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端午節(jié)，我遇見了一個"妖怪"。它渾身濕漉漉的，長著青綠色的鱗片，
眼睛像兩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可它卻說，它已經(jīng)死了七十年。奶奶警告過我，
正午的河水會照出妖怪的影子，可我沒想到，這個"妖怪"不僅沒抓我當(dāng)替身，
反而求我?guī)退瓿梢粋€心愿。更沒想到，它的心愿，
竟然和奶奶藏了七十年的秘密有關(guān)……現(xiàn)在，太陽快要落山了，而我必須趕在它徹底消失前，
解開那段被遺忘的往事。否則，這個救了人卻被所有人遺忘的"妖怪"，
就真的要永遠(yuǎn)消散了……1奶奶說，端午節(jié)這天午時，陽氣最盛，妖怪都會躲起來。
可我偏偏在這天遇見了一個妖怪，還和它成了朋友。我叫林小滿，今年十歲。
端午節(jié)前一天晚上，奶奶一邊包粽子一邊給我講"午時妖怪"的故事。"小滿啊，
明天正午千萬別去河邊，"奶奶的手指靈活地纏繞著粽葉，
"傳說午時的河水會映出妖怪的影子，要是被它們看見...""看見會怎樣？
"我咬著粽子葉的一角，又害怕又好奇。奶奶神秘地壓低聲音："會被抓去當(dāng)替身喲。
"我嚇得一哆嗦，嘴里的粽葉掉在了地上。窗外突然刮過一陣風(fēng)，院里的艾草沙沙作響，
像是有什么東西從上面踩了過去。2端午節(jié)當(dāng)天，太陽毒得能把人曬化。
爸媽都去鎮(zhèn)上參加龍舟賽了，奶奶在廚房煮粽子，整個院子彌漫著竹葉和糯米的香氣。
我坐在門檻上，百無聊賴地用狗尾巴草逗螞蟻。"小滿！去河邊摘些蘆葦葉來，
奶奶給你編個小船。"奶奶在廚房里喊道。我猶豫了。奶奶昨晚才警告我不要靠近河邊，
特別是午時。但看看天上，太陽才剛剛偏西，應(yīng)該還沒到最危險的時辰吧？
"就去一會兒..."我小聲對自己說，拿起小竹籃往河邊跑。河邊的蘆葦長得比我還高，
青翠的葉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我哼著歌，專挑最寬最綠的葉子摘。忽然，
一陣異樣的水聲從蘆葦深處傳來，不是魚躍出水面的聲音，更像是有人在水里撲騰。
"有人嗎？"我撥開蘆葦，聲音有些發(fā)抖。水聲戛然而止。河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子，
倒映著藍(lán)天白云。我松了口氣，正要轉(zhuǎn)身，卻看見岸邊濕漉漉的泥土上，有一串小小的腳印。
那不是人的腳印。每個腳印只有三趾，趾間還有蹼的痕跡。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雙腿卻像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蘆葦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個黑影慢慢顯現(xiàn)出來。
"你能看見我？"一個濕漉漉的聲音問道。那是個和我差不多高的"人"，
如果它能被稱為人的話。它全身覆蓋著青綠色的鱗片，手腳有蹼，眼睛大得出奇，
像兩汪深不見底的潭水。最奇怪的是，它穿著件破舊的對襟布衫，
樣式像是奶奶老照片里的人才穿的。我張嘴想尖叫，卻發(fā)不出聲音。"別怕，"它，
或許該用"他"。他向前走了一步，鱗片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我不會傷害你。
我只是...迷路了。"他的聲音出奇地溫和，帶著水波蕩漾般的回音。
我注意到他手里攥著半截褪色的紅繩，像是從什么飾品上扯下來的。"你...你是妖怪嗎？
"我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后退了一步。他歪著頭想了想："按你們的說法，大概是吧。
但我更喜歡'水靈'這個稱呼。"他突然咳嗽起來，吐出一小灘河水，"不過我現(xiàn)在很虛弱，
連維持形體都很困難..."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奶奶呼喚我的聲音。
那"妖怪"明顯瑟縮了一下，鱗片都暗淡了幾分。"你要走了嗎？"不知為何，
我竟有些舍不得。他雖然長得奇怪，但眼神清澈得我想和他做朋友。
"我...我其實(shí)需要幫助，"他局促地擺弄著那截紅繩，"我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
只有能被看見的人才能幫我完成心愿..."奶奶的呼喚聲越來越近。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跟我來！"我抓起他冰涼的手，觸感像是摸到了浸濕的樹皮，拉著他鉆進(jìn)蘆葦叢深處，
"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藏起來。"我?guī)@到河邊廢棄的漁棚，
那是我和小伙伴們的秘密基地。漁棚里悶熱潮濕，散發(fā)著魚腥和木頭腐朽的氣味。
陽光透過木板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你叫什么名字？"我小聲問，
心跳仍然快得厲害。"阿午。"他的聲音輕得像風(fēng)吹過水面，
"因為我是在端午節(jié)正午...離開的。"我注意到他說"離開"而不是"死"。
陽光照在他的鱗片上，折射出翡翠般的光澤，竟然有些好看。"你需要我?guī)湍闶裁矗?/p>
"阿午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點(diǎn)燃了兩盞小燈籠："我在找一個人。七十年前的端午節(jié)，
我救了一個落水的孩子，但沒能...沒能自己上岸。"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紅繩，
"這是當(dāng)時那孩子手腕上的，我想把它還回去。"七十年前？我瞪大眼睛。
那阿午豈不是..."你是...鬼魂？"我的聲音直打顫。阿午搖搖頭，
鱗片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不完全是。我們水靈是介于生死之間的存在。只有當(dāng)被遺忘時，
才會真正消失。"他的眼神黯淡下來，"我感覺...我快要被忘記了。"不知為何，
我的心揪了一下。這個"妖怪"看起來一點(diǎn)也不可怕，反而像個需要幫助的朋友。
"我會幫你的，"我聽見自己說，"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不能嚇到我奶奶。"阿午鄭重地點(diǎn)頭，
鱗片隨著動作微微顫動。就在這時，漁棚外傳來腳步聲，奶奶的聲音近在咫尺："小滿？
你在里面嗎？"我慌亂地看向阿午，卻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正變得越來越透明。
"太陽下山前我會回來找你，"他急促地說，"只有你能看見我，
也只有你能幫我..."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像晨霧一樣消散了，
只留下地上的一小灘水跡和那截褪色的紅繩。我撿起紅繩，心跳如鼓。3漁棚的門被推開，
奶奶擔(dān)憂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你在這干什么？我喊了你半天。
"奶奶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紅繩上，突然僵住了，"這...這是從哪里來的？
"我將紅繩攥在手心，不知該如何解釋。奶奶卻顫抖著伸出手："能讓奶奶看看嗎？
"我遞出紅繩，奶奶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那褪色的纖維，眼中泛起淚光。
"這紅繩...我認(rèn)得這編織手法。"奶奶的聲音哽咽了，"七十年前，
村里的每個孩子端午節(jié)都會戴這樣的紅繩辟邪..."我屏住呼吸，突然明白了什么。
奶奶今年七十八歲，七十年前，她正是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奶奶，
"我小心翼翼地問，"你小時候...有沒有差點(diǎn)淹死過？"奶奶猛地抬頭，
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你怎么知道？那年端午節(jié)，我在河邊玩水，
不小心滑進(jìn)深水區(qū)...是個比我大幾歲的男孩救了我，他自己卻..."她的聲音哽咽了，
"后來大人們說，那是河神顯靈..."我的心砰砰直跳。阿午不是妖怪，
也不是普通的鬼魂，他是個英雄，是救了奶奶的恩人！太陽開始西沉，
我借口去找小伙伴跑出漁棚。河面上泛著金色的波光，蘆葦在晚風(fēng)中輕輕搖曳。
我知道阿午會回來，而這一次，我要幫他完成等待了七十年的心愿。河邊的水汽漸漸升起，
在夕陽下形成一片朦朧的光暈。光暈中，那個青綠色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對我露出期待的微笑。
我舉起那截紅繩，大聲喊道："阿午！我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4我攥著那截褪色的紅繩跑回家，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奶奶正坐在堂屋的藤椅上發(fā)呆，
手里還捏著那根紅繩，眼神飄向遠(yuǎn)處，仿佛在看七十年前的河水。"奶奶，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邊，"能給我講講那個救你的男孩嗎？"奶奶像是從夢中驚醒，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紅繩："那時候我才八歲，
和小伙伴們在河邊比賽誰的粽子漂得遠(yuǎn)..."她的聲音輕柔得像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我不小心踩到青苔滑進(jìn)了深水區(qū)，河水一下子就沒過了頭頂。"我屏住呼吸，
想象著七十年前的河水如何吞噬一個小女孩的身影。"我記得有雙手抓住了我，
"奶奶的眼睛濕潤了，"是個穿藍(lán)布衫的男孩，比我高半個頭，力氣大得很。
他把我推到淺水區(qū)，自己卻被漩渦卷走了..."她的聲音哽咽了，"大人們撈了三天，
只找到他的一只布鞋。"我的喉嚨發(fā)緊："他...他叫什么名字？
"奶奶搖搖頭："只知道是鄰村的孩子，來我們這兒走親戚。那年月..."她嘆了口氣，
"后來村里給他立了塊小石碑，就在河上游的老槐樹下。這些年發(fā)大水，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我忽然想起什么，跑進(jìn)奶奶的臥室。墻上掛著幾個舊相框，里面是泛黃的黑白照片。
我踮著腳一個個仔細(xì)查看，終于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集體照。照片上的小孩們排成三排，
都穿著老式對襟衫，背景是掛滿彩旗的祠堂。"1949年端午留念"，
照片底部用褪色的鋼筆字寫著。我的心跳加速，手指顫抖著指向照片最邊上："奶奶，
這是不是你？"照片里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第二排中間，手腕上赫然系著一根紅繩。
而最讓我呼吸停滯的是，在照片最左側(cè)的角落里，站著一個穿深色對襟布衫的少年，
他微微側(cè)著臉，像是在看鏡頭外的什么地方。"天啊..."奶奶的呼吸變得急促，
"這是...這是當(dāng)年端午節(jié)全村的合影。
那個角落里的孩子..."她的手指輕輕撫過玻璃相框，"我從來沒見過這張照片上有他。
"我湊近看，那個少年的面容已經(jīng)模糊，但衣服的樣式和現(xiàn)在的阿午一模一樣。
更讓我毛骨悚然的是，照片上其他孩子都笑得很開心，只有他表情平靜，
眼神似乎穿透了時光，直直地望向我。"是他救了您，"我小聲說，"他叫阿午。
"奶奶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小滿，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不知該如何解釋我和一個"妖怪"的相遇，
只好含糊地說："我...我在河邊聽老人們說起過這個故事。"奶奶的眼神變得復(fù)雜，
她慢慢松開手："村里人都說那是河神顯靈，
因為沒人認(rèn)識那個男孩...但我知道他是真實(shí)存在的。"她指著照片，"你看，
他一直都在這里。"我盯著照片看了很久，
突然注意到一個細(xì)節(jié)：照片里的小奶奶手腕上的紅繩，和現(xiàn)在阿午手中的那截，
編織手法一模一樣，都是三股線交錯成特殊的菱形圖案。"奶奶，這種紅繩是怎么編的？
""這是老法子，"奶奶的眼神變得柔和，"用三股紅線，代表天地人三才，
編成'鎖命結(jié)'，保佑孩子平安長大。"她苦笑著搖頭，
"可惜它沒能保佑那個救我的孩子..."窗外，夕陽將天空染成了橘紅色，
遠(yuǎn)處傳來龍舟賽結(jié)束的歡呼聲。我突然想起和阿午的約定，太陽下山前在河邊見面。"奶奶，
我能去看看那塊石碑嗎？"我急切地問。
奶奶猶豫了一下："天快黑了...""就去看一眼！"我抓起桌上的手電筒，
"我保證很快回來！"沒等奶奶回答，我已經(jīng)沖出了院子。
5傍晚的風(fēng)帶著艾草的氣息拂過臉頰，我沿著河岸向上游跑去，
手電筒的光束在漸濃的暮色中劃出一道搖晃的軌跡。老槐樹就在河轉(zhuǎn)彎處，
樹干粗得要三個大人才能合抱。我繞著樹找了一圈，
終于在背陰面發(fā)現(xiàn)了一塊幾乎被苔蘚覆蓋的小石碑。我用手扒開潮濕的苔蘚，
露出下面風(fēng)化嚴(yán)重的字跡："感念無名義童癸巳年端午"字跡已經(jīng)模糊得幾乎無法辨認(rèn)，
但我確信這就是奶奶說的那塊碑。我用手輕輕撫過冰涼的石頭，
想象著七十年前那個叫阿午的少年，是如何在湍急的河水中奮力救起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
"你找到它了。"熟悉的水波般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zhuǎn)身，看見阿午站在河岸邊，
鱗片在暮色中泛著微弱的綠光。他的身影比下午時更加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在晚風(fēng)中。
"我奶奶就是當(dāng)年你救的那個女孩，"我直接說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她記得你，
全村人都記得你！"阿午的眼睛亮了一下，
隨即又暗淡下去："不...他們記得的是'無名義童'，一個模糊的影子。
沒人記得我的名字，我的樣子..."他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
"連我的家人都已經(jīng)..."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阿午說"快要被遺忘"，
七十年的時光足以沖刷掉一個人的所有痕跡，哪怕是犧牲自己救人的英雄。"我記得你！
"我沖上前想抓住他的手，卻只握住了一把冰涼的水汽，"告訴我你的全名，你住在哪里，
我一定幫你找到家人！"阿午搖搖頭，鱗片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沒用的，小滿。
我的家人早就不在了，村子也在洪水中消失了。
我唯一的心愿..."他從懷里掏出那截紅繩，"是把這還給它的主人，
親口告訴她不必自責(zé)。"我鼻子一酸："我奶奶...她這些年一直很愧疚？
""水靈能感受到強(qiáng)烈的情緒，"阿午輕聲說，"每年的端午節(jié)，我都能聽到她在河邊哭泣。
我想告訴她，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暮色四合，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山后。
阿午的身影開始閃爍，像是信號不好的電視畫面。"我要走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