豐肆的衣襟。
"別說話。"豐肆聲音低沉，掌心貼上祝晏后背時，發現他體內靈力正在瘋狂流失。
那些銀光根本不是先天道體的力量，而是燃燒生命換來的短暫爆發。
鬼母發出凄厲的哀鳴，漆黑長發如瀑布般暴漲，撲到祝晏他們近前。
她顫抖的手懸在祝晏臉頰上方，卻不敢觸碰："我的孩子...媽媽在這里..."
豐肆瞇起眼睛，這是小道長的母親...
雖然不情愿，但豐肆覺得小道長和母親抱抱的時候很開心，所以...
他將祝晏往鬼母方向遞了遞："要拉手嗎？"
他左思右想，實在不想放開祝晏，這才想出了這么個折中的方法。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呼吸一滯。
上面的聲音他們聽不清楚，也不知道來人是好是壞。
但隱約聽到什么手之類的。
他們擔憂之余，看到沖上去的鬼母，和男鬼的動作，意識到可能兩人是認識的。
祝晏也無奈的白了豐肆一眼，不過他沒什么力氣，索性隨他了。
鬼母的指尖在觸及祝晏前驟然縮回。
她周身翻涌的怨氣奇跡般平和下來，血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不行...我會傷到他..."
祝晏勉強抬起手，輕輕握住了鬼母冰冷的、顫抖的手，安慰的看著她。
“沒關系。”祝晏的聲音氣若游絲。
豐肆輕笑一聲，莫名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突然俯身湊近祝晏耳畔："看來有人比我還舍不得你死呢。"
溫熱吐息拂過耳垂，祝晏卻感覺有冰冷的東西滑入自己衣領——是枚雕著詭異符文的骨哨。
"下次要尋死前，記得和我說。"豐肆的聲音只有兩人能聽見，"這是我和你的、交易。"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漫天血蝶消散。
祝晏都習慣了豐肆的陰晴不定，對于他的突然變臉并不意外。
失去支撐的祝晏落入鬼母懷中，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像個普通母親，連陰氣都收斂得干干凈凈。
她小心翼翼的帶著祝晏落回了頂樓上。
（啊啊啊那個紅衣男鬼是誰？！）
（好美...好危險的美...）
（他什么時候出現的？！）
（這顏值是真實存在的嗎？！）
（媽媽我戀愛了！）
（前面的醒醒，那可是鬼啊！）
（小道長沒事吧？臉色好蒼白...）
直播間瞬間炸開了鍋，彈幕瘋狂滾動。
指揮中心內，寧猛猛地拍桌而起："立刻調取那個紅衣厲鬼的所有資料！"
頂樓上，鬼母抱著祝晏緩緩落地。
她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仿佛捧著一件易碎的珍寶。
祝晏在她懷中微微睜開眼，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我沒事..."
張道長第一個沖上前，手指搭上祝晏的脈搏，臉色驟變："胡鬧！你這是燃燒了生命本源！"
他本以為是先天道體被激發，但沒有想到這是祝晏用燃燒自己作為代價強行提升實力。
齊霖聲音發顫："什么意思？"
"就像把蠟燭兩頭點燃..."張道長聲音沉重，"他現在體內靈力枯竭，經脈盡斷..."
以后再也不能使用道法了...也無法修煉...
這句話張道長沒說，但經脈盡斷，后果他不說，眾人也能想像得到。
鬼母聞言，周身陰氣劇烈波動，卻又強行壓制。她低頭看著祝晏，血淚滴在他臉上："我的孩子...為什么..."
為什么她的孩子總是會碰到數不盡的苦難。
祝晏艱難抬手，擦去她臉上的血淚："別哭...我休息一下就好..."
英靈們圍攏過來，為首的老兵擔憂的看著他："小后輩..."
“麻煩前輩們保護泰市了...”祝晏虛弱的說道。
“守護蘭國，吾輩義不容辭。”
“小晏，好好休息一下吧，醫療人員馬上到了。”齊霖看著祝晏的樣子，心里有些不安，怎么這么像交代遺言啊？
有這種感覺的不止他一個，就連直播間另一頭的網友們都有所察覺。
祝晏搖搖頭，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遠處昏迷的凈塵身上："他...還好嗎？"
凈塵是在劇情能量消失后突然出現在樓頂的。
不過沒什么人關注他，除了張道長看在佛門的面子上勉強探查了下他體內的情況。
張道長嘆了口氣："被那黑影附體太久，魂魄受損，但性命無礙。"
（嗚嗚嗚小道長自己都這樣了還關心別人）
（燃燒生命...這不是要命嗎？！）
（官方快救人啊！）
（小道長媽媽哭得好傷心...）
指揮中心內，醫護人員已經趕到。寧猛沉聲下令："立即派遣直升機，把祝晏接回來治療！"
許舟突然按住耳機："等等！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
畫面中，祝晏胸口突然泛起微光。
豐肆給的那枚骨哨竟自行浮起，散發出血色光芒。
鬼母警惕地抱緊祝晏，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開。
"這是..."祝晏驚訝地看著骨哨懸浮在自己面前。
骨哨突然碎裂，化作無數血色光點融入祝晏體內。
他蒼白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紅潤。
斷裂的經脈也在緩慢的被修補，燃燒的生命也被補充了一部分。
張道長瞪大眼睛："這...這是在重塑根基？！"
鬼母想要靠近，卻被血色屏障阻隔。她焦急地拍打著無形屏障："小晏！"
祝晏懸浮在半空，被血色光繭包裹。
他感覺自己仿佛浸泡在溫泉中，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
更奇妙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是豐肆的力量。
三分鐘后，光繭消散。
祝晏緩緩落地，不僅傷勢痊愈，周身靈力也緩緩翻涌著，雖然不像從前那樣，但“鍛煉”許舟和林默還是沒問題的。
大概可以和張道長打個平手吧。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這..."
豐肆把他體內的那股能逃脫世界重置的能量分給他了一部分？
這股能力絕不是什么靈力或者陰氣。
沒人比祝晏更清楚這具身體若要修補，難度有多大。
這倒是出乎祝晏預料。
本來他是打算這個任務結束就死遁離開的。
沒辦法，身體本就被劇情能量打壞了，祝晏還任性的消耗這具身體的生命力。
這具身體，已經到了破碎的邊緣了。
但豐肆的力量，補充了他消耗的生命力，還修補了他的經脈，也讓這具身體多了幾十年的時間。
祝晏一時有些不知道豐肆的目的了。
他不是想要將他做成藏品嗎？
每次豐肆看他的眼神祝晏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了。
那是想要占有。
就像祝晏見到特別喜歡的人偶走不動路的樣子。
無關情愛，就是想要收藏。
鬼母一把將他摟入懷中，這次沒有任何阻隔。她顫抖著撫摸祝晏的臉頰："真的...好了？"
祝晏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頭四望："豐肆？"
空中傳來一聲輕笑，卻不見人影。
只有一片血蝶翩然落在祝晏肩頭，化作一枚小小的蝴蝶印記。
張道長若有所思："是剛剛那個...骨哨的主人？？"
祝晏摸了摸肩上的印記，微微一笑："嗯，是個...任性的朋友。"
齊霖長舒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嚇死我了...你小子下次能不能別這么拼命？"
（啊啊啊好甜！）
（這是什么神仙友情！）
（我宣布紅衣男鬼是我的新老公！）
（前面的你老公剛才救了小道長欸）
（這CP我磕了！）
指揮中心內，寧猛揉了揉太陽穴："通知醫療隊待命，等祝晏回來再做全面檢查。"
頂樓上，官方人員終于趕到。
-------------------------------------------------
“許舟！”林默猛然驚醒，滿頭大汗。
他的眼睛還沒聚焦，好像還在夢魘中。
“小默！你沒事吧？”許舟本來趴在林默床邊昏昏欲睡，結果被林默這一聲喊突然驚醒。
他趕緊靠近林默，想要看下他怎么樣了。
醫生檢查過，說林默只是太疲憊睡著了。
小晏也來看過，看不出什么。
但是林默都睡了一個禮拜了！再睡下去他都擔心林默在夢中走了！
許舟才剛剛靠近林默，就覺得一股巨力傳來，天旋地轉間，他茫然的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而罪魁禍首林默則默默的趴在他的身上，腦袋埋在他的頸肩。
“...小默？”許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覺到林默的情緒起伏不定。
他安撫的拍了拍林默的腦袋，試探的問道。
“...讓我抱一會兒。”沉默了片刻，林默輕聲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嗯好。”小默難道是做噩夢了？許舟沒有多問，只是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在林默背上，安撫著他的情緒。
林默閉上眼睛，感受著熟悉的氣息，跌宕不安的情緒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許舟...小舟...舟舟...他的...舟舟...
有什么滴落在許舟的肩膀上，許舟的手一頓，又裝做什么都沒發現的樣子。
他沒看見林默默默流下的眼淚，也不知道林默臉上失而復得喜悅和陰暗扭曲的瘋狂。
凈塵...季明...齊霖...鬼王爺...
各色各樣絕望扭曲的人臉在林默的腦海里不停的閃現。
最后停在了一張沾滿鮮血的蒼白空洞的臉上。
——是許舟。
翻滾的記憶讓林默頭疼欲裂，但身下人的氣味卻很好的撫平了這一點。
他默默的收緊手臂，好像稍微一不注意，這人就會不見。
他腦袋里的記憶是真實的嗎？但為什么會讓人這么絕望？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真實的嗎？懷中的人是真實的嗎？
但又為什么幸福的讓人不敢相信？
林默做了個很長、很混亂的夢。
夢里，他的前半段人生和之前并沒有差別。
他和許舟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暗戀許舟，只是不敢表白。
但大一那一年，并沒有一個叫做祝晏的新生闖進他們的世界。
他依然發現了自己的不同，在一時心軟幫助了一只鬼怪后，他的生活開始變了。
他逐漸沉迷于幫助它們所獲得的心靈的充實和能力的提升中。
他那個時候想的是，有了能力，就不用擔心遇到危險，就不用擔心讓許舟受傷了。
夢中的林默并沒有發現自己身上奇怪的變化。
他特別吸引鬼怪的青睞。
在聽說許舟受傷后，那個林默確實憤怒了。
但是，那不是因為暗戀對象被傷害的憤怒，那是因為自己的玩具被破壞了的不開心。
沒錯，那個林默已經想不起來他的初衷，忘記了自己對許舟的感情。
他甚至不把許舟當做朋友，只是因為內心始終根深蒂固存在著的占有欲，就將許舟當成了玩具、所有品。
他開始沉迷于那些迷戀于他的鬼怪虛假的愛戀。
他開始變得虛偽、做作。
林默就這么看著夢里的“林默”，一步步變成令他陌生厭惡的樣子。
這不是我。
林默是這么和自己說的。
許舟發現了林默的不同。
作為十幾年的朋友，他怎么可能發現不了呢？
他許舟找到了“林默”，試探他。
可是這個林默就是林默啊，他并不是別人偽裝或者奪舍。
他只是變了。
不知道是不是許舟驚愕失望的神色刺痛了“林默”。
“林默”將他囚禁了起來。
就在他的眾多情人為他置辦的別墅。
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多久呢？一年？兩年？
許舟就這么在地下室茍延殘喘。
“林默”不許他死，也不許那些知道許舟存在的鬼怪們傷害他。
就連捆住許舟四肢的鎖鏈，都是內里包的棉花。
有時候“林默”在地下室一待就是一整天。
但他從不對許舟做什么，只是看著他了無生趣的樣子發呆。
許舟不理他也不要緊。
好像只要這么看著許舟就可以了。
林默近乎殘忍惡毒的想：是覺得自己太臟了吧？
他不知道為什么他這么平靜。
明明看到的每一個場景都在挑戰他的理智。
但是他就是沒有任何感覺。
直到他看見，從再一次來到地下室的“林默”眼里看見那滿床的鮮血時。
他才發現，他不是不悲傷，不是不憤怒。
而是情緒來的太后知后覺了。
許舟安靜的躺在那里，嘴角難得的帶著笑意。
如果忽略他蒼白的不正常的臉色和胸口處迸濺的血花的話。
他好像只是睡著了。
林默發不出聲音，巨大的悲痛哽在他的喉嚨處，讓他只能無聲的哭喊。
不，或許不是他發不出聲音。
而是他沒聽見。
沒聽見自己聲嘶力竭的痛罵，沒聽見自己已然沙啞的哭泣。
沒人可以聽見，能聽見他聲音的只有他自己。
現在，就連他自己的聽不見了。
他冷漠的看著“林默”給許舟擦干凈了血跡。
看著“林默”讓鬼怪找來了一個超大的冰柜，將許舟收拾好放了進去。
他這才發現，這個“林默”的神色完全不同以往。
有點像大一時候的他自己。
只是這種神色消失的很快，再走出地下室，“林默”又是那個“林默”了。
他并沒有去查當時許舟胸口的匕首是哪來的。
依舊如往常一般，沉溺在各色追捧中。
強大的鬼王，道門的天驕，佛門的佛子，老牌的世家子，高高在上的總裁，堅毅果敢的兵王...
“林默”來者不拒。
他好像已經忘記了地下室封存的冰柜。
直到兵王出現后的某一天。
“林默”又突然來到了這個地下室。
他打開冰柜，里面的人一如當年。
林默看著他盯著許舟看了好久。
然后做了一個從沒有做過的動作。
他俯身，親了親許舟那張蒼白冰冷的嘴唇。
然后，“林默”死了。
死的很突然。
只是第二天，他就在睡夢中離開了。
林默看到在他死后，那些被他吸引的鬼怪人類，好像突然發現了自己那些堪稱失智的行為。
然后因為無法接受，一個接一個的相繼離開。
和“林默”在一起后，他們就像斷連的孤島，不在意周圍的一切，不在意自己的親朋好友，不在意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事業。
到了現在他們突然醒悟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可以證明他們自己存在的人或事了。
天驕一夜白頭，佛子心魔頓生。
世家子狀若瘋魔，總裁絕望跳樓。
到了最后，只剩下了那個兵王，也是林默的老熟人——齊霖。
鬼王爺早在“林默”死的時候，也不明緣由的暴斃了。
但是林默知道，那并不是沒有緣由的。
鬼王爺的家徽，和許舟胸口那把匕首上的，一模一樣。
“林默”死后，林默終于不用困在“林默”的身體了。
但這個時候，他也已經沒有了想要去的地方。
他跟在齊霖身邊，看著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寧猛的聲音。
齊霖清楚仔細匯報了這幾年發生的事情，一點一滴，甚至他和“林默”在那方面的事情也沒有漏下。
他的語氣很平靜，林默不知道對面的寧猛是怎么聽出不對的。
在對面寧猛驟然惶恐起來的聲音中，齊霖打開了一直藏著的法器，困住了這座別墅里的所有人和鬼。
然后，用凈火符，點燃了這座別墅。
他和這座別墅一起，化做了灰燼。
在大火中，林默聽見他和電話那頭的寧猛說：
他不確定“林默”身上的古怪會不會具有傳染性，所以他甘愿一死。
又在最后，火舌爬上他身上的時候，他對電話那頭泣不成聲的寧猛說。
“我愛你。”
林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或許是沒有表情吧。
只是他伸手，才發現臉上濡濕的痕跡。
他哭了。
他笑了。
林默笑得很大聲，笑得彎下了腰，幾乎要將內臟都咳出來。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和他搭上關系的，沒有一個人有好結局。
然后，他以為這個荒唐的夢會醒的時候，他又一次的來到了“林默”大一的時候。
看著他走向一樣的路，看著哪怕細節改變，也改變不了的結局。
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林默”心底殘存的執念就是許舟，他不會放過許舟。
而許舟不會放棄“林默”，他一定會找“林默”當面問清楚，對現在的“林默”失望是必然的。
而許舟的死也是必然的，大部分的時候是鬼王爺。
讓林默感到好笑的是，鬼王爺竟然是真心喜歡他的。
所以才會因為嫉妒殺了許舟。
真是...太荒唐了...
小部分時候，是許舟自己結束了他的生命。
哪怕是在“林默”如此嚴密的監控下，他也能找到空隙。
不愧是他的舟舟，真的很聰明。
林默每次看到，都有種詭異的驕傲。
心痛什么的...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他都已經習慣了那種疼痛，已經學會了忽略那種感覺。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在第九十九次看著齊霖死去后。
林默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他，要醒了。
麻木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動。
許舟...小舟...舟舟...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屬于他自己的許舟。
看到他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聽著他的心臟還在跳動...
林默猛地睜開眼，看到了向他靠近的許舟。
那一刻，心臟才繼續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