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這輩子做過最荒唐的夢,就是夢見自己的葬禮。直到他睜開眼睛,
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躺在一口棺材里。"我這是......"他喉嚨干澀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發(fā)出的聲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頭頂上方懸著一盞搖搖晃晃的白熾燈,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試圖抬起手遮擋光線,卻發(fā)現(xiàn)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鉛。"浩子啊,
你怎么就這么走了......"母親王桂花的哭聲從遠(yuǎn)處飄來,帶著濃重的鼻音,
"連媳婦都沒娶上,你讓媽怎么跟你地下的爹交代啊......"張浩一個激靈,
徹底清醒了。他猛地坐起身,棺材板發(fā)出"吱呀"一聲響。靈堂里頓時鴉雀無聲。
二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棺材,王桂花手里端著的祭品盤子"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煮雞蛋滾了一地。"詐、詐尸啦!"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整個靈堂瞬間炸開了鍋。
張浩的二叔抄起門后的掃把就沖了上來,三舅爺哆哆嗦嗦地從兜里摸出一把大蒜,
而他的表弟張小強(qiáng)已經(jīng)一溜煙跑到了院子里,邊跑邊喊:"浩哥變僵尸啦!
"張浩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靈堂布置得相當(dāng)"隆重"——他的黑白照片掛在正中央,
前面擺著香爐和供品,兩側(cè)是村里人送來的花圈,最顯眼的一個寫著"沉痛悼念張浩同志",
落款是"青山村村委會"。"媽,我......"他剛開口,就被母親一把抱住了腦袋。
"浩子!你沒死!你沒死!"王桂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全都抹在了張浩的肩膀上,
"大夫說你沒氣了,心跳都沒了,你怎么......"張浩這才慢慢回想起事情的經(jīng)過。
昨天下午,他吃了奶奶特意為他燉的老母雞湯,沒過半小時就開始全身發(fā)癢、呼吸困難,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過敏反應(yīng)導(dǎo)致的休克。"一個冷靜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
村醫(yī)李大夫擠到前面,用手電筒照了照張浩的瞳孔,"典型的嚴(yán)重過敏癥狀,
呼吸微弱到幾乎檢測不到,脈搏也幾乎摸不著。我早就說了應(yīng)該送縣醫(yī)院,
你們非要......""李大夫,您不是說人已經(jīng)沒了嗎?"張浩的三嬸不依不饒。
"我說的是'看起來'沒救了,但醫(yī)學(xué)上要觀察至少24小時才能宣布死亡!
"李大夫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你們倒好,不到六小時就給裝棺材里了!
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著一套嶄新的藏藍(lán)色西裝——那是他為了一個月后的訂婚儀式特意買的。
現(xiàn)在西裝上全是皺褶,胸口還別著一朵小白花。
"我的媽呀......"他低頭看著自己這身打扮,哭笑不得,"你們這也太著急了吧?
""能不急嗎?"王桂花抹著眼淚,"你都要和蘇家姑娘訂婚了,突然這么走了,
我們不得趕緊把事兒辦完,好讓人家姑娘另尋人家啊!"提到"蘇家姑娘",
張浩心里"咯噔"一下。蘇秀秀,他那個在城里打工多年、上個月才回鄉(xiāng)的未婚妻。
兩人相親認(rèn)識不到三個月,按計劃下個月十八就要訂婚了。"秀秀知道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靈堂里突然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張小強(qiáng)從門框后面探出頭來:"浩哥,秀秀姐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聽說哭了一路呢......"張浩頓時覺得頭皮發(fā)麻。完了,這下丟人丟大發(fā)了。
蘇秀秀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青山村的土路上。她穿著一身黑色連衣裙,
臉上戴著足以遮住半張臉的墨鏡,
手里拖著一個粉色行李箱——這是她能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的最接近"喪服"的搭配了。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她小聲嘀咕著,一邊躲避路上的雞屎和泥坑。
離開三年,村里的路還是這么爛。三天前,她還在省城的酒吧里和閨蜜們狂歡,
慶祝自己終于決定"金盆洗手",回老家找個老實(shí)人嫁了。沒想到剛回來沒幾天,
那個"老實(shí)人"就突然暴斃了。手機(jī)響起,是母親打來的。"秀秀,你到哪兒了?
"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那個......有個事兒得跟你說......""媽,
我都到村口了,有什么事兒等會兒再說。"蘇秀秀不耐煩地掛斷電話。
她此刻心情復(fù)雜得要命——一方面,她對那個只見了三次面的未婚夫沒什么感情;另一方面,
她才剛剛在朋友圈宣布了訂婚消息,這下可好,直接變寡婦了。轉(zhuǎn)過最后一個彎,
張家的老房子已經(jīng)能看見了。讓蘇秀秀驚訝的是,院子里居然圍了一大群人,
而且......好像在笑?她摘下墨鏡,瞇起眼睛仔細(xì)看。人群中央站著個高個子男人,
穿著皺巴巴的西裝,正在比手畫腳地說著什么。那背影怎么那么像......"張浩?!
"她失聲叫道。所有人齊刷刷地轉(zhuǎn)過頭來。張浩的動作僵在半空,像一只被閃電擊中的枯藤。
蘇秀秀的行李箱"啪嗒"一聲倒在塵土里。她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
這算什么?惡作劇?還是她喝多了出現(xiàn)幻覺?
"秀秀......"張浩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個......我可以解釋......"接下來的場景,
后來被青山村村民津津樂道了好幾個月——穿著喪服的準(zhǔn)新娘一個箭步?jīng)_上前,
掄起手中的香奈兒包包就往"死而復(fù)生"的準(zhǔn)新郎頭上砸。"你個王八蛋!裝死很好玩是嗎?
"蘇秀秀完全不顧形象了,"我推了三個客戶(當(dāng)然可能是一夜新郎)!買了全價機(jī)票!
還他媽穿了這身晦氣衣服!"張浩一邊躲閃一邊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對老母雞過敏,
誰知道會休克啊!""過敏?"蘇秀秀停下動作,上下打量著他,
"你多大了還對老母雞過敏?""二十八。"張浩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以前也不知道,
昨天才發(fā)現(xiàn)的。"圍觀的村民發(fā)出陣陣竊笑。蘇秀秀這才注意到自己成了全場焦點(diǎn),
頓時漲紅了臉。她彎腰拉起行李箱,轉(zhuǎn)身就要走。"秀秀!"張浩急忙追上去,"來都來了,
進(jìn)屋坐坐吧?我媽燉了新的......呃,燉了排骨。
"他及時把"雞湯"兩個字咽了回去。蘇秀秀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她轉(zhuǎn)過身,摘掉墨鏡,
露出一張妝容精致卻因長途奔波而略顯疲憊的臉。陽光下,她的眼睛像兩顆琥珀,
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張浩,你給我聽好了。"她一字一頓地說,"第一,
我沒興趣和一個差點(diǎn)害我成為笑柄的男人吃飯;第二,
我們的婚約到此為止;第三......"她頓了頓,"你穿這身西裝真的很像賣保險的。
"說完,她拖著行李箱昂首挺胸地走了,留下張浩站在原地,摸著后腦勺一臉茫然。"浩子,
這姑娘脾氣不小啊。"張小強(qiáng)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城里人都這樣?
"張浩望著蘇秀秀遠(yuǎn)去的背影,突然笑了:"你就說漂亮不漂亮,好看不好看吧?
"蘇秀秀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已經(jīng)三個小時了。她躺在床上,
盯著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漬痕跡——那形狀像極了一只豎起中指的右手。
"簡直是在嘲笑我......"她嘟囔著,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手機(jī)不停地震動,
全是閨蜜們發(fā)來的消息: “聽說你未婚夫詐尸了?”“秀秀,這劇情比電視劇還精彩啊!
”“所以婚禮還辦不辦了?
我禮服都買好了......”蘇秀秀氣得直接把手機(jī)扔到了墻角。
她本來計劃得好好的——在城里玩夠了,回老家找個老實(shí)人嫁了,開個小店,過上安穩(wěn)日子。
張浩看起來再合適不過了:長相端正,在鎮(zhèn)上有個小農(nóng)機(jī)修理店,性格溫和,最重要的是,
對她這個"見過世面"的城里姑娘言聽計從。可現(xiàn)在,全毀了。她成了全村的笑柄,
說不定消息已經(jīng)傳到鎮(zhèn)上去了。"秀秀,開門。"母親在外面敲門,"張浩他媽來了,
還帶了禮物。""不見!""別鬧脾氣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人家。"母親的聲音軟了下來,
"再說了,你之前不是說張浩條件不錯嗎?"蘇秀秀猛地拉開門:"媽!
現(xiàn)在不是條件的問題!是面子的問題!你知道我那些姐妹會怎么笑話我嗎?
'蘇秀秀的未婚夫死而復(fù)生',這標(biāo)題都能上社會新聞了!
"母親嘆了口氣:"那你想怎么樣?退婚?你都快二十九了,虛歲三十一了,
村里像你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我可以回城里......""然后呢?
繼續(xù)過那種日子?"母親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秀秀,媽雖然沒去過城里,但不是傻子。
你這幾年在那邊做什么,媽心里有數(shù),你看你那身材,電視上的話說前突后翹,
那是姑娘家家的身材嗎?"蘇秀秀像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泄了氣。她沉默地走回床邊坐下。
"張浩那孩子實(shí)誠,家里條件也不錯。"母親坐在她身邊,輕拍她的手,"最重要的是,
他不計較你在城里的事。"蘇秀秀猛地抬頭:"他知道了?""村里誰不知道?"母親苦笑,
"你那些事,早有人傳回來了。張浩他媽私下問過我,我說都是謠言。那孩子倒好,
說'過去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來'。"蘇秀秀心里某處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她想起相親那天,張浩穿著不合身的西裝,緊張得一直搓手,
卻還是堅持為她拉椅子、遞紙巾。當(dāng)她說起自己在城里做"服裝生意"時,他眼睛亮晶晶的,
說"你真厲害"。"他......真的不介意?"她小聲問。"不僅不介意,
還跟他媽說非你不娶呢。"母親笑了,"不然你以為為什么這么快就定下訂婚日子?
"蘇秀秀低頭玩著指甲,思緒萬千。她在城里那幾年,談過不少男朋友,
但沒人真正尊重過她。最后那段關(guān)系更是讓她心灰意冷——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
在得知她懷孕后的第一反應(yīng)是"你確定是我的嗎?",這能乖誰呢,
誰讓她的工作就是陪酒呢。"秀秀,人這一輩子,能遇到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不容易。
"母親站起身,"你自己想想吧。張浩說晚上在村口等你,有話跟你說。"母親離開后,
蘇秀秀走到鏡子前,看著里面的自己——精致的妝容已經(jīng)花了,眼線暈開,
像兩行黑色的眼淚。她突然覺得很累,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疲憊。
"也許......"她對著鏡子喃喃自語,"也許這就是命吧。"傍晚的村口老槐樹下,
張浩已經(jīng)站了一個多小時。他換下了那身"壽衣",穿著平常的T恤和牛仔褲,
手里攥著一束剛從田埂上采的野花,鎮(zhèn)上有花店的,但是話說他的未婚妻是誰,
那可是在城里·····想想就胸口疼,但是沒辦法周邊50里,
蘇秀秀從外貌到身段都是第一的存在,瑕不掩瑜嗎!他心里不斷安慰著自己。"她會來嗎?
"他不安地踱著步,時不時望向蘇秀秀家的方向。夕陽西下,天空染成了橘紅色。
就在張浩準(zhǔn)備放棄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蘇秀秀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
頭發(fā)隨意地扎成馬尾,慢慢向他走來。沒有濃妝,沒有高跟鞋,
這樣的她反而讓張浩心跳加速。"花都蔫了。"蘇秀秀走到他面前,指著那束野花。
張浩低頭一看,果然,野花在夕陽下耷拉著腦袋。"我、我再去采......""算了。
"蘇秀秀接過花,"說吧,找我什么事?"張浩深吸一口氣:"首先,我為今天的事道歉。
雖然我不是故意的,但確實(shí)讓你難堪了。"蘇秀秀輕哼一聲:"繼續(xù)。""其次,
關(guān)于退婚的事......"張浩緊張地搓著手,"我希望你能再考慮考慮。""為什么?
""因?yàn)?....."張浩抬頭直視她的眼睛,"我喜歡你,秀秀。從第一次見面就喜歡。
"蘇秀秀愣住了。她設(shè)想過很多種可能——張浩會說"我爸媽不同意退婚",
或者說"彩禮都給了",甚至"你都三十了退婚不好找下家"。
唯獨(dú)沒想到會是這么直白的告白。"你了解我嗎?"她忍不住問,
"你知道我在城里做過什么嗎?"張浩點(diǎn)點(diǎn)頭:"聽說過一些。但我不在乎,秀秀。